我伸手将掌中所握的银针拿给南清夜看：“东方先生清白磊落，一身秀骨，不过是体悯我可怜，方才仅是为我疗伤……裳儿别无他求，只求皇上对我的怨气不要牵累了他人，柳烟裳……柳烟裳但求一死……请皇上念在我父孤苦的份上，放他一条性命……”
“裳儿，你以为我会让你死？”清弱的男子忽然也笑起来，声音苍凉，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极紧极重，像要就这么与紧紧我嵌在一起，永生不分。
我抬起头，微笑着看他：“那么皇上，你又预备将我怎么办呢？”
他无言，只是抓着我，不肯放手。明明说了，已经不再要我，又为什么不肯放手。
“裳儿，你走吧，算是，算是南清夜求你。”他咬住早已失了血色的唇，眼眶里有晶亮的闪烁。
“皇上，还啰嗦什么，天纯皇后自请一死，你还有什么可愧疚的！你要明白，不是你负她，却是她自己做下了丑事，无颜对你，更无颜面对我华初国历代祖宗！”
明华太后终究是不肯放过我，她恨我。浓深的眸子幽幽散着犀利的光，她并不耐烦我和南清夜之间的生死痛楚，凤袍金冠走过来，到底是决绝地拽开了我和南清夜相握的手。
她将南清夜扯到身后，横亘在我与那个熟悉的人影中间，声音肃杀无情：
“有一点皇上说的对，你天生就没有做皇后的命。原本给皇上钦选的妃子，根本不是你！”
我的身子重重退了一下，直直跌在冰冷的墙壁上。
“皇上，你可知道那个与她私通往来的男人是谁？”明华太后忽然笑得残忍，金凤璎珞垂在云鬓间，明明是那样美的眉眼偏生如此阴冷，她知道，这个答案如果说出来必定会让她的儿子生不如死，但她依旧那么狠绝，丝毫不会体怜和顾及南清夜的感受。
“母后，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知道……我一早就知道，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你知道还无动于衷，竟然为了这样不知廉耻心怀凶险的女人狠心赐死了你的表妹！若棠她是你的亲表妹！你居然……”明华太后一提起李若棠便激动不已，看来戌时之前，那个海棠花一样艳丽的女子真的已经芳魂归天了。
“来人……”明华太后脸色泛白，旁边的宫人立刻跑上来为她顺着气，不知她侧耳对那宫人说了句什么，那人迅速离开长廊，消失在夜色里。
南清夜苍白着脸，修长的手指突然也开始揪紧胸口，夜风不知疲倦地吹，我的身上从里到外冷透了骨缝。
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他今天才说，他原来早就知道，知道我在嫁他之前，已非处子之身，知道与我暗通款曲的人……是他的哥哥……”
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有所察觉？我自以为自己隐藏的虽然辛苦却也深刻安全，殊不知在他眼里，我一如跳梁小丑，明明早已是残花败柳还做出一副出水芙蓉的盛洁之姿来。
想到这里，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如此不堪。
南恒隐，你不在，但是今生你给我的苦，我只能一个人受。
喉间猛地又是一热，眼前一黑，想必是又吐出一口血来，身子顿时又虚又软，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如柳絮轻扬亦或是流云浮荡，晃晃悠悠漂浮在一片巨大无垠的黑色里。
又黑，又湿，又冷。
是谁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臂唤着柳烟裳，将我用力拥进了怀里。又是谁一声惊叫之后还是寂灭无衷。金黄的身影到底是渐渐退去，素碧色的阔袖一遮便是天地，想必我曾经的过往，都是浮梦一场。
我睡去了，谁管他风雨如晦，萧瑟乌云蔽月。
一场梦，梦里梦外总是人语喧哗，便是睡在梦里我也停不下来思考，外面那场纷乱究竟是怎样平息的。
那一口一口的鲜血呕出来，到底是污埋了我们曾经的清澈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