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觉得初中后的白翟,对我有多么重要。他在我的生活里。也早已不是重心的那块。可为什么还会为了那个不再出现的声音,觉得窒息难安?
“白翟,对不起。”我想这句话,我欠他很多次。从他第一次从我们班级离开,到后来的后来,到前年的那一回。
龚千夜说得没有错,作为朋友,我欠他很多。然而,作为我自己,我又欠了他多少呢?
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喜欢吗?还是又一个习惯的玩笑?我看着那湮灭的烟头,忽然想知道,白翟他……真的会戒烟吗?
“彤琪,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鞋面,让我的心在怦然间漏跳了一拍。
不可能会弄错,因为来者,是我最熟悉的龚千夜!他回来了?什么时候?我有些心乱地抬起下巴,果见龚千夜挥着汗湿的发,微喘地站在我身后。
“怎么了?”他又问,语气更急。俊脸上的表情搭着淋淋的汗水,将浮躁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我没有回答。声音慢慢涌上喉咙,堆在舌尖,却发不出来。看到他担心的表情,认真端详我的模样,我竟然没由来的心虚了。
明明就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我撇过脸,看向被阳光晒得白晃晃的地面。哪里没有我和他的倒影,没有爬行的蚂蚁,只有单调的光芒,散着炙热的气息。
“你还好吧?脸色很难看,不舒服吗?”龚千夜的话虽然在对我说的,但视线却透着我,直直投向了站在我身后的白翟。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心情纠得像打了结的发,怎么理也理不清。我站在这里,他们的中间,像电视里常常演绎的两男一女的场面。
那幸福的耀眼的女主角生涯,该是多么值得骄傲和炫耀的瑰丽。然而,我却只有彷徨,只有不安,只有扭捏。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当女主角的自信。我既没有女主角的外貌,也没有女主角的才华,更没有传说中的女主角的天资。我连最简单的场面,都无法处理。
人生来就有其所可归,我想我应该是台下那无数平凡观众中的一员。站在台上,只会让我觉得……无所适从。
站在我身边的龚千夜是多么清爽,又多么俊朗。杵在那头的白翟,又是如何的美丽,怎生的耀眼。他们的光华让人只是看着,都会心生羡慕。可夹在他们中间的我,却黯淡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leader呢?怎么没和你回来,她的手机找到了吗?”我终于开了口,为自己讨厌的气氛。
这样的沉默,像要把这两人三角的鬼戏演到天荒地老。
太狗血的故事,不适合审美疲劳的我。
“嗯。她陪胡谷雨在前面的店里买自行车。”龚千夜没有任何的勉强,和过往一样的配合,耐性地回答着我一个接一个的无聊问题。
“那我们也过去吧,他们性子不好,不耐等。”我淡淡地转过身,顾自地往前走去。尽管,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家店,到底在什么地方。
“嗯。”龚千夜应了声,然后快步地追上我,轻轻地问了句,“白翟呢?”
“他这么大人了,自己会走的。”话虽那么说,可是我却终归没有忍住地回了头。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白翟依然待在他锁住我的那棵树下,一动也不动。
庞大的树影将他单薄的身体笼罩。那透过深深的阴影射进来的阳光,在他的衬衫上画着点点斑纹。他自然地弓曲着身体,任由那头黑发,掩盖他全部的表情。
小仔,你又在……想什么呢?这个问题,我却不可能问,也没有人……可以问。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龚千夜突然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扯拉了回去。
我错愕的抬头,为他冰凉的手指。他的手心,明明仍带着汗……
龚千夜是诚实的,没办法像白翟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表情有着易懂的不甘,有着焦躁,有着不安。就算是笨拙的我,也可以简简单单地明白。
龚千夜对于我,就像我对于白翟般,清楚得如同摊开的白纸,上面写了点什么,有多少个字,几乎是一目了然。
然而我对于龚千夜来说,却不像白翟对于我那般难懂,怎么猜也猜不到头绪。所以我想,他一定也看出了些端倪,看出了我的迷途。
“他倒没说什么,可是我却想了太多。”我知道这个时候,隐瞒已不再具有意义,最多只会让人感觉不快。
我不希望我重视的朋友,因为这样而对我产生置疑。于是,干脆大方地承认,承认我现在所有的迷惑——
在那个名叫过去的漩涡中,我迷了路。
庄生梦蝶,何者庄生,何者蝶。
我不懂,那些看似浅显的种种,究竟带着怎样的面具。我无法藏起自己的疑问,本来就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深沉的主儿。我,没有那个本事。
因此,我贯彻了我最常用的简单做人法,按照本能地选择对自己诚实,选择对我相信和喜欢着的他们坦白:“千夜,该提问的那个人,是我才对。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这个问题已停留在我们之间,太久、太久。久到连我这样迟钝的家伙,都开始有了迷惑。
如果真是朋友,就别再隐瞒,相信我的承受能力,也相信我的判断力。
何况,真相总会有大白的一天。
在梦中人想要梦醒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成了不可抗拒的未来。
只是我仍然希望,为我解惑的那个人,能够是他——我全心信任的至交好友,龚千夜。
然而,他却选择了沉默。沉默的同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望着白翟站立的方向。
可是,我却没有跟着回头。我只是静静地等着,并在等待的同时,像龚千夜看着白翟那样的,看着他。
龚千夜凝望白翟时的目光很深,深得我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气氛,我根本插入不得。那种无声的交流,比起之前我和李沛霖的,简直天差地别。
这才知道,原来诚实如龚千夜,在想要隐瞒的时候,也能变得那么深沉。
这,就是男人吗?
我确实不懂。
但是,我想我也是很认真的。认真到一向简单固执而坚持的龚千夜,也有了妥协的想法。
他站在我的身边,对上我直接的目光,嘴唇轻动,前后摩挲,似乎想要吐些什么出来。
我静心等着,没有催,没有躁,只是静静地等着。总觉得真相之于我,也许,就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上天不由我。
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李沛霖像一阵狂暴的龙卷风般,飞速地刮了过来。“砰”的一下,就敲碎了所有的凝滞,连带我等的回答也被她轰散了去——“彤琪!彤琪!雅思考试的分数出来了!”
“啊?”考试成绩下来了?我惊讶地抬头,看着李沛霖充满了紧张气氛的脸,就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个玩笑,“你知道分数了?”
“不知道,我没让同学帮我看。听说现在已经贴在学校的布告栏里。”李沛霖难得小女人地攥着我的袖子,“彤琪,我们一起去看吧?”
“你不玩了?”
“废话,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情啊!这个是决定生死的也。”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并不很想去。
虽然,现在我和龚千夜他们僵持在这里,也不见得有多开心。但正如同李沛霖表现这么焦急,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成绩还抱有一线期待一样。
我太过清楚这次的考试,起码我的成绩,定是不尽如人意的。所以,多多少少有些想回避。
不过,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叹了口气,看着慢慢踱向我们的白翟。他依然挂着标准的绅士笑容,远远看去和龚千夜的不尽相同。只是……又有几分,是真实的呢?
我们一路飞快地向火车站赶去,性子很急的李沛霖冲在了最前面,温吞的胡谷雨则习惯性地垫后,并且忍不住地又点着了他的烟。
白翟和龚千夜一左一右地夹着我,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的面色实在不怎么好看,不管是白翟的,还是龚千夜的。
我想龚千夜一定是在烦恼,如果我继续追问,他该要如何面对,又要如何回答。毕竟要鼓起一次勇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现在侥幸脱逃虽然快哉,但想起后续,想起自己还要再鼓一次劲……这沉重,恐怕也有他受的了。
至于白翟,对于他的想法,我彻底放弃揣测。但是我却忍不住那股早该平息的好奇,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一瞧,竟就这么碰巧地,撞到了他的视线。那如同深渊的墨色,将我的心砰地一撞。
没有理由地,我知道他在烦躁。而且,比我更加躁动。
我定住了神,认真地端倪着白翟。这样的认真,让他显得更加不安定。他局促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完全不搭配他表现出来的平静。无论是那双状似无波的深眸,还是摆在他脸上的那个淡淡的随意的笑。
我还不至于蠢到认为,白翟是在烦恼他的考试成绩。这家伙估计是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会去担心那个。而对于他的成绩,连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怀疑——绝对会高得郁闷死人。
剩下的,会是因为……那个人吗?我转过头,微微上抬,对上龚千夜凝神的侧面。他的颠簸和烦恼,非常诚实地刻印在自己的脸上,若非太过熟悉,可能也不会这样的懂。此刻他的内心正在打着多么激烈的仗,我清楚得很。
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拜托……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这样的表现,只会让我往一个诡异的地方猜去。
我能受什么伤害?他们都对我这么了解,知道我也记不得仇,什么烦恼过去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想太多。除非是……等等?不会真是那样的吧?
我突然僵住了身体,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就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太符合逻辑。不管是以前的那些事,还是他们现在的表现。但是……这怎么可能?
这想法,实在太愚蠢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汗水密密地从额头冒出。
“怎么了?小彤,火车要来了。”白翟的声音,有一刻的紧绷。
“我没事。”我迈着脚步向前,却有着越来越深的不确定。
空旷的火车站,仿佛化作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将所有的真实凝结成闪亮的晶粒,点点碎碎。
事情,会是我想的那样吗?我偷偷瞅着回避我视线的白翟,动摇不停,却怎么也无法苟同自己的想法。
太狗血了!这不可能,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我那么平凡,更不可能跌宕。
太蠢了!可是我竟然在庆幸,还好自己……没有问。
攥紧的拳头,如何……也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