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
良久之后,她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震撼有时候也会让人窒息,也会让人忘记呼吸,绚烂有时候也会让人忘却身边一切,沉浸难以自拔。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看多了高科技的演绎,才发现原始技能的展现才是最畅快淋漓的。
剩余的比赛不用再看了,因为笃定无人能超越,超越不了他的奔驰,超越不了他的挽弓劲射,超越不了刹那的永恒。
“原来巴特尔大哥说有人能超越他,是真的。”她仰首坞恩崎,轻轻的叹息。心头无数次重温着黑衣人飞射的画面,细细的咀嚼,品尝。
“怎么谢谢我?”坞恩崎帅气的撩了撩额前的金发,挤眉弄眼,“陪吃陪玩陪喝陪看热闹,我能不能要点奖励。”
“那回去我亲手烤羊肉给你吃。”叶灵绯认真的想着,“我还没为谁做过吃的呢,这份心意够大吧。”
坞恩崎的脸顿时变了颜色,“这个……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认为这么厚重的礼物,应该送给汗王大人。”
“是么?”叶灵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面前的坞恩崎忙不迭的点头,生怕她坚持送给自己似的。
“没关系啊。”挣扎中的叶灵绯忽然眼睛一亮,“一只羊你又吃不完,你一半他一半不就行了?”
坞恩崎痛苦的捂上脸,不敢再说话。
“大哥。”她拽拽他的袖子,满脸的兴奋,“你说,还会有精彩的比赛吗?”
蓝色的眼睛看向远方,“不知道。”
她,却听出了话中玩味的意思,这家伙一定知道什么。
撇了撇嘴,她哼了下。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他的手指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那边,是赛马场。”
“哦?”她看到,射箭场边围观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朝着赛马场的方向走去,丢下一场不知该不该继续的比赛尴尬的停留在那。
“你的意思是,他还会出现?”心头,兴奋的火焰开始跳动,一直燃烧到眼底,“我们要过去吗?”
“赛马比的是长途的奔袭,在中间设有折返点,除非你骑马跟上才能看到路上的热闹,否则就在这里乖乖的等着,自然能看到结果。”
她骑马跟随?她很快的否决掉这个对她来说犹如天方夜谭似的幻想。他骑马带着?
就算有他的技术,一马双人去追随别人的赛马长途,只怕也是不可能。
更何况上次被颠了之后,她的屁股几天坐下都隐隐作痛,一想到骑马,屁股上的肌肉顿时轻轻抽搐。
“那怎么知道有没有人没到折返点就偷偷回来的?”她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看着前方渐渐汇聚的人群,感慨他挑选地方的犀利眼神。
“笨。”脑门上被不轻不重的弹了下,“折返点有彩带的,第一位到达都是一种颜色,谁是第一个到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各家场主在比赛前是要报名参赛的,选手和马匹都在册。你认为一个沿袭了几百年的大会,会没有规则吗?”
“天哪。”她的手指捂上唇,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马上的人,“怎么都是小孩?”
“孩子体重轻,减少马的负担,除非技巧特别出众的人,否则通常不会用大人。”坞恩崎淡淡的解释,见怪不怪。
百里奔袭,都是十岁上下的孩子,这要是体力不支中途坠马怎么办?太,太不人道了吧。
“你别看轻了孩子,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马与他们是骨血相连,灵魂相契的。”
挠挠头,她呵呵干笑了下。
大漠上的斜阳坠在天边,橙色烧红了云彩,褪去了金色的光芒,美丽可以任意的观赏。
赛场边的马匹越来越多,不少马场主也翻身上了马,站在选手的身边。
“如果哪个场子的马获得了第一,那么明年他们的生意就会好上很多,大多马场主会在身边陪跑的。”坞恩崎靠着她坐下,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如果说前面两场比试争夺的是部落勇士的威名,这一次争夺的则是各自之间的利益了。”
他似乎有些累了,说话声渐低,居然就这么靠着她睡了过去。
可怜的叶灵绯被调动起了情绪,倒是兴奋无比,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场中,心跳随着人群的呼喊开始加快。
现在的她,越来越喜欢这个直接的民族,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所有的呐喊都那么豪迈,表达着他们的喜欢与崇拜。
还是那老者,在走向场中的时候,他也翘首望了望远处,又搜寻了下身边,这才慢慢开口,“还有谁家的场主报名吗?”
笑声,连成一片。
大家似乎心思都是一样,自然明白老者话中指的是谁。
但是,没有人回答。
惋惜,写在老者的眼中,悄悄的摇了摇头。
那个人,没有出现。
他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眼神仍然有些期望,在空中停了停,终于落了下来。
数十匹马儿扬起尘土,黄沙遮掩了半边天空,呼哨声、马鞭声、喝叫声响彻天空,激情与速度迸发,交错的马蹄声犹如战鼓擂响,冲向前方。
可惜,没有那个人。
她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戳了戳枕着自己的金色脑袋,“喂,预计错误,人没出现。”
“你很期待他的出现?”眼皮挑开一条缝,声音邪气。
“看热闹啊。”她回敬他同样的话,“不是越激烈越好越你死我活越好么?”
“那就再等等嘛。”他搭着胳膊揽上她,像是搂着舒服的抱枕,咕哝着睡意,换了个方向继续靠着。
“马都跑远了。”她吐了口气,“这是少年人的竞技,他应该不行吧。”
他好像完全睡着了,半点回应也没有。
“起来,回去睡。”肩头的人简直就像一块超级大号牛皮糖,甩不掉扯不下,粘的紧紧。
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该伸脚踹醒他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喜悦与期盼的呼喊。
对面的山坡上,一骑绝尘,乘风踏云,朝着人群的方向奔去,身后沙土飞扬,滚滚卷起。
快的,才入眼帘已至身前,想看清,又远去。
“来了!”她轻唤了声,那马蹄的清脆还回荡在耳边,黑色的马到人群之前。
围观着的人熙熙攘攘的堵塞了路,没有人来得及做出反应,甚至还未看清,马儿已到了身前。
人半起,微伏鞍,手带缰,马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从人群之上跃了出去。
落地,速度不减,朝着群马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眨眼出了人们的视线。
这一次,人群爆发的声浪远远超越了马匹出发的时候,那道黑色的人影,已经完完全全征服了所有的勇士,所有的民众。
“现在不想回去了?”身边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好笑的望着她。
不想,有好戏看当然不想。
“崎大哥,我想知道,那车上的人是谁。”她的下巴勾了勾,看着对面山坡上忽然出现的棕色马车。
从摔跤场到射箭场再到赛马场,这辆车始终徘徊在人群之外,却不远不近的跟着,更是在射箭比赛之后,尾随着黑衣人而去。
怎么看,都是古怪。
那叫塔娜的女孩坐在地上,手指一朵朵的摘着地上的草原龙胆草,折下一朵拈在手指间,若有所思的抿唇低低笑着,慢慢的将花朵结成环。
“看出什么了?”他拔了根地上的野草,轻轻的吹了起来,呜呜的哨声听在耳内,幽咽凄寒,在阳光最后一点的余晖中,萧瑟戚戚。
静静的听着曲子,她的眼光停留在那棕色的马车上,“车内的人,是四大首领中的哪一位?”
曲子吹出一个破音,尖锐刺耳,坞恩崎丢下手中两截的草片,只是笑了笑。
“记得摔跤场么,我无意看到了车中的老者,他的装束绝不是普通的百姓,而且自恃身份高贵,定是望族中人。还有他身上的气势,和策伯尔很像。”她扬起肯定的微笑,“我在他车门上,看到了一个狼的标志,这让我联想起了渥魃希的鹰部和策伯尔的虎部,才肯定他是那几位首领之一。”
“达什敦。”坞恩崎没有卖关子,直接丢出了一个名字,“论资历,他是唯一一个能与策伯尔抗衡的人,为土尔扈特部掌权二十余年,部落人心中景仰的元老。”
原来那个人就是达什敦,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他不是不屑朝拜汗王的吗,怎么又出现了呢?”叶灵绯笑笑,“终究还是忍不住啊,想要摸摸这新晋的汗王究竟是什么底细,所以借着那达慕大会的借口来看看。不知道那几个部落首领,是否也如此。”
坞恩崎啧啧摇头,“与策伯尔的立场分明不同,这达什敦却是老奸巨猾,不表明态度不张扬想法,把自己放在中立的地方,要的不过是汗王与策伯尔互相争夺下捞取自己的好处,他若真要隐藏行迹又何必露出他部落的族徽,这就是在等着汗王上门拜访。”
“老奸巨猾也不是不好啊。”叶灵绯也扯了片叶子,学着他的样子折好,“代表了他另外一种性格,墙头草两边倒,是不是?”
叶片就口,用力吹了下,“噗……”
破空气流的抖动像极了括约肌松弛下的声音产物,简称为,放屁声。
坞恩崎咧着唇,毫不留情面的大笑,连连的白眼也停不下他乐不可支的表情。
甩下手中的叶片,她目送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挣扎在草原的地平线上,空气里流荡起黄昏的寒凉。
天,就要暗了。
“策伯尔对汗王的敌意,仅仅是因为他夺取了属于他掌管的权势?”这是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她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个,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坞恩崎只给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她耳朵抖了下,似乎捕捉到了一点声音,很远,很飘忽的声音。
站起声,屏息静气。
没错,是马蹄声,飞驰的马蹄声。
“好像,有人回来了。”她声音刚起,一片黑色云彩已飘了过来,在视线的昏暗中,极难判断马背上的人影。
只有一缕金丝带,从马上人的腰间而起,长长的飞扬在空中,给那疾驰平添了几分飘逸。
“哟……”坞恩崎的声音拉的长长,“居然是第一个到达折返点的哩。”
而此刻,叶灵绯也看清楚了马背上的身影,正是那狼王金面具的主人。那伏在马背上的姿态,那飞驰间睥睨对手的潇洒,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一次到达终点后,他没有如同前两次一样消失不见,放任马儿踱步休憩,人在马背上,接受着欢呼与簇拥。
令叶灵绯感到奇怪的是,这一次达什敦没有阻止塔娜,娇俏的少女踩着绣靴,红色的裙子飘飞在青草间,玛瑙头饰随着她的奔跑摇曳着美丽的风情,腰带被风扬起,吹动了女儿家的秀美身姿,顿时将身边一干女子比了下去。
她举起手中的花环,男子俯下身子,接受了她的礼物,她脸上顿时绽放出娇美的笑容,胜过了手中的花朵,也胜过了衣衫如火的艳丽。
她退出人群外,朝着马背上的人回眸一笑,跑回了山坡上的马车边,男子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停留在马车的标志上,久久沉吟。
“达什敦想笼络人心?”叶灵绯偏着脑袋,“再是出众的骑术箭术,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如果能一跃成为达什敦的爱婿,倒是前途一片光明。”
“你好像很乐见其成啊?”他斜斜瞟了她一眼。
“英雄美人,千古佳话。”她的口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眼神,亮中带着冷然。
在群情激昂的围堵中,老者艰难的挤到他的身边,为难的表情下透着些许的惋惜,“这位汉子,您虽然是赛马的魁首,可是您未在赛前报名,从规矩上而言,您的成绩是无效的。”
欢呼的人群顿时寂静,马背上的人并没有出声,而是望着老者的脸,等待着。
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摔跤比赛未着摔跤服,射箭比试未按规矩出箭,赛马你又未报名,这……”他不住的摇头,“您是我见过最杰出的勇士,可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不容更改。不若明年您再来,千万记得要守规矩,有何不懂的可以问我。”
说到这,马背上男子的手微微抬起,气势从身体透出,顿时止住了老者下面的话语,“我不过来凑个热闹,不用给我勇士头衔。”
老者手指撸过花白的胡须,凝重的摇头,“您是草原上值得大家尊敬的勇士,各部落都景仰的英雄,我愿意向汗王禀报,给您特别的封号。”
“呵呵……”男子清朗的笑声荡开,手指轻轻抚上金色的面具,修长的指尖勾过,面具滑落,“我说不用,就不用了。”
太阳早已落下,草原上的人们燃起了火把,一簇簇跳动的火焰中,男子的容貌清晰的展示在大家的眼前。
最杰出的画师亦难勾勒的神韵,最精巧的工匠难以凿刻的俊美,眼中清波流转,唇噙笑意,黑色的紧身衣下,金色丝绸飞舞。
此刻的他,些许的张扬,些许的高傲,眼中透射着征服的狂傲,月冷清辉灭不弱他身上炙热的光芒,熊熊火焰压制不了他升腾的霸气,呼呼的齐齐黯淡。
“汗……汗王……”老者声音颤抖,忙不迭的跪倒在黑色的骏马边,脸上震惊无比。
这一跪,所有的人都被带领着,齐刷刷的跪倒,“拜见汗王!”
小坡前,黑压压的人群无人敢抬头,只有他端坐马上,冷冷的目光扫过,停在小山坡的一角,叶灵绯和坞恩崎站立的地方。
马蹄再响,箭一般从人前窜出,朝着小山坡的方向驰来。
黑色的马匹,黑色的衣衫,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融进了黑夜中,唯有那双眼闪亮,胜过天边最璀璨的星辰。
莹白的手掌,朝着她的方向伸出,微笑。
她的手,轻轻扬起,冲着他的方向,迎上。
手交叠,紧握。
马蹄未歇,去势更疾。
手臂的力量传来,她的身体轻轻落在他的马背上,被他的双手圈在怀中。
马蹄点地,如风卷过,呼吸间已消失在蒙蒙的夜色中,只留下寒雾蒙蒙,抹匀了划破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