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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赵钱孙的秘密(1)

赵钱孙请了一个月的大病假。

周一,海城市东城区刑警支队支队长公布了这个消息,赵钱孙病假的理由是去做短期药物戒毒,疗程一个月,并出具了戒毒所的相关证明。群情哗然,韩江雪在人群中默不作声,她在一天前还和赵钱孙一起看过电影,此时面对众人探究与同情的目光,一言不发地拿走赵钱孙办公桌上的茶杯,回技侦科去了。

孙猴悄悄地给大家解释:“这是她送给赵钱孙的杯子,我亲眼看见的,就在上个月。”

王一横听了这段八卦,回到科室里,发现韩江雪把杯子放在透明的证物袋里。王一横眉头皱成了一条没有缝隙的浓重横线,说:“吸毒不算犯罪。”言下之意韩江雪若要大义灭亲,恐怕是办不到的。

韩江雪勉强笑笑,一言不发地拎着证物袋走出办公室。下午她就收到了省毒物毒品检测实验室的朋友打来的电话:经过杯子上的唾液检测,赵钱孙至少三年内没有服用过任何毒品。撂下电话,韩江雪就给赵钱孙的手机打了过去,意料之中的关机,也就意味着韩江雪无法用她权限内的任何通讯监测手段找到赵钱孙的地理位置。但也并不是无法可想,韩江雪起身,在技侦科冷冰冰的走廊里踱着步,感应门随着她时而靠近时而远离而开开关关,最后韩江雪走到检验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尸体陈列台上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尸,盯了半晌,转身回办公室拨通了电话:

“张主任,您的提议我考虑过了,我想有条件地接受。您看能不能让我既在毒检室帮着忙,刑警支队这边我也不想离开,双薪我倒不在乎,我可以不拿薪水,只要您给我开一个月的高级权限。……您放心,我绝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只是对一些保密案例很感兴趣。”

“小韩,十分钟以后,案情讨论会!”王一横在办公室门外叫了一声,韩江雪点点头,挂了电话。

刑警支队大会议厅里,“没头脑小姐”、杜冰、黄裙无头女尸的照片依次投影在墙上,有刑警建议为了区别,可以称第二具无头女尸为“没头脑的黄小姐”,但鉴于女尸腰部以下直接拧转到后背去的惨状,大家最后决定称她为“血腥麻花”,听起来和“血腥玛丽”似乎有某种令人不快的联系。

王一横作为技侦科长,通报了法医检验结果:“血腥麻花小姐”,女,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尸体于海城肿瘤医院后花园外垃圾箱中被发现,装在黑色垃圾袋中。死因是腰部为外力挫断导致脊柱断裂、多处内脏破裂,腹部有一道旧疤,应为阑尾炎微创手术所致,与案情关系不大。值得注意的是,死者胸前、上肢、下肢均有喷溅血液,部分方向与致命伤方向不一致,可认为死者颈部以上受过伤,推测很可能是颈动脉穿刺伤。

说到最后,王一横横着粗重的眉毛扫视整个会场,照例毫无感情,像个铁皮机器人似的说:“这部分喷溅血中未见内脏组织,更证实了这些血液不是由腰部重伤处而来。”

陈员外沉思地望着那三张布满尸斑的尸体照片:“‘没头脑小姐’,死因未知;杜冰,自杀;‘血腥麻花’,腰斩加被人抹脖子。这三个人除了死亡时间相近,又都不巧死在海城市内,还有什么共性呢?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会议室的门被人怯怯地敲响,信息部和韩江雪关系挺好的女同事莺莺探进头来,小声却引人注目地朝韩江雪挥手:“小雪姐,你要我查的——”

韩江雪小跑过去,两人咬了一会儿耳朵,韩江雪走回来,站在座位前直接发言道:“我想,三名死者之间或许有一个联系。”

“‘没头脑小姐’死在城市涂鸦——毕加索的名作《格尔尼卡》的临摹作品前,而涂鸦的作者杜冰的尸体不久就被人发现,我们之前认为这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必然。但我请信息部的同事帮了我一点忙,她帮我查到了江夏的一些信息。”

在众人一头雾水的目光中,韩江雪说:“江夏很可能是黄裙女尸的真实姓名。黄裙无头尸的尸体一到,我就启动了电脑自动DNA比对,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搜索。可能是直觉吧,我总感觉像前两次那样,在失踪或通缉人口中进行死者DNA比对将会是做费时费力的无用功。然后我就在普通居民人口中找到了江夏。不过到底死者是不是江夏,还要最后走访调查以后才能确定。所以我没有走程序,而是让信息部的同事直接帮我查了我想要的东西,结果证明,江夏确实在杜冰自杀的那间废弃工场工作过。”

顿时有人惊呼:“难道——”

“没错,我个人认为,凶手在炫耀。”韩江雪说,不知为什么,她说到“炫耀”两个字时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苦涩的饮料,但她很快地恢复了常态,说,“‘没头脑小姐’——其实我们几乎可以认定她就是失踪的司露,死亡地点指向下一个被发现的死者杜冰,而杜冰的死亡地点指向江夏,我想这绝不是什么偶然。”

“那江夏死在肿瘤医院前面,难道说还会有下一个死者?”有人问道。这话一出,刑警中间就弥漫开了一股紧张的气氛。

陈员外的资格老一些,也算见识得最多,他喝止道:“胡扯,杜冰明明是自杀的,难道凶手还能强迫杜冰自杀?查案要拿证据说话,别自己先乱了阵脚,瞎咋呼。”

“自杀的杜冰,还有三个死者不同的死亡方式确实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韩江雪说,“信息部的同事还查到一件事:江夏的户籍所在地是驴耳朵胡同。”

有人立刻想起来:“司露也是驴耳朵胡同,只有杜冰——”

“杜冰这头继续查,江夏那边也得有人跟,然后是驴耳朵胡同,把那条胡同好好地翻一遍。”支队长说。他不禁向韩江雪多望了两眼,这个进刑警支队当法医不足三年的年轻姑娘,平时除了被年轻小子们念叨两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今天倒让人眼前一亮,怪不得毒检室那边抢着要,自己可不能当冤大头。支队长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但他会后找韩江雪谈的时候却意外地得知韩江雪已经被部分地撬了墙脚,她答应实验室那边每周末去帮忙,由于不拿工资,纯粹义工性质,支队长倒不好指责什么,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我自己对毒品对人体的影响很感兴趣,这块对我来说一直是空白,我想补补课也没什么坏处。”韩江雪态度自然地说。

支队长一走,莺莺就笑嘻嘻地从门背后溜出来:“小雪姐,请客吧?说好的寿司哦!”

韩江雪笑着说:“没被别人看过?”

“用我对着三文鱼刺身发誓吗?”莺莺手里举着一张打印纸,得意地扇来扇去。

韩江雪把纸拿到手:“好了,定餐厅去吧!”望着莺莺满心欢喜离开的背影,添了一句,“别打算吃穷我啊!”

打印纸上只有一串莺莺的个人数据库名称和登录密码,韩江雪打开电脑以后,很快在一个名为“没头脑小姐的纤纤玉手”的文件夹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张清晰简洁的三维立体图呈现在她的面前,手的形状、角度与“没头脑小姐”的如出一辙,韩江雪把鼠标轻轻划过去,单击,一列数据立刻在左边空白处跳了出来——正是她传给莺莺的那组数据,然后三维图像就按照这些数据慢慢收拢,定格。韩江雪不禁伸出手去模拟那只手现在的形状,食指笔直向前伸出,指尖回扣,剩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并拢向内稍稍蜷曲,拇指向前微弯,指尖正好搭在中指上。

韩江雪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鼠标再次点击三维图像,一把小型手枪落进模拟的手中,大小、角度、厚薄严丝合缝,手掌上两道平行的压痕、“曰”字纹与枪柄、枪柄底端一颗螺丝的位置一点不差。右边空白处跳出一列资料,包括枪支名称、口径、重量和弹夹容量等,韩江雪虽然对武器不甚了解,在刑警支队待了几年,也能从这些数据上看出这款名为PPK的手枪是一款小巧可靠,却具有不错杀伤力的武器。

那只被赵钱孙改造成笔筒的石膏模型就在手边,每天都会烘干一次以保持形状。韩江雪把它拿在手里,望着模型因手指弯曲而形成的棱角,这棱角被磨成了较为圆润的弧度,不对着阳光仔细看很难发现。赵钱孙是否早就知道这只手里握着的是什么,才会无心地反复摩挲这几道棱线?韩江雪想起那具没有致命伤,唯独失去了头颅的无名女尸“没头脑小姐”,她真的就是司露吗?如果她拿着手枪,那枪里的子弹是否曾打中过什么人,还是射向了她自己?赵钱孙是否知道她是谁,死因是什么?

那个男人,他为什么总像只固执而神秘的蚌壳,紧紧闭着嘴巴,无论是他知道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一丝一毫讯息都不往外泄漏?这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他到底在隐藏些什么?

韩江雪冲动地拿出手机,再次拨通赵钱孙的电话,仍旧是令人心浮气躁的关机提示音。握着手机的手颓然地放了下来,韩江雪目光急切地望向窗外,像是天真地想凭自己的精神力把赵钱孙从来来往往的灰色人潮中辨认出来。

好似人间蒸发的那个人此刻距离韩江雪并不远。他面前放着加了腌渍冰薄荷的红酒热巧克力,他尽量坐得距离这美味的饮品远远的,只望着袅袅的水雾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