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是我养的一条小斗牛犬，名字女里女气，实际上是条小公狗，因为它总喜欢侧身而坐，就像一个河畔边的思春少女，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经常有人问我：“它为什么叫小妹？”“它不是公狗吗？为什么起这么一个名字？”……为什么它就不能叫小妹？为什么就不能起这么一个名字，就是因为它是一条公狗？你长得漂亮问问也就罢了，一次一个老大爷也来跟我搭讪，翻了个白眼我就走了。小妹很听话，在小区散步，叫它名字它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但也有例外。有一次我叫“小妹”，结果跑上来一个小女孩，还问我：“叔叔，你是在叫我吗？”——那小女孩的小名也叫“小妹”。
当初卖狗的人跟我说，如果训练得好，小妹能达到八九岁小孩的智商，我认为言过其实了，但说相当于五六岁小孩的水平，以它现在的表现，基本上还是可信的。
小妹到我们家头一天，我把它关在厕所了一天——训练上厕所，它第一次屎尿在哪儿拉，以后都会拉在哪儿，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伟大光荣正确。我搬过一次家，一到新家，还没教呢，它自己就知道厕所在哪儿。它很少在家大小便，一旦要大小便了，首先想到的是来找我们，想方设法把我们往门口带。有时我们忙或者就是懒，不想下楼，它才不得已拉在厕所，拉完后自己还很羞愧，回窝里趴起来，看我们有没有惩罚它的意思。
是的，它甚会察言观色，看到家里谁的脸色不对，就会找个最隐蔽的角落躲起来，希望我们忘了它，当它在世界上就没存在过，但是家里一旦有点开心事，它比谁都欢，老往人跟前凑，以此强调它也是家里的一分子，与有荣焉。
狗仗人势还真是有道理，在外面玩，我若在一边，它就趾高气扬连个头比它大的狗它都敢欺侮，一旦发现主人不在身边，就算对方是一条吉娃娃它都摇头摆尾地谄媚讨好。有一次我跟别人有点口角，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双方说话的口气都冲了点，它就不干了，对着人家狂吠，还咬人家裤脚，大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但若跟我口角的是我妻子，它就以中立国的姿态，远远观望，一副关我屁事的逍遥态度。它知道站哪边都没有好下场，站在我这边，妻子事后会打断它的腿；站在我妻子那边，我倒不一定会打断它的腿，但我会想方设法再给它安一条腿。
它知道对人有亲疏远近之分，谁最亲，谁次之，谁又可以爱答不理；它知道这个家庭主人的排序，先服从谁，然后服从谁，其次再服从谁，又可以不服从谁，谁的指令必须执行，谁的指令可以阳奉阴违，谁的指令甚至阳奉阴违都不用。
带去外面遛弯，它生怕走丢或者被我们遗弃，跑几步就回头看看我们在不在，一旦发现我们不在它视线之内，就开始急了，半个小时之内，它会在分手处徘徊，等我们回来寻，半个小时后如果我们还没来，它就直接跑回楼道门口去等。
小区车来车往，虽然它一出楼道就飞奔，但我们从来不用担心它被车撞，有个邻居就很羡慕，他说你家小妹真好，还知道躲汽车。是的，那是因为它太惜命，知道好歹，前方汽车开了过来，都不用我们提醒，它早早就躲在路边，将来哪天它死掉，我至少能肯定它不会是死于车祸。
我下班回家，听到我在楼道的脚步声，它就开始兴奋了，在屋里又窜又叫的，门还只是打开一条缝，它就钻了出来，摇头晃尾地往我身上扑，稍微给它点反应它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到我穿鞋知道是要带它出门，兴奋地在一边窜来窜去一秒都等不及的样子，但看到我穿上鞋后还背上包，知道我这是去上班，立即沮丧下来，就像一条丧家犬。
叫一声“小妹”，它立即会吧嗒吧嗒地跑回来，有时跑得太远，回来迟了，它会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快到我身边时就停住了，然后观察我有没有生气，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我若是生气了训斥它几句，它立马匍匐在地做罪人状，一旦看我的表情阴转晴，立即撒娇往我身上扑。
它还知道吃醋，儿子出生后，我们对它的关注、关心明显少了很多，被我们冷落一旁，它感受到自己失宠了，闷闷不乐。一度，它曾试图夺回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儿子对呼唤没反应，每次一叫儿子，先跑过来的就是它，儿子对我们情感冷淡而它时时刻刻在表演我才是你们最亲的人……有时很想对它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永远取代不了我儿子，你永远都不会跟我们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的——因为你确实坐不了椅子。后来，我儿子被诊断为自闭症，一家人闷闷不乐，它又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蠢蠢欲动。
……
小妹是那么聪明，有时我想，同样的训练，小狗跟我儿子，谁会先叫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