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爸爸爱喜禾:十万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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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是打给谁?

喜禾一直就不喜欢电话,他也不需要电话,他来到这个地球上到今天,还没交到一个人类朋友。但有一天他拿着电话说了一个“喂”,见我过来神色慌张地挂了——他这是打给谁呢?他这么快就恋爱了?女孩我见过吗,漂亮吗?他不会只是喜欢她的圆形耳环吧?……当时我脑子里一堆的问号。

我首先想到的是白雪公主。三个月前的一天,我开车送他去机构,他跟平时一样坐在后排,突然他叫出了一个女孩的名字:“白雪公主”。是他最近新认识的网友?当时听他一说“白雪公主”,我就开始担忧了,网上的人都很坏,“白雪公主”可能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轻盈的羽毛”可能是一个离了拐杖就走不动路的糟老头子;“寂寞的女孩”倒真可能是个女孩,但跟她聊天会从你手机里扣费。我QQ上的名字叫过一阵王小燕,那段时间要跟我认识想跟我做朋友的男人相当于欧洲某个国家的人口,一次有个像是大老板的男子,主动提出送我一辆宝马MINI。

或许,真的就是住在森林里的那个白雪公主。森林里如今也通了电,点上了电灯,白雪公主这时悲哀地发现,身边连个换电灯泡的人都找不到,那七个人就别提了,一个比一个矮,白雪公主叹了口气,说:

“在这个寂寞孤独冷的夜里,换电灯泡的男人啊你究竟在何方?”

这时,白雪公主想到了喜禾。喜禾个子虽然也不高,但也要看跟谁比,那七个还真的没有他高。就是他了,白雪公主心想。

白雪公主看上了喜禾,对喜禾不一定是好事,白雪公主会不停地问:

“喜禾,喜禾,全世界最美丽的人是谁?”

“喜禾,喜禾,全世界谁最美丽?”

……

女人就喜欢问这些,我妻子就总问:

“老蔡,我美吗?”

“老蔡,我腿粗吗?”

“老蔡,我屁股大吗?”

……

上午才问过,下午又问,晚上还要问一次,真让人受不了,喜禾会更加受不了,况且,大多数时候喜禾是听不见的。白雪公主问了几次,看到喜禾没有回应,怒了:

“蔡喜禾,我跟你说话呢!”

“蔡喜禾,你听到没有?”

“蔡喜禾!”

……

白雪公主很快就会变成暴雪公主,白色恐怖。可怜的喜禾。

神秘电话也有可能是打给小红帽的,喜禾经常念叨小红帽,“小红帽”“小红帽”……念叨的时候还很兴奋,看得出来他有多么喜欢小红帽,小红帽会不会也喜欢他呢?他打电话给小红帽是在计划什么秘密活动吗?小红帽邀请喜禾去她家做客了:

“家里面只有我外婆,我外婆人最好了,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喜禾细皮嫩肉,喜欢他的人可多了,我知道的就有白骨精、蜘蛛精、黑山老妖、金角大王银角大王兄弟俩,还有牛魔王铁扇公主这对恩爱伉俪……小红帽如果真的要带喜禾去见外婆,最好事先跟我说一声,这样我就能给喜禾洗个澡,保证洗得干干净净,我还会给他身上刷点酱,撒上各种香料:胡椒、丁香、肉桂、大料、花椒、桂皮、陈皮、木香、山奈……小红帽的外婆见到喜禾一定会非常高兴,十分满意,说不定还会致电对我表示感激:

“蔡先生,你只有喜禾一个儿子吗?……哦,那真是太遗憾了,你们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到了该调整的时候了。”

电话是打给天线宝宝吗?那又是打给他们哪一个——丁丁、迪西、拉拉还是小波?不会是丁丁,我可以肯定,丁丁总是拿着一个红色的小包包。“女里女气,”喜禾说,“太太太太太女里女气了。”男孩子就是要像男孩子,必须衣服经常是脏脏的,身上隔三差五又多出一个小伤口,大汗淋漓地一回到家就找水喝,喝的时候流在衣服上的一定要比喝进肚子里的多,衣服口袋里不是装了一只知了就是一块小石子,站着撒尿,为自己有小鸡鸡骄傲……最重要的——勇敢!男孩子一定要勇敢,喜禾不但这么认为,而且自己也是这么做的,摔倒了他从来不哭,连打针都不哭,医生说,这孩子是不是疼痛感弱?喜禾听了很生气:

“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我就是很勇敢。”

是的,喜禾最勇敢了,跟爸爸一样勇敢——爸爸敢把喜禾生出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说不定电话是打给迪西的,喜禾最喜欢迪西了,因为迪西也不会走路,或者说,迪西走路就像是在跳舞,喜禾也是这样的;迪西总是刻意地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喜禾也是这样的。我只能祝愿他真的是先打给迪西了,如果是先打给小波,那就完蛋了。“再来再来,”小波说,“再来,再来。”小波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就会这一句话。一旦跟小波通上了电话就别再想放下。可怜的喜禾。

也许是打给托马斯小火车的,托马斯那容易受伤的小心灵今天又遭受了一次重创,艾米丽嘲笑他是“没用的小火车”,托马斯听了很受伤很受伤,很抑郁很抑郁,很消沉很消沉,他想找个人倾诉:

“喜禾,我亲爱的朋友,今天我拉货的时候,开着开着,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我速度应该更快点,再快点,然后对着悬崖冲过去。”

听托马斯这么一说,喜禾惊呆了,喜禾说:

“托马斯,我亲爱的朋友,听了你的想法后我一点也没觉得奇怪,你的想法跟我爸爸的想法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喜禾又说:

“有一次爸爸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爸爸说,他当时就一个念头,踩着油门不放松,继续踩,踩到底,对着隔离带冲过去。”

托马斯着急想知道结果:

“你爸爸成功了吗?”

喜禾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

喜禾接着说:

“托马斯,我亲爱的朋友,后来爸爸说,就在他准备冲向隔离带的那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人,有奶奶,有爷爷,有姥姥,有妈妈,还想到了我。”

喜禾又补充:

“托马斯,我亲爱的朋友,爸爸说,其实他当时想得最多的还是毛鸡蛋,死了他就再也吃不上毛鸡蛋了。”

喜禾想了想又说:

“托马斯,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还想对着悬崖冲过去,你也想想毛鸡蛋。”

托马斯不知道什么是毛鸡蛋,他问:

“喜禾,我亲爱的朋友,什么是毛鸡蛋啊?”

喜禾说:

“托马斯,我亲爱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毛鸡蛋。但我想,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吧,就像……就像……”

喜禾绞尽脑汁,努力想让所有吃过的东西在脑海里再现一遍,但是很遗憾,他吃过的东西太多了,食物之外他吃过的就有一百零一种其中包括小狗的毛,食物之外他尝试吃过的有二千零三种,其中包括风,食物之外他想吃的更多,总计八十九万六千一百零三种,其中包括某天深夜四点二十一分的一颗彗星。后来他终于回忆起来一次吃香蕉的美好体验,他兴奋地说:

“托马斯,我亲爱的朋友,我想起来了——毛鸡蛋就像小狗身上的香蕉一样好吃……补充一下,它们的好吃的程度是平等的……再补充一下,其实小狗身上的香蕉更好吃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再补充一下,就像是妈妈帮我剪下来的手指甲那么大一点点。”

托马斯肯定了喜禾的观点:

“喜禾,我亲爱的朋友,虽然我没有吃过毛鸡蛋,但我也认为毛鸡蛋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像小狗身上的香蕉一样好吃。”

喜禾喜出望外,以为找到了同道:

“托马斯,我亲爱的朋友,你也吃过小狗身上的香蕉吗?”

托马斯说:

“喜禾,我亲爱的朋友,很遗憾,我没有吃过小狗身上的香蕉,有机会我一定会尝试,我认为它会像毛鸡蛋一样好吃……喜禾,亲爱的朋友,谢谢你的毛鸡蛋,我想,我又重新热爱生活了。”

于是,托马斯又成了原来那个热情的、聪明的、懂礼貌的、胖总管最喜欢的小火车。但是,有一天,托马斯真的拉了一车厢的毛鸡蛋,“原来这就是毛鸡蛋!”托马斯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一次欺骗,他无比愤怒: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毛鸡蛋更臭的东西了!”

那一刻,托马斯又有了冲向悬崖的念头。可怜的托马斯。

喜禾那个电话到底是打给谁,我没再去追究,也没必要去追究。我有一个观点想跟家长朋友们分享:尊重孩子的隐私,给孩子一点空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