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世界名著心理分析案例集
7200400000025

第25章 罪恶后的梦魇(2)

“母亲,妹妹,从前我多么爱她们!为什么现在我恨她们呢?是的,我恨她们,我对她们有一种生理上的憎恶,我受不了她们守候在我的身旁……我记得,不久以前,我走到母亲跟前,吻了吻她……我拥抱她,心里却在想,如果她知道了,那……难道就告诉她吗?这,我是做得出来的……嗯!她可能跟我一样。”他又加了一句,他拼命地想,仿佛与正在攫住他的昏迷作斗争似的。“啊,我现在多么恨那个老太婆啊!要是她活过来,我可能会再一次把她杀死的!可怜的丽莎维塔!她干什么那时要凑到跟前来呢!……说也奇怪,为什么我几乎没有想到她呢,好像我没有把她杀死似的。……丽莎维塔!索尼娅!这两个可怜的、温柔的女人,她俩都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可爱的人啊!……为什么她们不哭呢?为什么她们不呻吟呢!……她们献出了一切……她们温顺地、悄悄地望着你。索尼娅,索尼娅!温柔的索尼娅呀!……”

他进入了昏迷状态。他觉得很奇怪,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天色已晚,暮色渐浓,一轮圆月也越来越明亮,可是空气却好像特别闷似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成群结队;小手艺人和办公事的人正在各自回家,有的则在散步,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石灰、尘土和死水的气味。拉斯柯尼科夫闷闷不乐地、心事重重地走着: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从家出来抱有一个打算,需要赶紧做一件事情,但是究竟做什么,他却忘记了。忽然他站定了,看见一个人站在大街对面的便道上,在向他招手。他穿过马路向那人走去,但是那人忽然转过身去,低着头,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头也不回,根本看不出他刚才招呼过他。“算了吧,他真的招呼过我吗?”拉斯柯尼科夫想,但他还是追了过去。还没有走十步,他忽然认出了那个人,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正是那个手艺人,穿着同样的睡衣,同样地弯腰曲背。拉斯柯尼科夫离得远远地走着,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们俩拐进了一条胡同——那人一直没有回头。“他知不知道我跟在他后面呢?”拉斯柯尼科夫心里想。那人走进了一幢大房子的大门。拉斯柯尼科夫也急忙走到大门跟前,看看那人会不会回过头来喊他。果然,那人穿过门洞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似乎又向他招了一下手。拉斯柯尼科夫马上穿过门洞,但是那个手艺人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可见,他走进了这里的第一道楼梯。拉斯柯尼科夫急忙追了过去。果然,他听到在楼上,相隔两段楼梯,有一个人从容的、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奇怪,这楼梯仿佛很眼熟似的!那边是一楼的窗户,月光神秘而忧郁地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已经到了二楼。咦!这正是工人在里面刷漆的那套房间呀……他怎么没有马上认出来呢?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可见他在什么地方站住了或者藏了起来。”他又走上了三楼,还继续往上走吗?上面多么静啊,甚至静得可怕……可是他仍旧往上走去。他自己的脚步声也使他心惊肉跳起来。天啊,这里多么黑!那个小市民准是躲在这儿的哪个角落里。啊!一套房间对着楼梯大敞着门,他踌躇了一下,走了进去。过道里黑洞洞的,阒无一人,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他蹑手蹑脚地悄悄地走进了客厅,整个屋子都洒满了明亮的月光;椅子、镜子、黄色的沙发和镶在镜框里的画——一切都跟先前一样。红铜色的月光从窗外直射进来。“这么静原来是因为月亮,”拉斯柯尼科夫想,“他现在准是在出什么哑谜。”他站在那儿等着,等了好半天,月光越静,他的心就跳得越厉害,甚至心都痛了起来。周围依旧一片寂静。忽然,他听到一声转瞬即逝的折裂声,像一片劈柴被折断的声音,然后一切又静了下来。一只睡醒的苍蝇猛地飞起来,撞在玻璃窗上,悲戚地嗡嗡叫起来。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在窗户和小碗柜间的那个角落里,有一件好像是女人的大衣挂在墙上。“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大衣呢?”他想,“以前没有这大衣呀……”于是他悄悄地走了过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躲在大衣后面似的。他小心翼翼地把大衣掀开,看见那儿放着一把椅子,而在墙角里的那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老太婆,她全身佝偻着,耷拉着脑袋,所以他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但这就是她。他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她害怕啦!”他想。于是他悄悄地从绳套里拿出斧子,猛击老太婆的头顶,砍了一下,又砍一下。但是说也奇怪,这么砍,她居然动也不动,像段木头似的。他吓了一跳,他把腰弯得更低一些,想把她看个清楚,可是她却把头垂得更低了。于是他干脆把身子一直弯到地板上,从下面抬起头来望她的脸,他一看之后,吓呆了:老太婆坐在那儿发笑——在听不见地、轻轻地大笑,而且竭力不让他听到她的笑声。他忽然觉得卧室的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缝,屋里也好像有人在笑和窃窃私语。这时他简直发狂了:他使出全身力气,向老太婆的头上砍去,可是斧子每砍一下,卧室里的笑声和私语声就变得越响、听得越清楚,而老太婆却已笑得前仰后合。他拔腿就跑,可是过道里已经挤满了人,楼梯上的门都敞开着,在楼梯口,在楼梯上,再往下……到处都是人,头挨着头,大家都在望着他,但都躲在一旁,等待着,一声不响。他的心收紧了,两条腿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了……他正想叫喊,忽然惊醒过来。

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但是奇怪的是他似乎依然置身在梦中:他的房门大开,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正站在门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他。

案例点评

这是拉斯柯尼科夫所做的杀死老太婆的一场噩梦,暴露了拉斯柯尼科夫几乎所有的痛苦与恐惧。拉斯柯尼科夫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够周旋于警察的调查和猜测,但小手艺人直接指出他是杀人犯给了他一次猛烈的打击,加剧了他内心的挣扎,梦出现在这次应激性的事件后是多么的合情合理。

《罪与罚》的故事发生在19世纪60年代的俄国。当时,旧的封建农奴制迅速瓦解,新的资本主义势力以十分野蛮的方式急剧发展;广大农民经受着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双重压迫,纷纷破产,逃往城市,出卖劳动力。他们与原有的城市贫民一起,充斥穷街陋巷,过着衣食无着的生活。彼得堡的干草市场及其附近的贫民窟,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缩影。拉斯柯尼科夫的周围聚居着大批颠沛流离的工人、手工艺人、小商贩、失意的官吏。他的周围是穷人的地狱,是苦难和罪恶的园地。拉斯柯尼科夫是穷人的儿子,艰难的生活迫使他从大学法律系退了学,又失去了教书工作,使原本就困苦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为了生计和理想,罪恶的思想一天天地成熟起来,但是强烈的道德和原则标准使他徘徊犹豫。母亲的来信则刺激了这个杀人计划的实施。母亲虽然是以非常轻松的口气安慰拉斯柯尼科夫,但是艰难的处境和母亲、妹妹对他的巨大牺牲是无法逃过这个聪明年轻人的眼睛的,尤其是妹妹为了他去嫁给一个卑鄙小人更是激怒了他。看到这封信,突然之间责任感和压力以及对母亲、妹妹的愧疚一起袭上心头,使他处于很强的应激状态,头脑中一切受到压抑的恶念爆发了出来,杀人的结果就在所难免了。

杀人犯拉斯柯尼科夫胆战心惊,对一切与老太婆有关的信息都如同惊弓之鸟。但是命运似乎有意捉弄这个可怜的青年,在他杀人后,他身边几乎所有人都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刺激他。身心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拉斯柯尼科夫太不幸了,一场误解使一个小手艺人直接指出他是杀人犯,突然强烈的刺激使拉斯柯尼科夫陷入了激烈的思想和精神斗争中,噩梦随之而来。

噩梦指人在没有外在原因的情况下从睡眠中惊醒,或者某种内在的东西以一种恐怖的感觉将人从睡眠中惊醒。做噩梦的人常会在尖叫中醒来,更典型的是有挤压和窒息的感觉,许多人将这种窒息的感觉视为鬼魂附体,常用驱除鬼魂的方法对付。现在心理学研究已经证明,这是在许多因素共同影响情况下出现的噩梦症状。噩梦中生动、详细的内容常使做梦者醒后很长一段时间还难以分辨现实和梦境。做梦者醒后常说:有魔鬼追赶,邪恶的人杀他等,对其生命威胁的恐惧是常见的内容。弗洛伊德认为,梦是个体欲望的满足,但是现代的心理学家对此观点不敢苟同,更喜欢将不同的梦分开来分析。现在一般认为,经历过创伤性事件、服用某种药物、具有心理压抑以及有肉体或精神疾病的人是做噩梦的最大的人群。关于噩梦的理论,远古时代就有,早期的时候,我们的先人认为噩梦是魔鬼或邪恶精灵的造访,这种观点在现代许多人群中仍比较流行。到19世纪,研究者认为呼吸困难、部分性的窒息以及大脑供氧不足等生理上的因素能够导致噩梦的发生,但现代科学认为这不能被证明。弗洛伊德是梦的分析最具权威的大师,但是他并没有对噩梦作充分的解析,他把噩梦与其他所有的梦混在一起,认为它们都是欲望的满足,噩梦表达了超我愿望的实现,比如人做坏事后超我得到惩罚的愿望。创伤性的噩梦表达的则是某种强制性重复的冲动,弗洛伊德认为这是一种重复所经历事件的基本精神倾向。广为接受的一种观点认为,噩梦是罪恶感诱发出来的,许多文学作品中常会出现杀人犯或有犯罪感的人的噩梦,比如拉斯柯尼科夫的噩梦、莎士比亚戏剧《理查三世》中的克莱伦斯的噩梦等。恩斯特·琼斯提出了一套有关噩梦的起源假说,他认为噩梦表达了极度强烈的性的愿望,通常是乱伦的愿望,以及极其强烈的压抑之间的冲突。一些心理分析学家把噩梦与儿童期各种焦虑的形成与发展联系在一起,一些年幼儿童的噩梦常被理解为是出于明确的报复愿望和对惩罚的恐惧。目前,很多心理学家认为噩梦可以部分地被视为精神分裂症的先兆,这已经部分地得到证实。关于噩梦的理论千差万别,但是有一个观点是被大多数人所认同的,即噩梦涉及一些人人都曾体验过的最初期的、最深层的焦虑和恐惧。

心理咨询师对梦的分析,可以使来访者的潜意识很容易地暴露出来,因此,善于进行梦的分析是优秀心理咨询师必备的技术。单纯地使用梦的分析技术分析梦还不够,我们只有将其他资料和梦结合起来才能真正地了解梦,才能全面地把握做梦者的全部有用的信息。噩梦不是单纯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么简单,个体的人格、经历、年龄阶段、精神状态等因素都是做噩梦的相关因素,拉斯柯尼科夫的噩梦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

独特的人格特征是易感因素

拉斯柯尼科夫的噩梦不是突然产生的,并不是一场偶然的冲动给他带来了灾难,他自身人格中存在的特点其实早已注定这样的结局。拉祖米欣对他的性格作了很好的总结:

他阴沉、忧郁、高傲,最近(也许很早就开始了)他又变得神经过敏和多疑。他为人忠厚、心地善良。他不喜欢流露自己的感情,宁愿表现出冷酷无情,而不愿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然而,有时候他一点儿疑心病都没有,只是冷冰冰的,麻木不仁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真的,他身上仿佛有两种相反的性格在轮流起作用。有时候他非常不爱说话,他总说他没工夫,人家老妨碍他,可是他自己却躺着,什么事也不干。他不爱嘲笑,这不是因为他不会说俏皮话,而是因为他似乎没有时间可以拿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他从来不听完别人说的话,从来也不对当时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感兴趣。他把自己看得很高,他似乎也不是没有某些权利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