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之《罪与罚》主人公噩梦心理分析
安献丽
陀思妥耶夫斯基
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年10月30日出生在莫斯科的一个医生家庭,父亲是一个脾气古怪、暴躁的医生,供职于莫斯科马里英济贫医院;母亲是一个商人的女儿,擅长文学与音乐,尤其崇拜茹科夫斯基和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七兄妹中的老二,与哥哥的关系最好。父亲神经质的性格塑造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让人难以相容的人格,母亲的才华给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根基,两者的结合有了我们今天所读到的直达人性深处的小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生受尽了苦难与不幸。他童年时期家境贫寒,难得有一次转机,却被一场大火烧掉了刚置办的庄园;十六岁时,体弱多病的母亲去世,接着父亲由于脾气的乖戾被自己田庄的农奴活活打死;在彼得堡工程学院学习期间,他被视为异类;1849年因在一次聚会上朗诵别林斯基致果戈理的信而被捕,八个月后即被判处死刑,就在行刑前的五分钟,陛下下了赦免令,这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让他的世界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持续发作的癫痫让他几经死亡的边缘;不幸的婚姻;贫穷的生活……也许只有这么丰富又离奇的经历才使陀思妥耶夫斯基创造了这么伟大的杰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在童年时期就开始喜欢上了文学。首先,母亲的教导和感染起了很大的作用,并奠定了他对基督的宗教感情。十三岁时,他进入莫斯科切尔马克寄宿学校,崇尚文学的校风和学校丰富的文学作品激发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文学的热情。1838年,他通过会考进入了彼得堡军事工程学院,但与军事工程学院氛围的格格不入,加强了他性格中的孤僻、冷漠、高傲,致使他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和关心。所幸这时他结识了希德里夫斯基,并通过他认识了一批有识之士,这使他的创作受益匪浅。1843年毕业后,由于考试成绩较差,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分配在彼得堡一个工程兵分队的不起眼儿的职位上。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善于理财,并对别人很是轻信,致使他的生活状况每况愈下。为了生计,他翻译了巴尔扎克的《欧也尼·葛朗台》,获得了他的第一笔稿费。从此,他的写作兴趣被激发出来,不久写出了他的第一部小说《穷人》,得到了俄国文学界的高度评价。但这也增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骄傲和自负,以致许多文人对他不满,使他接下来的小说《双重人格》和《女房东》受到了许多攻击。185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从他服役的西伯利亚回到了彼得堡,为了补偿失去的时光,他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文学活动中,并和哥哥创办了《时代杂志》,他的第一个长篇小说《被欺凌与被侮辱的》就是在这个杂志上发表的。随后发表了《死屋手记》,引起轰动,而1864年发表的《地下室手记》却被视为失败之作。1868年,在合同的逼迫下;他一口气在二十六天内完成了《赌徒》这部杰作,同年发表了给他带来很大声誉的《罪与罚》。后来他又陆续发表了《白痴》《群魔》《少年》,最后以《卡拉马佐夫兄弟》这部临终遗作结束了他的文学生涯。
故事梗概
七月的彼得堡非常炎热,小贩、恶棍、乞丐到处都是。在这个堕落与罪恶孳生的脏乱之地,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神思恍惚地来到了一个老太婆的家里。自从因无钱而从大学法律系退学以来,他的生活就陷入了困境,现在他要当一点儿东西,希望能拿到四个卢布以应付生存,但是老太婆却苛刻地给了他一个卢布。愤怒的青年心头的消除“障碍”的伟大计划更加强烈了,但是同时他又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口渴难受,他走到了一家酒馆,碰见了一个失意的官吏马美拉多夫。这个官吏向他讲述了自己悲惨的生活,家里有身染重病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孩子、为生计所迫沦为妓女的女儿……一切的一切使这个原本坚强的汉子堕落了下来,他偷家里的钱用酒精打发无以为继的生活。
在青年为自己的计划左右徘徊的时候,一封母亲的来信好像故意要把他推向极端的道路。母亲讲述了妹妹屈辱的遭遇和生活的艰难,拉斯柯尼科夫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不能让母亲因贫穷而变得瘦弱,他不能让妹妹为了他而嫁给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伟大的计划又浮现在脑海中了,他对这个剥削别人的老太婆更加憎恨了,他要杀死这个人类中的虱子!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干草市场听到老太婆的妹妹丽莎维塔在第二天的晚上七点不在家,他没有放过这次绝好的机会,他实施了他的计划,但不幸的是丽莎维塔在他还没有逃出老太婆的家时出现了。她看到了这个血腥的场面,吓得呆若木鸡,拉斯柯尼科夫别无选择,又向她举起了斧头。
杀人后的拉斯柯尼科夫时时处处如同惊弓之鸟。警察无意的谈论会让他晕倒,久别的亲人会让他感到厌恶,朋友的偶然谈论也会让他变得歇斯底里……他整个人已经神经质到了极点。半梦半醒、精神恍惚、厌恶一切等一系列让人费解的表现吓到了他周围的人,他每天都在恐惧中度过。负责此案的侦察科长波尔费利又是一位顶级的心理分析专家,他利用拉斯柯尼科夫对人分类的理论来引诱拉斯柯尼科夫认罪,他对案件的分析几乎天衣无缝。波尔费利充满挑衅地对拉斯柯尼科夫说:“你需要空气,你需要空气……”拉斯柯尼科夫与他的心理斗争几次险些败下阵来,艰难的挣扎使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次他忍耐不住,很明显地向警察局的书记扎苗托夫暗示自己杀死了老太婆。
拉斯柯尼科夫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没落官吏马美拉多夫不幸被马踩死,正好被他看到,他亲自把这个官吏送到了家,并把身上仅有的钱财全部给了官吏的病弱妻子作为丧葬费用。这时候,他结识了这个小官吏的做妓女的女儿索尼娅,他爱上了她,因为她为家庭的苦难付出了太多的牺牲;而这个可怜女孩也爱上了拉斯柯尼科夫,因为他是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在拉斯柯尼科夫因为没有自由空气将要窒息的时候,命运把他和索尼娅拴在了一起。索尼娅要求他去自首,侦察科长波尔费利也已经摊牌,劝其自首。在索尼娅的鼓励下,拉斯柯尼科夫认罪了。在服刑期间,他同索尼娅一样皈依了宗教,以他的苦行开始了他赎罪的道路。
案例片断
“你是杀人犯!”那人越发清晰而有力地说,脸上还好像挂着一种表示憎恨的得意笑容,他又直勾勾地瞪了一眼拉斯柯尼科夫那惨白的脸和他那双吓呆了的眼睛。他们俩这时已走到十字路口。那个小手艺人拐到左边一条街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剩下拉斯柯尼科夫一个人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那人的背影。他看见那人走了五十来步以后,又回过头望了望他,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来的地方。拉斯柯尼科夫看不清楚,但是他觉得,这一次,那人脸上又露出了表示憎恨的、冷酷的得意笑容。
拉斯柯尼科夫拖着缓慢而无力的脚步走回家去,他的两膝发抖,浑身好像冷极了。他上楼走进自己的小屋后,摘下了帽子,放在桌上,在桌旁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分钟的光景。然后,他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用微弱的声音呻吟着,不胜痛苦地伸直了两腿;他的双眼紧闭着,他就这样躺了约莫半小时。
他什么也没有想,就这样,一些思想,或者不如说一些思想的片断,一些零乱而不连贯的表象在脑子里飘忽——他还在童年时代见过或者在什么地方只见过一面,后来从来没有想起过的一些人的面孔;B教堂的钟楼;一家酒馆的台球桌和一个玩台球的军官;从地下室的烟店里飘上来的雪茄味;一家小酒铺;一条黑洞洞的后楼梯,满地都是脏水和鸡蛋壳;还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礼拜天的教堂钟声……这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像旋风似的,更替着、旋转着。其中有一些,他甚至还挺喜欢,他想抓住它们不放,可是它们倏忽消失了。总之,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头,不过不太重,有时候甚至还感到很舒服。他身上依旧在微微地发冷,可是就连这一点,他也几乎觉得挺舒服。
他听见了拉祖米欣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便闭上眼睛,假装睡熟了。拉祖米欣打开门,踌躇不决似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走进了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跟前,可以听见娜斯塔霞在低声说话:
“别打搅他!让他好好睡一觉以后再吃饭。”
“说得对!”拉祖米欣回答说。
于是,他们俩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掩上了门。又过了半小时,拉斯柯尼科夫睁开了眼睛,又翻过身来仰面躺着,把双手弯过去枕在脑后……
“那个人是谁?那个好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人是谁?他当时在哪儿?他看见了什么?毫无疑义,他什么都看见了。当时他站在哪儿?他从哪儿看见的?为什么现在他才从地底下钻出来?他怎么能看见呢?这难道可能吗?……哼……”他又发冷又发抖地接着想,“还有尼古拉在门后面发现的那个盒子,这难道也是可能的吗?那是罪证吗?你只要忽略十万分之一的线索,就会出现像金字塔一样大的罪证!一只苍蝇在飞,被它看见了!这样的事难道可能吗?”
忽然他极端厌恶地感觉到,他变得多么衰弱啊,体力上衰弱极了!
“这我应该知道,”他苦笑着想道,“既然我有自知之明,预感到自己会怎样,我怎么竟敢拿起斧子来杀人呢。我应该事先知道……啊!我事先确实知道……”他绝望地喃喃道。
有时候,他在某一个想法前停下来,出神地想着:
“不,那些人可不像我这样。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真正的统治者,他突袭土伦,在巴黎进行屠杀,把一支军队忘在埃及,在远征莫斯科时消耗了五十万人,最后在维尔诺说了一句双关语便溜之大吉——从伟大到可笑只有一步之差,且待后人评说。拿破仑一世生平做了若干大事,1793年12月17日攻克法国南部的军港土伦;1795年10月镇压保皇党在巴黎举行的暴动;1799年在远征埃及期间,拿破仑扔下部队匆匆赶回法国夺取了政权,伟大的军队在1812年战争中失败和覆灭。覆灭后拿破仑在维尔诺,即立陶宛首府维尔纽斯的旧称,说了那句双关语。在他死后,人们还给他树碑立传,由此可见,他可以为所欲为。不,这种人显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青铜铸的!”
一个突如其来的不相干的想法几乎使他大笑起来。
“拿破仑,金字塔(拿破仑进攻埃及时,曾在金字塔旁与埃及军队激战),滑铁卢,和一个讨厌的瘦骨嶙峋的十四等文官之妻,一张床底下有红箱子的放高利贷的老太婆——把这两件事扯在一起,哪怕波尔费利·波得罗维奇也未必能领会其中的奥妙!……他们哪能领会得了呢!……他们没有这种审美观,他们会说:拿破仑哪能往一个‘老太婆’的床底下爬呢!……废物!……”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在说胡话:他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兴奋中。
……
他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打着哆嗦的嘴唇已经焦干,两只直愣愣的眼睛盯在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