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梅林众人皆是脸色发白,脚下发软。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个个瞪大了眼,顺着皇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儿正巧是娴妃站的地方,所有人都盯着她,目露惊悚,身子后缩,唯独皇帝维持着镇定。
“啊——”娴妃惨叫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皇帝跟前。梅枝刮过她的脸,蹭掉了额间的梅花钿,白嫩的脸上沾了些碎屑。花容失色,实在狼狈。
可哪有什么死人?
秋衡瞬时明白过来。他望着眼前恶作剧的那个人,再看看伏在自己怀里嘤嘤嘤哭泣的这位,真是头大如斗。
齐梓玉就不能安安稳稳的,非要折腾出这些烂摊子给朕收拾吗?
“皇后,你……”秋衡憋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反正这人就知道给他添乱。
“陛下,臣妾眼神不太好。”梓玉憋着笑,诚恳地检讨了自己身体的缺陷,转而又关切道,“娴妃妹妹,你还好吧?”
皇后问话,妃子自然要答。娴妃抬起脸,好好的妆容已经花了,她今日特地抹了紫茉莉花籽制成的珍珠粉,如今脸上一道一道的,实在有些“叹为观止”……舒贵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递上一条绢子,“娴妃姐姐,赶紧擦擦,免得御前失仪。”末了,又欲言又止地叹了一句,“姐姐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真没见过么?”
皇后和舒贵嫔这样一唱一和,娴妃尴尬至极:她不过就是带着皇帝听了个壁角,有必要吗?
娴妃越想越生气,她咬牙切齿地将这二人在心底骂了好几遍,又幻想着用小鞭子狠狠抽一顿,这才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皇帝,柔声柔语地唤道:“初苗哥哥……”
皇帝却没有看她,只是拧着眉盯着齐梓玉。
梓玉有些莫名其妙,只见皇帝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皇后,你脚底下倒是有个人……依朕看,不大像活的!”说着,他抬手一指,正是梓玉落脚之地。众人目光嗖嗖嗖地,又往皇后飞过来。
随着皇帝这么一指,一阵阴风吹来,梓玉有种不妙的感觉。可纵然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她的面色倒是不变。
这难道是皇帝替娴妃出气的幼稚招数?
娴妃果然狠狠地舒了一大口恶气,有皇帝撑腰的感觉实在太爽了!这样想着,她的下颌不由又抬高了好几寸。
梓玉转过身,目光扫过所及之处,什么都没有,当视线落在自己脚边时,她心里咯噔一下,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梅花瓣,花瓣底下是寻常的淤泥,这里是林子深处,踩上去更是软绵绵的。刚才梓玉故意往后趔趄,不小心蹭开了一些泥,如今露出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就有个女人的鞋子尖……
想到皇后刚才就踩着上面,和这位脚挨着脚,有些人把持不住直接吐了出来,比如几个宫女,还有直接晕了过去,比如——娴妃。
梓玉也很想晕一晕或者吐一吐,可她刚刚才捉弄过别人,若是与她们一样,岂不丢脸?所以尽管胃里翻江倒海,她还勉强维持着。
一帮小太监们撸着袖子开挖,梓玉坐在远处的亭子里,其他人都已经散了,只有皇帝还在。两人干巴巴地等着,梓玉忽然叹气:“皇上,谁会这么蠢,杀了人埋在自家园子里?一般不都丢水里或者井里么,好毁尸灭迹啊?”
“皇后此言差矣,”秋衡望着她笑,“尸首在水里泡久了会浮起来,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埋了,才不失为一了百了的好法子。而且,这梅林深处人迹罕至,谁会料到今天皇后会无心插柳?”
听了皇帝的话,梓玉便又想到先前那人的脚……她打了个冷颤,根本不敢再想。
这副勉强支着的模样,秋衡看在眼里,少不得笑话她性子倔。他只好转移了个话题,说道:“齐首辅病了。”
“我爹病了?”梓玉很是吃惊,可转念一想,又有可能是爹以退为进之计,她捉摸不透,便顺着问道:“太医怎么说?”
“静养。”
看他春风得意的架势,梓玉猜以小皇帝恶劣无耻的德行必然已去府里看过了,说不定还气了爹几句,又从爹手里捞到不少好处。如此一来,她通通十分犀利地问了出来。
“皇后猜得不错。”秋衡也不生气,“朕今日去齐府瞧过,首辅大人只不过上了年纪,并没什么大碍。朕命他好生养着,不必太为国操劳……”
他的话里有话,梓玉哪儿能听不出来,她难得低声下气地求道:“那我能回府看看我爹么?”
皇帝自然没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