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衡立在梓玉对面,看她敛着眉垂着眼专注的模样,方才那股子气又消了,只觉得很……好看,别有一番风骨。他不觉赞了一声,梓玉头也不抬,回道:“谢过陛下赞赏,臣妾的字确实不错。”
到这儿,秋衡算是彻底凌乱了,他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
随手翻过几页话本子,秋衡状似无意地问道:“皇后,齐首辅的事,你听说了么?”——到头来,还得他舔着脸问。
“臣妾不知,”梓玉应了一声,这才抬起眼,满脸疑惑地问道,“皇上,我爹怎么了?”
你就装吧!
秋衡暗笑,他倒想看看齐梓玉能装到什么时候去。于是干咳了几声,他道:“没什么,是朕弄错了。”
梓玉不置可否,她点点头,又只专注于眼前的事,好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没料到齐家的人竟一个比一个能装,翌日早朝之上,齐不语便称病没来。
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你们一个个就装吧!
皇帝自然要派御医去“好好”诊诊脉,熟料御医回宫之后说齐不语真的病了,脉象虚弱,神思堪忧,需要静心休养。秋衡自然不信,便亲至齐府一趟。待见到齐不语一夜之间萎靡成个小老头,他倒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了。
君臣二人手握着手,齐不语一边咳嗽一边极其恳切地承认了自己这次的糊涂,只求陛下看在有人辱骂皇后自己一时气急才犯错的面上宽恕自己,又主动感慨自己真是老了云云。
秋衡听懂了齐不语背后的意思,他以退为进跟自己示弱,还算识相!
皇帝也不客气,几番讨价还价之后,齐不语的手中便漏出几个要务,比如户部侍郎,再比如祁州大营总兵之类的。
齐不语心肝疼啊,可没办法,皇帝年岁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难以捉摸,比之软弱的先帝亦更难掌控,他再想一手遮天,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皇帝很开心地回了宫,正要习惯性去齐梓玉面前溜达溜达,顺便问问母后那事处理的如何时,娴妃便到了。她披一件白色狐裘,眉间点了个梅花钿,交相映衬之下,颇有几分仙子出尘的意思。
“婉儿,你怎么来了?”皇帝狐疑道。
娴妃嘟着嘴,微微有些不满,“初苗哥哥肯定忘了,今天是婉儿的生期呀!”
经此一提,秋衡才想到这件事,最近他好像真的有点忙,就给忙忘了……如此自我安慰一番,他提议道:“去你宫里坐坐。”
娴妃自然欢天喜地,却说:“时候还早,不如我们去梅园?我刚才经过那儿,闻着可香了……”御花园里种着一片的梅树,如今正是花开的好时候,秋衡也就同意了。
乘轿撵到了近前,娴妃又提议和皇帝单独走走。因为是她的生期,秋衡便又同意了。
两人往里去,钱串儿带着人远远跟在后面。
迎面而来的,是眼花缭乱的各样梅枝,缀着或黄或红的嫩芽,挤得满满当当。许是下过雪的缘故,梅香浮动之间,还带着一丝甘冽。
梅园很大,秋衡想要慢慢走,可身旁那人却一直拉着他往里去,只说里面更好,他也就随着她的性子。没多时两人就到了园子深处,四周密密皆是梅树,枝桠横着竖着,很是凌乱,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美感。
秋衡面色微有不虞,就想要问罪了。忽的,身旁那人拉住他的袖子。秋衡疑惑地回头,只见娴妃嘘了一声,轻声道:“初苗哥哥,你听,是不是有人说话?”
秋衡叹气,他知道又有什么麻烦事了。也许今天婉儿急匆匆地将他引过来,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这些话……
他兴致缺缺,正要拂袖离开,不经意间他听出其中一人是齐梓玉……秋衡心念一动,这才按下了性子。听了一会儿,秋衡就明白了,原来这园中的说话之人是皇后和舒贵嫔,而他们聊的,正是那一日齐梓玉出宫一事,并没有什么特别。
梓玉今日去太后面前交了差,就在御花园内遇见闲逛的舒贵嫔,两人便一齐来到这儿。
梓玉眼尖,一眼看见了隐隐绰绰梅树后头的那人,他穿一身明黄,实在打眼,就算听壁角,也不知道伪装!
舒贵嫔还要问什么,梓玉起身,朝那边福了福身道:“陛——”
见被人识破踪迹,秋衡也就不再躲了,索性现了身。
可梓玉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她的面色陡然一白,往后趔趄地退了两步。
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秋衡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陛、陛、陛、陛下……”梓玉抬手一指,“你旁边有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