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建明一早起床,沿着外墙走了一圈,一夜的闷气未散,胡建明甩开步子,朝着街道上走去,走着走着,胡建明行动与思想不合一,胡建明想着街道十字路口处的煎饼,而脚下的路不是十字路口,而是墓地,是父亲胡大明的墓地。胡建明步态沉沉,眼里尽是荒凉,目光一抬,遍地从草虚掩下的墓碑刺入眼里,胡建明一看到父亲的墓碑,就会想起父亲那件七处弹孔的衣服,就会想起父亲下葬时挂在胸前的那枚勋章。胡建明心凉如冰,眼里润湿一片,来到父亲墓前,就地而坐,嘴里点起一根烟,在团团烟圈下,深思过往,感怀当下,卜算未来。
胡建明用一根烟的时间,前前后后,思绪起起落落,过去重重和未来种种,都在汹涌澎湃的脑海里幻化成光与影,烟灭灰散,胡建明看着从嘴里冒起最后一朵烟云,被吹来的一阵风卷走,卷成散在空中淡淡的白。一根烟后,胡建明愁绪不见稀释,浓稠得像刚刚接锅的粥,很想再接一个烟,把满脑子的浓浓愁绪稀释成清汤,掏出烟盒一看,原来最后的一根烟已经被嘴过滤,被肺吸食,在风中散去灰白。胡建明把烟盒捏成一团,嘴里啧啧数下,回味最后一根烟遗留在嘴角的余味,眼望四处,看了看远方露出眉梢的旭日。
中午,黎萍在厨房一如往常,对着锅锅碗碗忙碌着青椒炒肉、爆炒凤爪和紫菜鸡蛋汤。多年来,黎萍用十八岁的喜欢和爱,在胡建明身边生活如蜜,把嘴里的喜欢做成每天早上的一碗碗热汤,把心里的爱做成一年里的爱做成一年又一年满桌饭香,虽然每日和胡建明嘴仗几回,对吵几句,但从未腻味,那是因为爱情从了生活,生活为了爱情,也是因为心里有爱,生活中有爱人。
十一点过了四分之一圈,黎萍在灶台上经营着锅锅碗碗,像护士一样心细如尘,锅里盛着生活,端在碗里的是幸福,吃进嘴里的是甜蜜。黎萍把餐桌拾掇得干净如洗,摆上锅碗和筷子,热气满满,只差亲人围桌就坐。
这时,胡建明嘴里嚼着麻辣味的煎饼,推门进来,黎萍闻声过去,一脸堆笑,笑容有点夸大,却不失祥和。胡建明见黎萍脸上堆笑,回了一笑,这笑看似是好心情,其实只是表情,和餐馆门前迎宾服务员脸上的表情无异。
吃完煎饼,胡建明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肉香,觉得煎饼有点辣,端了一碗紫菜鸡蛋汤喝了一小口,不觉得辣了,反而觉得有点儿咸,又喝了一大口,喝完以后,烫得舌头乱抖,可惜舌头太短,不然早就拽出来甩甩,黎萍看见胡建明脸面忽变成一张苦脸,情急之下,倒了一杯冷水跑了过来,黎萍几步路像逃命一样小跑,一杯冷水散去近半,胡建明抓起冷水猛喝下去,依旧在嘴里乱甩舌头,黎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是年轻十岁,黎萍一定会抱住胡建明的脑袋,用嘴和舌头在胡建明嘴里使尽温柔。
喝完冷水之后,胡建明在嘴里甩了半分钟舌头,估计有点累,改为张嘴大呼空气,呼吸过猛,两人周围空气流动厉害,像小范围气流倒流。胡建明饱吸一肚子空气后,大喘几口粗气,不再甩舌头,他缓了缓麻麻的舌头,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后,自发清醒。然后说:“乖乖呢?”
“她还没有起床呢,我忘记了叫他了。”黎萍看着胡建明苦相消失,好心情赛过斗地主摸到了大小王,洗衣服从裤兜里翻出人民币或者是买菜遇到了肉价下跌,脸上悦色像是雨后彩虹隐现出来,说:“我一会就去叫他。”
“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还让他睡觉,连狗都知道在桌边摇尾巴。”胡建明嘴边的话,还没有飞出来的唾液消失得快,抄起腿脚,像尿急奔厕所一样急急忙忙,来到了胡乖乖的门前。
胡建明正要考虑使用几成掌力敲门,却听见胡乖乖房间里响着电视声,怒心大发,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门上,胡建明这一掌,如果打在脸上,轻则落下五指手印,重则打出鼻血,可是胡建明这一强有力的巴掌拍下去以后,胡乖乖房间不见任何动静,胡建明再拍第二掌,力气更大了些,如果这一巴掌打在脸上,绝对可以毁坏脸型,房间里仍然未有动静。胡建明十分恼火,准备再拍一掌,下手前突然把巴掌改成了拳头,可能是手掌拍得有点疼,才握成了拳头,猛烈在门上又捶又砸,像捉奸一样愤怒,完全不顾房门质量,数拳以后,胡建明听见屋内胡乖乖下床穿拖鞋噼啪噼啪的声响。闻声以后,胡建明收拳,摆出双手叉腰的威严姿势,并调出一张吓人的表情。这表情,酷似强盗,神似土匪。胡建明怕吓不住胡乖乖,用力瞪大眼睛,准备在胡乖乖开门时,用愤怒的眼神击垮胡乖乖,这是瓦解胡乖乖意志的首选法器。与此同时,胡建明已经想好了骂词。大约二十秒后,胡建明打开房门,胡建明估算时间如此精准,超过了百米运动员对时间的敏感,胡乖乖蓬乱的头发乍现眼前,胡建明粗气喘得更加厉害,像病人犯了哮喘。胡乖乖这款发型要是站在舞台上,观众们无不叫绝,为设计这款的发型师竖起大拇指。胡乖乖这款牛气的发型,可以让观众们领略艺术气息的伟大之处,胜过呼吸纯氧;如果胡乖乖顶着这发型在大街上走一趟,绝对比光头更刺激眼球,回头率高过围观狗咬人。胡建明见这发型,鼻子跟着嘴巴一起大喘着气,而胡乖乖眼皮像是涂上了胶水,一脸睡相,站在胡建明面前。
“现在几点了,你怎么还不起床。”胡建明越看越生气,很想一个巴掌挥过去,但只是想想而已,因为胡乖乖没有解释不当。
“我不吃了。”
此时,胡乖乖有点饿感,很想回床续梦。胡乖乖面临两难,被吃饭和睡觉两大矛盾困扰,一时半会不好抉择,最终放弃吃饭,因为胡乖乖梦到了郭晓敏,所以把吃饭视为次要矛盾,把睡觉视为最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饭可以以后再吃,但是好梦难有第二回。胡乖乖把自身两大矛盾考虑周全,却没有考虑到外部两大矛盾,一是胡建明正处发火状态,二是电视机还在响着。
“你给我把电视机关了。”
胡建明怒吼一声,胡乖乖两眼大睁。胡乖乖这时才看清胡建明脸上的表情,两眼大放怒光,脸皮皱成一道道沟,极似南瓜皮,鼻孔自上而下窜流着火气。如果胡建明下颚有长长的胡须,从鼻孔窜流出来的火气,可以把胡须吹得四处摆动。胡乖乖发现胡建明脸上黑云密布,大有暴风雨来临之兆,神经立马绷紧像孩子看到护士手中的针管,余梦残留的郭晓敏影像瞬间陷入黑屏,犹如断了电的荧幕。胡乖乖转念一想,后退几步,把电源关了,冲着胡建明笑笑,说:“昨晚写作业的时候,忘了把电视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