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谢冬骑马回团部。
雪里青漫不经心地走着。谢冬在马背上寻思,三连的生产形势、全团的生产形势会不会发生逆转?他担心的是会不会发生自己无法控制或左右的那种局面。
三连目前的状况真是好得很!
如果把三连的生产经营模式推广开来,金驼湾团场会成为兵团第一流的农场,那该多好!谢冬想。
要是芳草湖的达当、阿妈看到这些庄稼,看到这些果园,看到那片新生的草原,准会高兴得又跳又唱,夸兵团的农场"佳克思"(哈萨克语:好)。
还有,那个在远方当戌边司令的大哥,说不定又带一帮子"乌斯拉"(哈萨克语:英雄),一头攮夯(上)回来,咋咋呼呼地搞什么参观学习,那不把自己灌醉几回才怪呢。
雪里青打了几个响鼻,用右前蹄刨着湿湿的地皮。
夕阳在谢冬和马背上镀了一层金辉,吊挂在地平线上的那轮金盆一样的太阳,"咕咚"一声,掉进天那边去了。暗了的天色里,一个骑手和一匹骏马在高坡上的剪影灿然入目。
金玲带着她的儿子小建疆在院子里玩耍,小孩子玩耍不一定要大人陪着,可金玲在家无事可干。金玲返疆后,调到团部总机任话务员,三班倒,工作很清闲。在家里和王乃宇两天说不上三句话,闹得建疆一会儿问:"妈妈,你怎么啦?"一会儿又问:"爸呀,你又生气啦?"
王乃宇一天到晚寻医问药,治疗他的男性病。壮阳的偏方,笔记本上抄了几十页。那些个江湖郎中配给他的那些个药物,大多和雄性动物有关,王乃宇整天泡酒呀,煨汤啊,弄的房内腥气四处漫溢,那气味让金玲又呕又吐。她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带着建疆到院子里溜达,换换气,静静心。
雪里青停在一丛葡萄架下,又打了几个响鼻。金玲立在院门口眺望,正好和谢冬形成一个对视的角度。
小建疆突然指着谢冬说:"妈妈,妈妈,那是小狗狗的爸爸!"金玲望去,只见谢冬转身的背影。
王乃宇正好出门"透气儿",恰好听到建疆"那是小狗狗的爸爸"一说,心里顿时掀起一阵波澜。
小狗狗是谁?小狗狗的妈妈又是谁呢?
王乃宇放下笔记本,本来要跟谢冬打招呼的右手臂,转身掩门自问:这中间有什么蹊跷呢?嗯,那是一定的!童言无忌嘛。
金玲当然听到了儿子的话,同时也听到了身后王乃宇关门的那一声"嘭",她知道,要起事端了,麻达早晚会来。
随着关门的那一声"嘭",把室内的奇雾腥风扇了出来,王乃宇捧一只海碗,抿一口,又抿了一口。他喝着金汤,就像一个打翻了酒坛子的酒鬼,闻着那个香,蕴的那种味儿。
金玲又一阵阵儿作呕。
面对至亲至爱的人,近在咫尺,不能相拥。
面对恨之入骨的人,朝夕相待,无法分手。
这日子啥时才能到头?真是生不如死啊。
谢冬是谁的爸爸?--是小狗狗的爸爸。这句话是自己告诉小建疆的。
小狗狗是谁?是一个和小建疆同岁的男伢儿。事情是自己做的,话是自己说的。小建疆没有错,倒是小建疆的稚气和童心提醒了金玲: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件事比天还大。
那是白日天外的太阳,那是黎明灿烂的星辰,那是暗无天日的一粒火种。她想。
做了,说了,就得撑着。她说。
那肩不能塌,腰不能弯,腿不能软。她发狠地想。
无怨无悔吗?
金玲说:"我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