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人进入荒原。分布在戈壁滩的各个施工点,把荒原狼们赶得无处藏身了,这让那些领头的公狼雄风大减,公狼指挥不灵,又无方向可辨。
群狼无首的局面经常可以见到。这种情况,狼倒不会伤人,但深夜那几声狼的哀嚎可的确够吓人的。人们知道:那是公狼的抗议,那是母狼的哀怨。
白天开荒,队员们都累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但只要把柴草一点燃,人人便抖擞起精神。
开荒最累的活是挖红柳。常常挖几米深的大坑,才能见到枝枝丫丫的树根。用十字镐横刨竖挖,用砍坎子左斩右砍,可劲儿地砍。震得人虎口流血、手腕子发麻、腰肝子发硬。
这是收工后的夜晚,疲劳也随白日逝去。在篝火旁、鼓声中,有人吹起口琴,接着竹笛和二胡便响起,早有宣传组的人敲锣打鼓。人们便忘记了疲惫、忘记了烦恼、忘记了自我,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有人扭起秧歌,有人跳起舞蹈,有人在摔跤,有人在唠磕。
在离火堆稍远的一蔟蒲草上,谢冬正盘腿而坐。他沉默着,思索着。
突然有人高声拉节目,喊道:"谢团长--马刀舞;马刀舞--来一个!"
众人齐声应道:"谢团长--跨跨跨!来一个--马刀舞!"
这是谢冬的看家节目--苏联骑兵马刀舞。
只见他从火堆里抽出一块胡杨木劈柴,以柴当刀,舞将起来。人们顺势腾出以篝火为中心的场子,供谢冬表演。
一个圆形的平地舞台。谢冬敞开着军棉大衣,虎虎生风,忽右忽左,忽起忽落,妙趣横生。火光吞尽了附近的黑夜,黑夜融进了沸腾的热血。
今晚如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这欢乐的声浪会达到天明。
可就在黑夜的另一处,正在发生着不寻常的事件。
这事件将会改变谢冬的命运,还有几个人的命运也将由此改变。
指挥部的那顶帐篷,到了晚上,就名副其实地成了香妹的单身宿舍。白天人们可以自由出入,一旦人们下班了,就没人敢挨这顶帐篷的边儿了。
卧在门口的藏獒虎子,你下班,它上班。猛一看,虎子像是迷迷瞪瞪地打瞌睡,睡得正酣。可你一不小心,它一口真会咬掉你的小鸡鸡。
这藏獒虎子对于香妹,就是一尊守护神,可以进入指挥部的人,只有香妹和谢冬。
身为副总指挥的朱禾,望着虎视眈眈的藏獒虎子,说:"好你个谢虎子、谢狗子,啊呸!"
开荒的进度让朱禾大伤脑筋,满脸写着一个字:愁。他曾在师领导面前立下军令状,可照现在的进度,两千亩还要大打折扣。
他想去跟富师长通电话,及时报告军情。走近指挥部,便在外面转悠着。
透过帐篷的窗隙,香妹又在阅读长沙的来信。信是父母来的,一页简单的报平安信。
信中夹带的长信,是金玲写的,这信让人心头发紧。
金玲在信中说,她在父母家里,已顺利生产,婴儿是个大胖小子,整个模样长得就像她金玲,可眉眼特别像他,真的,眼睛特像。
还说,她儿子一定会让他的香妹小姨心疼。
信的最后说,尽管金驼湾是自己的伤心地儿,但她离不开生死相依的战友,虽说不能够为湘女争光,但决不会给姐妹们丢份儿。
香妹将信收起,擦去一串泪水,擦不去的是心头的伤痕。
朱禾还是想打通师部的电话。
虎子一阵狂吠,唤出帐篷里的香妹。
香妹说:"朱营长晚上还有工作呢?息灯号早就响过了,您还没休息?"
朱禾说:"开荒进度上不去,我睡个鬼呀。"
香妹说:"干着急也没有啥用,看你人都瘦了。"
朱禾说:"明天一早就通知干部开会,研究开荒进度问题。"
香妹摆摆手说:"都忙着哪,费那个劲做什么?"
朱禾撇着嘴道:"我可是没有招了。"
香妹就说:"动用机械化嘛,上拖拉机。"
朱禾忙问:"哦,用拖拉机开荒?说说,说下去。"
香妹一阵比画,他不明白。她喝住虎子,将朱禾让进帐篷里。她用两只凳子,比作拖拉机,牵一根草绳在中间,拉着凳子缓缓用力。这位副总指挥看得立刻眉头舒展,两眼眯成缝隙,空地上的家什子被草绳一一拌倒。
朱禾一拍大腿说:"哎呀,老弟,这等好主意,你咋不早说呢?"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不不不,不简单。"
"事成之后,我给你立功。"
"我才不要立什么功呢,只要不把我撵出机车连就齐啦。"
朱禾看着眼前这位湘妹子,心想,这妮儿果然清纯、灵醒,便问:"香妹,你跟谢团长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
"你别装糊涂。"
"噢,讲好了不给他开小车,就在工地开荒,上拖拉机。"
"我是说你们的关系。"
"朱营长,我是他妹。再说呢,按那些个条条框框的标准,他的资历还不够哩。"
"好妹子,我可是够了呀。"
"朱副总指挥,你不是要执行任务吗?我来招呼一下虎子送你呀。"
被碰了软钉子的朱禾在心里骂道:死丫头片子,臭德行,走着瞧,有你好看的时候,等着吧你。
机械分队就在附近,场上的拖拉机很快就全部出动了。
开进荒漠去,进军丛林里。
旷野里游弋着马灯和手电筒的光亮,火把是禁止使用的。那夜色中频频交错的机车灯光、手电筒光柱,在空中时隐时现,忽暗忽明,加上发动机的轰鸣声、履带的碾轧声,像是一场战役,还真有点进攻、战斗的境遇。
两台机车分为一组,一东一西,一南一北。机车间拴着钢丝缆绳,何等有力!
当绷紧的钢丝绳随着拖拉机的隆隆声从荒原上碾过,那大片的丛林便被连根拔起,折断腰身、倒伏在地。这丛林中倒成一片的有沙枣树、铃铛刺、梭梭柴、胡杨、红柳......还有针茅草和芦苇、荆棘。几只钻进地洞的野兔被勒得鲜血淋漓,仍然跳蹦着。那惊飞的沙鸡,才飞起就被扫进柴草堆里了。
起初,机车的配合还不够匀称;渐渐地,速度、力度都调控得恰到好处,你看啦,一片片杂生的丛林,在拖拉机的作业中倒下、匍匐。
拖拉机开荒,的确是荒原上难得的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