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鸢尾几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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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黄金时代(20)

被物欲囚禁的人性——《复活》

啊,我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呢?到七次可以吗?耶稣说:“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

——《马太福音》

手捧这些沉重的文字,字间闪耀着理性的现实主义光芒,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思忖“复活”两字。

“复活”应该是没有重量的,仿佛一个飘在半空的21克灵魂。但又仿佛重得不能承担,无法解读。复活的前提是什么?是死亡,但却没有完全湮灭。没有沉沦堕落于黑暗之中,又何来复活?

青年的聂赫留朵夫是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思想进步,道德高尚。然而他的贵族地位却是个无尽的漩涡,最终还是卷入那媚俗腐败的阶级优越感,被金钱和地位所俘虏。

金钱和物欲就是这么容易扭曲一个人的人性,渐渐地,他学会了屈服,他的人性开始衰退,不再相信自己的信念,而去迎合别人的歪理。于是自私自利、奴颜卑膝都与他染上了关系,最终变成一个疯狂的利己主义者。

而喀秋莎始终是聂赫留朵夫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连那里埋藏的记忆和时光都是柔软的。人性的光芒被唤醒,内心深处满是愧疚和自责。于是他开始为自己的罪孽赎罪,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道德精神上的复活便开始了。

聂赫留朵夫一直在扫除自己灵魂中搁置已久的灰尘,这是一种精神状态,当他觉得生活充满疲惫拖沓不堪时,便会清除一些物质上的负担。就像文中所说:那时候起到今天,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期没有打扫过他的灵魂,所以他从来也没有像这样肮脏过,他的良心所要求的东西和他所过的生活之间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不协调过。他看到这个差距,不由得心惊肉跳。

社会上的残酷与冷漠多了,人们便开始不相信人性。记得书中有一段,聂赫留朵夫想把田地分给农民,却被拒绝了,明明是好意却不被领情。这不能说是农民愚笨,不识相。当农民被剥削得体无完肤,灵魂与肉体快要脱离,他们已经绝望了,麻木了。善良不被人所相信,这个社会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在那样的社会中,还有一些不得不说的人——牢里的罪犯。这些罪犯不被人同情,在押送的过程中,一个接着一个“美丽”的生命相继死去。托尔斯泰不止一次地描写死掉罪犯的容貌:漂亮的脸,唇边的微笑,饱满的额头??在监狱里,也许对真正的革命者来说,被捕是一种休息,一种解脱。一个地下工作者总是生活动荡,可是一旦被捕,一切责任都可以卸下,就可以坐下来休息,反而感到值得庆幸。而对没有罪的年轻人来说,被捕则是一种沉重的打击,丧失自由,受到粗暴的对待,这种种苦难都无所谓,难以忍受的是初次被捕时精神上所受到的打击。这是人性的异化和扭曲。

小说中另一个复活的人物便是玛斯洛娃,曾经美好无瑕的喀秋莎。

妓女这个职业同小偷、间谍等一样,他们往往应为自己的职业卑贱而感到羞耻。但凡是由命运安排或者自己造了孽而堕落的人,不论他们的地位多么卑贱,却总会对一般生活形成一种足以使他们的地位在自己的心目中显得又好又正当的看法。为了保持这样的观点,他们本能地依附那些肯定他们的人,于是小偷夸耀他们的伎俩,妓女夸耀她们的淫荡,凶手夸耀他们的残忍。

他们是一批堕落的人,在玛斯洛娃看来,茫茫尘世无非是好色之徒聚居的渊蔽,他们从四面八方窥伺她,不择手段去欺骗她。为了不丧失自己的生活意义,她只能本能地依附于具有同样人生观的人。她怕丧失自信心和自尊心,所以竭力避免回忆年轻时的事和她同聂赫留朵夫最初的关系。因为那些往事的回忆同她现在的世界格格不入,她只能把过去从记忆里抹掉,或者原封不动深埋起来,而且封存得那么严密,就像蜜蜂把一窝螟虫封起来,免得它们糟蹋劳动果实一样。聂赫留朵夫对她来说不是代表着一份纯洁的爱情,而只是一个阔老爷。她可以而且应该利用他,尽管这只是玛斯洛娃在自欺欺人。

从前玛斯洛娃信善,然而她被社会玩弄够了,连最爱她的聂赫留朵夫都会背叛她,最好的人都这样,那全世界的人该有多坏。于是她看透了,她开始为自己而活,为欢乐而活。

爱,可以使一切重生,包括玛斯洛娃,她重新爱上了聂赫留朵夫,而且还是那样深沉。戒了烟酒,辞去那份工作,甚至不想因身份悬殊而最终拒绝了聂赫留朵夫的求婚。聂赫留朵夫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为玛斯洛娃找到自己的幸福而感到高兴。至此,两个人都得到了解脱。

而对于现实的罪恶,聂赫留朵夫无能为力,直到他在《圣经》中找到了答案:人不但不可恨仇敌,而要爱仇敌。因为爱的力量,人性的光辉可以感化世上的一切。它远远超过了人们对物质需求的欲望。

读《复活》是个漫长的过程,就同复活本身,将一个破碎的灵魂慢慢拼接完整,直到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