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沉没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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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找谁?”柳叶听到一个声音问。

明亮的灯光下,她们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是夏格格的爸爸,脸上的肌肉带着一种轻微的扭曲,目光游移。她迟疑了一下,把盒子递出去,盒子上是那枚鬼币。突然,他的眼睛瞪圆了,然后从鼻子、嘴巴、耳朵、眼睛里迅速长出许多草来,一会儿就把他的头包得严严实实,并且挤压着,发出一种轻微的磨擦声,那些草慢慢地变红了。同时,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痛苦的声音,他慢慢向后退着,摇摇欲坠。

“晚……月?”他吃惊而又惶恐地指住她。

“是的。”柳叶的双手还直直的伸着往前走,心里却感到怕极了。

“汪雪!”她在心里轻轻喊。

“别怕。”汪雪的声音在她脑海里镇定地回旋。

她们看见,他的全身上下,象盛开一朵朵的花一样冒出一小股一小股的黑烟,然后汇合、纠缠,一个黑影便完全在他身上显形了。但是若隐若现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魄,是那个魄!

门关上了,佩珊靠在门上笑,无声而又阴冷地笑。

在柳叶的眼里看来,那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火红的衣服,从五百年前的深闺里走出来,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走着,嘴在无声的开合。她们听得见那首歌,它又在耳边唱起来,但是多了很多颤音,变得支离破碎而又飘渺,而且,越来越走调。她移动着,飘到门边,门关上的时候,歌声消失了。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支香在一点点燃烧。

夏海 斌彻底呆住了,他看到杨晚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双眼瞪着他。她手里捧着的黑盒子,会不会是她自己的骨灰?那枚鬼币放在上面,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东西,而现在看起来是那么骇人。他不敢往下想,下意识地抬头看看佩珊,佩珊还靠在门上,表情冷冷的,嘴在一开一合,仿佛在问她是谁,她是谁?一下子,他觉得她根本就没有温度。是的,她确实没有温度,因为她早就死了,还有卡卡。

比他们死得更早的,是杨晚月。而现在,她回来找他了,也同样没有温度。

“我见过你,你叫晚月,对吗?”火红色衣服的女子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缓慢,低沉而又干涩。

她轻轻移过来,从柳叶的盒子上拿起那枚鬼币,欣赏着,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然后再移动,把它放进夏海 斌手里。

“就是她杀了我们,把我们从你身边夺走,”她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有你的女儿。”

瞬间,夏海 斌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瞪着手里的鬼币,藏在里面的回忆就象毒蛇一样游进他的大脑,那场短暂如烟花般的恋情,那场死亡,还有那句诅咒:我穿着你最喜欢的红裙子死去,只为有一天能找到你,偿还一切!偿还一切,呵呵,偿还一切……他突然阴冷地笑起来,慢慢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在报复我,你早就在报复我,而且还报复得如此彻底――我所爱的一切都从我眼前消失了!

嘿嘿嘿嘿,即使你现在是鬼,我也不能放过你!

“杀了她!”他听见佩珊的声音说。

她已经和卡卡一起坐到桌边,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个人一起低头看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虽然它们已经冷了。然后是轻微的碗碟碰撞的声音,她拿起汤匙分别把三个小汤碗装满,那汤不知怎么显得异常的红。

“老公,杀了她!”他又听到佩珊的声音说。

他一步步向他眼里的杨晚月走去。

柳叶的眼睛看到那个红衣女子把鬼币放进那个人手里,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就移走了。那个人就一直盯着手里的鬼币看,然后慢慢抬起头,一步步向她们走来。她看见,他那个被草完全包住的头在燃烧,红色的,如一颗将要燃尽的火炭。接着草头的表面细细拉出一道裂痕,又是一道,当第三道裂痕拉完的时候,它们突然一起剧烈地撑圆了,是三个幽暗黑沉的洞,深不见底地瞪着!

“草面幽魂!”汪雪暗暗惊呼。

如烟的黑影突然在他身上迅速游走起来,然后变得缓慢、缓慢,凝固了,再从他身体里高高地探出半个身子。

“簪子,给我!”它声音沙哑地说。

柳叶的手急忙把盒子打开。

“拿去吧。”她们一起说。

那枚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很好,很好!”草面幽魂伸出手到盒子里,慢慢拿起那枚簪子,喉咙里呵呵地笑起来。

一枚簪子,金色细长的簪身,簪头缠绕着长藤的植物,细碎精致的花骨朵,另一头,极尖极细,象一根尖利的刺。夏海 斌抬起通红的眼睛。

“献祭开始了。”红衣女子喃喃的说。

他突然一手抓住柳叶的衣领,另一支手把簪子深深扎进她的身体。

“啊!”柳叶一声惨叫。

门口立刻响起撞门的声音,有人破门而入。一瞬间灯熄了,只剩下一点红在茶几上燃烧。只几秒钟时间,里面的灯又亮了。这次,有人沉闷地倒在地上。但仅仅是这几秒钟的时间,鲜血染红了簪子,剧痛传来,柳叶瞪圆了眼睛,她晃了晃身子。

“汪雪,我看到了……”她缓缓地说。

黑盒子空了,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歌声响起,那个红衣女子在黑暗里对她微笑。她看到屋外飘起了雪,是五百年前的雪。一支香在香炉里燃着,她苍白的十指在琴上抚过,红色的裙幅铺了满地。一个黑影在歌声里走进大门,回廊,然后在这间四壁挂满白色帷幔的房间门口停住,手里提着一柄长剑。他是一个刺客,一个只要出得起钱任何人他都会去杀的刺客。而他,从未遇到过能活着从他剑下逃生的人,他们都会死,死前都会很恐惧,但是死而无憾。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死人不会泄露他的秘密。因此他知道他有很多活着的仇敌,他们要为这些死人和将要死的人讨回公道。他这叫恶贯满盈。但是,既然有人想要那些人死,他又接下这庄生意,那么他们就没有活下来的理由,这就是他的公道。

这次,他要杀的是一个女子,当她的琴声嘎然而止,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愣住了。在她眼里,他看到了绝望,却没看到恐惧,而那四壁的帷幔如坟场的招魂幡,在他杀掉她之前,她已经将自己埋藏了。只捻亡魂香,这是她最后一句歌词。

“你知道我会来杀你?”他问。

她没有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逃?”

她依然没有说话。

“或者应该会怕?”

“怕也是死。”她终于说道。

他戴着面具,但是当他蹲到她面前把面具摘下来的时候,她也愣住了。他有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美,烟波微澜的美,哪怕烟波里暗藏杀机。她这才知道,为什么所有被他杀死的人都不会恨他,为什么自己要坐在这里等他来杀。

“你是唯一一个能活着知道我秘密的人。”他说。

从此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做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表达他的心意,他只想送给她一件礼物。一枚簪子,传说价值连城的簪子,戴在被称为天下最美的女人头上。但她不配。于是他杀了她,从她头上取下那枚簪子。当那枚簪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哭了,仿佛还闻到上面新鲜的血味。他把簪子仔细地插到她发髻上,然后满意地笑了,拥她入怀。

他叫晓风,她叫晚月。

他们注定只能短暂地交集。

那天是她十八岁生日。依然是一支香,一把琴,她头上戴着那枚簪子为他斟酒,谢谢他让她活到十八岁。我会陪你一直到老死,他笑着把酒一饮而荆然后她坐到琴前,琴声流泄,她开始唱歌。只是这一次,是唱给两个人听。

春飞雪,夏降霜,柳絮晓风江边渡,何故微雨闲染裳。慢道恨,休言愁,来去生死一念轻,因教晚月懒梳妆。罢了罢了,低垂首,只捻亡魂香。

眼泪流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他惊讶地抚去她的眼泪。

眼泪依然在流,那支香已经燃尽了。

“因为我在你的酒里下了毒。”她哭着说,突然一把抱紧他。

腹中立刻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地把她推开,相信了她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

长剑离他太远,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拿。但是眼里充满恨和不甘,他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探到她头上,慢慢抽下那根簪子,然后倒在地上,抽搐着七窃流血而亡,双眼圆瞪着。

又是一阵刺痛,柳叶的手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句话越来越响亮地回旋着,渐渐钻入地心。

因为我也是一名刺客,只为刺杀你而生。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你就该杀了我,那时,我以为自己是必死的。可是为什么,你要留下我的命,还让我做了你的妻?有什么好后悔的吗?做了你的刺客,无悔,因为可以做你的妻;做了你的妻,无悔,因为可以和你一起偿还血债。虽然你现在听不见也看不到,不过没关系,她看他一眼,我还是会……

她看见她伸手握住他还紧捏着簪子的那只手,缓缓举到太阳经络边,用力,整个世界瞬间一片血红。

窗外燃起大火,她对那些委以她重任的人说过,如果一个时辰后我没出来,就放一把火,他太厉害,我只能和他同归于荆

他叫晓风,她叫晚月,他们注定只能短暂地交集。

灯亮了,光射进柳叶的眼睛。她看见那个红衣女子已经不见了,对面站着的这个人,他的头在渐渐恢复正常,那些草纷纷调谢,虚幻地分散开,在落到地上前就消失不见了。只是眼睛还是红的,他是夏格格的爸爸。那个黑影,从他的脚趾、手指,沿着他的四肢向上、向上,往他的头顶慢慢抽身而去,颜色不断褪却,到半空中时,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影子。

是晓风,他在微笑,然后散开。

呵呵,柳叶缓缓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