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沉没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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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站在李双全房间的窗口,罗明锦紧张地等待着。他看到对面四楼候佩珊家里的灯熄了又亮了,当落地窗的推拉门被猛地推开的一瞬间,他迅速按下开关,一道强烈的光柱立刻直射过去,把那个小阳台变成一个明亮的小舞台,一个女人的身影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光柱里,穿着红色的吊带睡裙。

“杨阿姨!”一边的何涛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走,下去!”罗明锦喊着先自冲出房间,何涛然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被强烈的光柱一照,杨严君突然就没有了想跳下去的念头。街面上早已站满了警察,一辆接一辆的警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警笛声尖利地响起,闪着红灯。很快,她看见有人抱着一身是血的柳叶钻进一辆警车,警车立刻呼啸而去。夏海 斌已经被制服了,但依然处于亢历状态。陈锋揉着被打痛的胳膊,刚才冲进门的那一下他确实性急了一点。

“跳不下去了吗?”李俊站在她身后,冷冷地问。

杨严君的双手紧紧抓着栏杆,一动也不动。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肤如此白皙,以至于身上的睡衣红得异常触目惊心。突然,她冷笑一声,头微微扬起,眼睛直视着光柱的来源。

“想听故事吗?”她问。

“愿闻其祥。”李俊点燃一根烟。陈锋拿着手铐想上去,他阻止了他。

“知道为什么我要害夏海 斌吗,因为他害死了我女儿,我要让他偿命!”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得很清楚。

“就是杨晚月吧?”李俊问。

“你已经知道了?”

“我们怀疑到你后就对你进行了调查,发现你有一个女儿大概两年前死于自杀,不过也是最近的事。”

“有怀疑到我?如果有怀疑到我为什么不监视我而监视夏海 斌?”她慢慢转过身。

“为了引你出来。”

“是吗?”她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突然嘿嘿地冷笑起来,“那么说,你们也早就怀疑到另一个人了?”

“你是说刘冬生吧,对。”他点点头,“所以我们才故意让他知道我们要监视夏海 斌,让你知道你的戏有可能没办法演到最后。”

“是吗……我倒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怀疑到刘冬生和我的?”

“其实原因很多。第一,是丢在公园门口的雨衣和夏格格脚上穿的鞋。雨衣的位置丢得太好,让我们很轻易就找到了夏格格,并且很容易就能得出是她杀了候佩珊母子然后到公园自杀的结论。虽然她脚上穿的鞋能帮我们下这个结论,但也正是这双鞋让我觉得有问题。因为她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不可能容忍自己穿那种市面上到处都有,又很便宜的凉鞋。这说明,是有人故意要造成这种假象。第二,就是候佩珊注射毒品用的一次性注射器的包装袋。在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线索有遗漏后,就又去了候佩珊家,终于在卧室的垃圾蒌里发现了两个一次性注射器的包装袋。可是床头柜上只有一个注射器,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包装袋呢?后来我才知道,是你不小心忘在那里的。”

杨严君慢慢点点头,“是的,我只记着不要留下指纹和脚印,却忘了还有一次性注射器的包装袋……那还有其它原因呢?”

“第三,就是那个电话号码。夏格格来候佩珊家的路上把手机忘在出租车上,被我们得到了,偏偏那时有人打了柳叶的电话却没说话就挂断。于是我们发现一个问题,除了刘冬生,所有产生幻觉的人的手机里都有同一个不明电话号码,而且越是靠近案发时间越是频繁出现。这个号码我们打过去很多次,发现它既没有人接也不关机。所以,这么多人撞鬼不是他们想撞鬼,而是有人想让他们以为自己撞了鬼。而且在整个过程中,刘冬生两次碰到怪事都跟案情有关,并具有一定暗示性,很容易让人认为是灵异事件。一开始我们把刘冬生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后来发现他没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而且他事前根本就不认识夏海 斌。直到后来我们发现,他在医学院读书时居然选修了你的心理学课,而且非常入迷,成为你的得意门生。我突然意识到,灵异和心理问题其实有某种关联性。因此,我们不得不把你列入怀疑对象。你很聪明,自始至终都躲在暗处,这让我们担心即使阻止了夏海 斌可能的事故最后也还是抓不到真正想抓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叫你自己现身。”

“哦,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现身?”杨严君冷冷地问道。

“还是那个电话号码,我们打过去很多次,既没人接也从不关机。”

“呵呵呵呵,”她突然笑了,“你很适合当心理医生埃”

“过奖,我只是比较喜欢研究罪犯的心理。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编出那么多关于黑影、簪子的故事来开展你的谋杀,而不是直接找到夏海 斌本人呢?”

“哈哈哈哈――”杨严君冷眼看了他一阵子,突然狂笑起来,“是我在编故事吗,是汪雪和柳叶在编故事!我只不过是借用了一下,然后把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好让情节发展下去。 本来我是想通过一本没有名字的书让汪雪对柳叶产生影响,可是老天帮我,发生了车棚那起凶杀案,而且还让那本书成为里面的角色。柳叶虽然不是我的病人,但我有知道她,可以说很熟悉,知道她从小就爱做恶梦,而且很容易被人暗示,而汪雪是最好的暗示者。巧的是两年以前在医院门口,我正好碰到一个讨饭婆子在跟柳叶的父亲胡说簪子的事,我还训了他一顿,没想到不久后我女儿就自杀了。我立刻想起他的女儿小名也叫晚月。这是天意。害死我女儿的不止是夏海 斌,还有候佩珊,她也该死!如果不是她在中间挑唆,晚月也不会被无情地抛弃,她也就不会自杀!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才十九岁知道吗?她还穿着红色的睡裙,红色的,因为她说那是那个无情的男人最喜欢的颜色。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走我的老路,要喜欢上一个薄情寡意的男人?为什么……”

她突然大哭起来,声嘶力竭。两个警察上来,冰冷的手铐“咔”的一声卡到她腕上。一路下楼的时候,她还在哭,但脸上已经漠然了。

那个暴雨夜,她本以为会是最好的落幕。

女儿说过总有一天要回来找他,要他偿还他应该偿还的一切。这个任务落到她身上,也落到汪雪身上,因为汪雪一直相信她能看到灵异,她需要这样的灵异,希望真的是晚月自己回来报仇。

晚月也有钟情于灵异的爱好,那枚鬼币,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却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定情信物,后来又成了她的遗物。她要完成晚月的遗愿,也是为自己,这个遗愿就是要让夏海 斌得到报应,彻底的报应!

车棚凶杀案就象是个契机,汪雪和柳叶被紧密联系到一起,一个故事形成了,一个灵异故事。她要把这个故事导演下去,直到最后的主角死去,这个主角就是夏海 斌。

她编了很长很长的剧情,放了很长很长的线,她要把他所爱的一切都串进去,为他陪葬。她做得很成功,夏海 斌的女儿也很配合,在汪雪和柳叶认真的气氛营造下完全失去自我,还染上了吸毒的恶习。这是个巧合,何涛然的选择性失忆也是个巧合,加快了故事进展。一切都进行得很完美,直到那个暴雨夜。

她又想到了刘冬生,因为选修了她的心理课而成为狂热的暗示爱好者。对他来说,这是一次试验,看着人因为暗示而产生的变化使他兴奋,他也跟着一起变化,越来越着迷。他做得很好,给了汪雪一个空培养皿,却让她以为自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并且一路去完成鬼魂的嘱托。她不知道,他是除了汪雪和柳叶之外第三个凶案目击者,并且是更早的目击。所以他知道死者的儿子会躲在那里,会在那里不得终日的彷徨。他应该感到高兴,汪雪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个救赎,用死亡来救赎。

一切都是救赎,那个讨饭婆用一个五百年的传说救赎了她,她用传说的结局救赎了汪雪。不,应该说是超度。她并不想汪雪死的,她本想让她以后有最好的照顾的。甚至柳叶,她会试着让她永远忘记一切。她没想到那辆车会撞上她,在她还没把那枚鬼币送到候佩珊床头前。

那个暴雨夜再次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喜欢一个人体验复仇的感觉,而他,要看实验的结局。

那个暴雨夜,她就站在对面那栋楼的一扇窗前,穿着老款的男式雨衣。刘冬生坐在她的车里,车躲在雨幕里,远远地停着。他们能看见一切,能看见那窗落地窗。他们等待着。

那个时候,雨刚刚下,一开始就下得很大,电闪雷鸣。

用那个电话号码,她打了个电话出去,是给夏格格的,没想到她关机了。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她看着那窗紧紧关着的落地窗,窗帘关着,里面亮着灯。雨哗哗下着,仿佛有人影晃动,她知道夏格格在里面。她要让夏格格在这个暴雨夜里知道,自己已经变成鬼,一个长着草头的鬼,然后履行一个鬼的职责――杀人!在这之前,她会穿上红色吊带睡裙,候佩珊有好几件这样的睡裙。但是夏格格关机了,她感觉到了变化。突然,她看见从门洞里冲出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冒雨向西边跑去,跑得那么仓皇,失魂落魄。

“跟上夏格格!”她打完电话立刻下了楼,钻进雨幕到了对面。

那辆车缓缓开了出去,如一尾黑色的鱼。

站在候佩珊家门口,门大开着,客厅里空无一人。她关上门,把鞋子留在鞋架上,穿上拖鞋。留在鞋架上的白色女式凉鞋,和夏格格脚上穿的一模一样。她扫视一下整个屋子,很安静,卧室里有一双手在轻轻挥舞,扬在半空中,仿佛水草一般。她先进到厨房,果然有做家务的手套搭在一个架子上。戴上手套,很合适,她的手指头轻轻活动着。经过一个卧室时,她轻轻推开门看了看,是她的儿子卡卡在里面熟睡。夏格格做得很好啊,她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冷笑。然后进到另一个卧室,站到候佩珊床边,她看着。她躺在床上,嘴巴半张着,带着一种快乐而兴奋的笑容,仿佛一种旋律,她的意识一定已经飘在云端了吧。杨严君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慢慢扩大,变成阴沉沉的表情。床头柜上放着那个方形的黑盒子,开着,里面是冰一般的晶体。一道闪电在窗外划过,她看到了桌上的注射器,有一个已经拆了,还有一个,完整地躺在包装袋里。安瓿的注射用水,砂轮,一切准备得很好。只有自己亲自动手了,她小心地拿起未拆封的那支,锋利的针头还躺在针套中。轻微的“咝拉”声响过,那支注射器露了出来。她提着包装袋,找了一下,垃圾蒌就在旁边,手一松,包装袋无声地落进去。

透明的液体被缓慢地吸进注射器,排尽针管里的空气,再倾斜地扎进手腕,候佩珊皱了一下眉头,活塞被推到尽头。这样子,会死得很快乐。已经深夜十二点了,她开始等待,轻轻抛起落地窗窗帘的一角,等着汪雪从雨幕中出现。当那枚鬼币出现在候佩珊床头时,一切就大功告成了。她是汪雪的师傅,汪雪是以最虔诚的姿势从她手里接过它的。 本来是想让她当场抓住夏格格的,现在情况出现变化,她也就只有另做打算了。她喜欢汪雪,喜欢她那种执着,因此才会那么成功地把故事不断向前推进。这时,手机响了,是刘冬生打过来的。

“她在小公园里发疯,一直说自己是鬼,还说她把候佩珊也变成了鬼。”他说,“哎呀,她在拿刀片自残!”

“暗示的效果很好埃你守在那里别动,我这里的事完了就过去看看。”她说完挂了电话。

这时,她看到了汪雪,穿着老款的男式雨衣,卷着袖口裤管,白色女式凉鞋,穿行在雨里向这边走来,然后跪到对面那栋楼的墙角下。她笑了,从帽沿下面,然后脱掉身上的雨衣。雨衣在地上留下的水痕让她很满意,谁都会知道是夏格格穿着它来到候佩珊家的。她走向候佩珊的衣柜,在那里挂着不下三件红色睡裙,她选了一条和候佩珊身上穿的差不多款的,从远处看没有人能分出细微差别,特别是隔着哗哗的雨水。换好睡裙一转身,她看到从自己卧室出来的夏卡卡正睡眼惺松地站在门口揉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地抬眼看。

“咦,你是谁啊?”他惊奇地问。

“你妈妈的朋友。”她笑着说,披散着头发,一步步走上去。

她的笑容让卡卡感到害怕,他想向后躲,却被她一把抓住了,然后拼命往落地窗那里拖。

“妈妈,妈妈!”他叫起来,没有回答。

落地窗“哗”地被推开了,他们出现在阳台上,汪雪在下面仰着头看着,然后卡卡被她提起来,掼出阳台。

“啊!”一声惨叫,卡卡头朝下摔到地上,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动了。

一种感觉从心头升起,她尖声狂笑着返回屋子,然后慢慢关上门。这一场结束了。

汪雪跳起来,发疯似地往前冲。一辆车飞驰而来,她被撞得飞上空中。

她穿好雨衣下楼时才发现汪雪已经倒在地上,一场车祸已经发生,刚才的刹车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看着汪雪躺在地上的姿势,有点遗憾,有点奇怪的伤感,她居然没有完成任务。那枚鬼币,一定还躺在刚才她跪的地方。她抬走头,再往上抬,然后看到一张脸,惊恐地大张着嘴立在窗前,闪电刹白地闪过,她看到了他同样惊恐的眼神,目瞪口呆。他看到我了,她想,他会怎么想。于是她转个身机械地向西走去,那枚鬼币,回头再来吧。在小公园门口,她看到自己的车躲在暗处,刘冬生立刻打伞下来。

“她已经死了。”他说。

她点点头,脱下雨衣扔在公园门口,然后一起向里走去。雨下得很大,伞似乎不管用,一会儿就把他们身上淋湿了。闪电时不时从头顶划过,他们仿佛走在一条漆黑的山路上,随时都有可能迷路。但他们不会迷路,迷路的是夏格格,她已经永远把自己囚禁在这片小树林里。按照刘冬生的指点,她选了个最好的角度,站在坡下的小路边,她向树林里望去,半高的坡处,夏格格正对着她坐着。摊开的双手,伸长的腿,她睁着双眼,脸上是一抹奇怪的笑,很绝望又很满足。雨水刷在她的脸上身上,她能感觉到那些水在她身上形成细流,还有一抹浅红……

她一直站在那里,笑了很久。出来坐上车,她决定把那枚鬼币捡回来。再经过候佩珊家楼下时已经很热闹了,街面上围了很多人,还有亮着灯的警车,人们忙忙碌碌的,有的在工作有的在议论。真快,她笑,然后看到一个男人,就是站在窗口发呆的那个男人,他正蹲在汪雪跪过的那个位置,仔细搜索着,然后捡起。她知道他捡起了那枚鬼币,她盯着他,直到车子已开出去很远,然后转个弯。它不是你的,它必须完成它的使命。

她笑起来,抬头望向前面,目光迎上刘冬生,在警局的过道上,两个人戴着手铐的人擦肩而过。

许婕站在汪雪的骨灰盒前,穿着旅行的装束,外面有车等她,她的行李在里面。在心里向汪雪最后一次说再见,她转过身,愣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李俊已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一束花。

“怎么,来向汪雪告别?”他上前把话放到汪雪的骨灰盒下。

“是啊,要随夫出国定居了。”她亭亭玉立地站着。

“知不知道她的手机里只存了三个号码,你就是其中一个?”

“知道。”她淡淡地说。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许婕转身离去。

秋天的天气格外好,柳叶从昏迷苏醒过来,眼前晃着许多张脸,个个都充满期待和惊醒,爸爸、妈妈、何涛然……她一个一个点出来。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终于有了个答案,然后她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