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弥漫,琉璃甚至都看不清蓉贵人的身影,只见她颤抖着身子在大火中哀嚎,“火,快救火,我不想死,我还没见到裕王殿下,我不能死……”
她眼神迷乱地在大火中乱走乱撞,琉璃被浓烟呛得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而被烧断的横梁此时轰然塌下,好巧不巧砸在惊恐的蓉贵人腿上,她“啊”地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琉璃被浓烟呛得眼睛酸疼,艰难地睁开眼望去,眼角都快流出血来,勉强一笑,“没想到临死了,贵人倒好心赶来给我陪葬,我是不是赚了?”
她闷咳两声,蓉贵人拼命地想要从横梁下挣扎出来,琉璃此刻能听到的,除了旁边蓉贵人不甘的哀嚎,还有外面焦急的呼喊声,诚然还有不少人,冷水洗多了衣服,突然天降大火,赶来烤火顺带八卦的不是没有。
今日确实不是黄道吉日,蓉贵人大抵出门前没占上一卦,今日不宜出行,恐有血光之灾,以至于抢着要来和琉璃分摊伤害。
而在这生死关头,琉璃的耳力却难得清明,混乱吵嚷的声音里,她突然听到一声砰的巨响,接着就是个白衣身影从天而降,遑论琉璃如今睁开眼都想要流血,她却隐约瞧见那身影修长如仙,而且还蒙着同色系面巾,可如仙的身影此时却有些不太稳。
他径自走去的方向却是朝着蓉贵人。
琉璃凄然一笑,没曾想生死关头,她竟看得如此淡泊,身上的伤刹那间麻木不再疼痛,甚而心底也格外的放松,多年前的那场大火犹在眼前,她此刻脑中呈现的却是慕容弦那张勾魂摄魄的脸,突然有些不舍,从前他总会在关键时刻挡在她的面前,让她觉得原来世上还有值得她眷恋的。
火光冲天,她能感觉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滚烫的,或许她和他终究是没有缘分,又或者是有缘却无分,她爱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可他却至始至终从没真正想要得到她。
或许就算她死了,他也只会叹一声,“红颜薄命,看在曾照顾过本王的份上,乱葬岗上给她多烧点儿纸钱吧,毕竟到了那边也需要打点。”
神游间,又有火烧断了几块横木,她却没半分力气,甚而有两分油尽灯枯的迹象,有个沉稳的声音在蓉贵人身边传来,语气却难掩焦急,话刚出口,着实让她心尖一颤,“怎么是你?琉璃呢?”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一时间她脑袋空了。
“你是谁?她……她死了,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咳咳……”蓉贵人被断了的横梁压得喘不过气,她在大火中踉跄地抓着那男子的袍角,颠三倒四地哀嚎,“我……我就是,你快救我,我不想死,你救我出去,皇上会赏赐你……”
可男子却想也没想就把她像垃圾一样甩开,在大火浓烟中朝着琉璃这边走来,琉璃脑中越来越混乱,甚而已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谁,只觉黑白无常正谄媚的笑着朝她招手,“姑娘快来,今儿孟婆这碗汤熬得极地道,趁着时间还早,喝了之后咱们还能和孟婆凑桌麻将。”
意识混乱中,似乎有人很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那人白色的衣袖已染得血红,可他浑不在意,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琉璃闻到他身上一种淡淡的梅花清香,她莫名地觉得心安,苍白着脸无意识地抬起眼皮,似乎看到一双满是心疼的眸子,他的侧脸贴着她滚烫的额头,轻声说了句:“别怕,我永远陪着你。”
琉璃眼角的泪水倏然滑落,她像乖巧的小兔子一样缩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的前一秒,似乎听到有女子凄厉的哭嚎声:“好疼……啊!我的脸……我的脸好疼,我不要毁容,我不能死……”
男子抱着琉璃飞出那一片汹涌火海时,低头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陆蓉,眸中怒火似比大火更汹涌:“伤我琉璃,没把你碎尸万段,便宜你了。”
…………
太极殿。
侍茶的宫女极有眼力的给裕王奉上他平日最爱喝的香茶,对面坐的皇帝捻起一颗黑子,神色间难掩喜悦地落下棋盘,瞧了一眼慕容弦,“该你了,弦儿。”
在太极殿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今还在年节里,本以为裕王殿下忧国忧民,此番到承州治理水患,过了年才会回京,没想到今儿正月初九,殿下竟风尘仆仆赶了回来,果真是孝子呀。
许是皇上近来神思不属,裕王殿下千里之外都感觉到了,生怕皇上的性格走势会日趋暴戾,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忧民是重要,可君为国之本,忧君即忧国,裕王殿下实在辛苦。
听说裕王为赶回宫,竟然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可到底是陈国数十万少女的梦中情人,裕王殿下瞧着没半分疲惫的迹象,只是神色间有些心不在焉,又或者……是她们的五星级服务不到位,忘了把茶盏换成金器?
据传裕王妃惯用金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裕王殿下也跟风用金器?可如今太后身子不适,德妃为彰显孝道,特意在后宫给大家发传单,让大家要多素少荤注意养生,也要为皇上分忧,提倡节俭,所以金器就被列入了黑名单。
尽管大家都很想在裕王殿下面前露一手,说不定就能得到裕王的青睐,毕竟外人不知,可皇帝身边的人八卦消息向来灵便,裕王身边的婢女把蓉贵人害得小产,死期大概是不远了,届时裕王身边定然要有个候补的,但凡是个女的,都想去应聘。
可大家口风都很严,对外从没说过半句,毕竟皇帝有令,谁要乱嚼舌根,诛九族!
裕王殿下盯着棋盘,似乎是在沉思研究,可又好像心思压根就不在棋盘上,皇帝似有不悦,皱着眉头问道,“弦儿可是有承州的事要和朕说,听说那个陈德意被你查出十万两脏银,可有此事?”
慕容弦瞧了皇帝一眼,言简意赅答:“是。”
皇帝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又聊了几句民生百姓的话题,旁边的内侍却隐约看出,裕王殿下似乎并不是大慈大悲的人,不然皇帝讲到几十个百姓饿晕在地,裕王殿下却没丝毫动容,甚而眼神淡漠中隐见疏离,倒是裕王殿下文不对题地说了声:“太后凤体如何?”
皇帝神色微微一变,开门见山地说:“太后近来凤体欠安,不过你放心,没有大碍,将养一段时日已有好转。”
而后眼风扫了一眼旁边的吴公公,吴公公腿脚麻利地忙退出去,不过片刻,太后身边的宫女就恭顺地到了面前跪下,慕容弦瞧见她,手中的白子终于落下棋盘,眉间的漠然似消了大半,皇帝端着茶盏轻抿了口,淡淡道,“红袖,太后今儿凤体如何,宫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红袖回答几近膜拜的虔诚,“太后凤体无恙,宫中也一切妥当,皇上放心。”又偷偷瞧了一眼慕容弦,语气绝对是忠仆中的佼佼者,“王爷身边的婢女琉璃近来在浣衣局也很用功。”
慕容弦蹙眉,“她在浣衣局?”
皇帝扶着扶手坐直身,寒着脸扶了扶额头。
红袖小心地抬起下巴,瞄了一眼慕容弦:“琉璃精通女红,自请到浣衣局教她们如何洗衣,而且……德妃娘娘还特意给她安排了……贵宾房,她在那儿待了有段时间……”
慕容弦漠然握紧茶盏,外面突然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哭带嚎道,“皇上,走水了……浣衣局走水了,新贡的织品都刚送去那儿检查,全毁了……”
正哭得起劲,突然感觉旁边一抹蓝光扫过,小太监一时张大嘴,“裕王殿下哪儿去了?”
皇帝拂袖起身,脸色阴寒至极,“他果然是为了她回来的!”怒气冲天地将茶盏摔在地上,皇帝难得咆哮,“朕不能容忍,不能忍!”
在场众人像抖筛糠一样跪伏余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而最劲爆热辣的八卦,也在半盏茶后传遍整个皇宫,裕王殿下忧国忧民,刚治理水患就奔赴火灾第一现场,当真是救死扶伤第一人呀,史官的笔都写的不利索,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
而另一则情报更是热辣,皇帝惊闻火灾气得当场吐血,太医们临时从赶往火灾的路上,掉头赶往太极殿,中途两名太医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因为正值年假期间,暂时不能报工伤报销。
裕王殿下平日虽用轮椅,可众人却没想到轮椅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裕王赶到火灾现场时,看到的是皇家固定资产缩水了一星半点,浣衣房烧的并不多,主要是琉璃的那间贵宾房,浣衣局的宫女们无不摇头叹息,她们都还没见识过贵宾房的奢华,就这么没了。
倒是旁边站着的两个嬷嬷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突然就瘫倒在地,哆嗦着一直流泪。
几个精干的侍卫正在清理现场,唯一发现的就是一名女尸,而且已经烧成了焦炭,大家吓得无不脸色惨白,“那不就是琉璃吗?果然是人小福薄呀,受不起这么高的待遇,就这么死了。”
一片废墟外,众人诧异转头,裕王殿下周身如冰般坐在轮椅中,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所有人都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就如北极最冰冷的寒潭,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唇紧抿着,脸色几近苍白,一直紧盯着那具尸体,大雨忽然倾盆而下,他的身上被雨水浇透,却一直面无表情地未动分毫。
没人敢靠近他半分,有细心的宫女发现,裕王殿下的手指似把掌心握出血来……
直到有个惊惶的婢女声音传来,扑倒在雨地里,眼神迷乱道:“我家主子……蓉贵人方才说要来找琉璃,她人呢,快找我家主子,她身子刚好……”
大雨中,雨水模糊了婢女的视线,她却一眼瞧见了旁边的裕王,她惊慌地一把扯住慕容弦的衣袖,若是平时,慕容弦洁癖那么严重,定会毫不犹豫地甩开她,可今天却鬼使神差地任由她扯着,他蹙眉沉声道:“蓉贵人来找琉璃?”
声音竟莫名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