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绯闻却没传到琉璃的耳中来,一个月来,她连续保持深宫浣衣奴的日常打卡模式,从未有过半分懈怠,而她也总算领教了德妃的辣手摧花手段,她深感如今还能活着,那简直是老天在打瞌睡,没顾上收她。
她在这浣衣局待的前两天,这儿的嬷嬷们看在太后的面上,只在她面前放两件干净的衣服做做样子,私下里给她的却是主子般的待遇,就差洗-脚水都先给她尝尝咸淡。
知道的她是新贬来的奴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暗访的卧底。
嬷嬷甚至给她带来最头条劲爆的消息,蓉贵人小产了,可宫中所有的情报来源都说蓉贵人福薄命苦,钦天监醉酒后也说,蓉贵人实乃妖星缠身,所以皇帝也疏远了她。
而蓉贵人寝宫发生的质问琉璃那一幕,却丝毫没有外传,琉璃心中一沉,不知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本以为再日常打卡两天,皇帝就能放她出宫,却没想到一个夜黑风高的深夜,她突然从睡梦中被人扯下榻,紧接着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押着跪在地上,昏暗的房间里,烛火噼啪的响了两声,她被嬷嬷抓着头发被迫仰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内分泌严重失调的德妃,德妃鲜红如血的唇冷冷地勾起一个嘲笑的弧度,她慵懒地翘-起兰花指,抚-摸着同色系的指甲,再配上那红色的披风,当真如女鬼附身般诡异,“怎么?还真以为你是来这儿度假的?本宫奉命彻查蓉贵人小产,你作为头号嫌疑人,本宫若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都对不起你长这么好看。”
琉璃顿觉千金压顶,浑身灌了铅般动弹不得,原本对她百般谄媚的嬷嬷,如今竟成了地狱归来的恶魔,下一秒她嘴里被堵着白巾,手指则被夹子夹得如刀割般疼,她“啊”的闷喊出声,外面狂风大作,卷起一地落叶,可她的声音却被淹没在深夜中。
德妃笑得花枝乱颤,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琉璃从昏睡中醒来,浑身淋透却艰难地睁开眼,德妃捏着她的下巴,弯腰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取下她口中的白巾随手扔在地上,昏黄的烛火照亮她一半的身影,德妃像是极满意她如今的糟糕样,她冷笑一声,“没办法,谁让你运气不好,栽到本宫手里了呢。”
琉璃浑身颤抖,费力地盯着她,眼中的红血丝似要炸开般,她不怒反笑,“奴婢想知道,娘娘贵为一宫主位,为何和我这个王府的奴婢过不去?”
德妃微微皱眉,似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而笑得春花烂漫:“哦?这个嘛,大概是因为你和本宫最讨厌的晋王妃走得近了点儿?又偏巧和蓉贵人是情敌?又或者……”德妃虚伪地一叹,“本宫就不便深谈了,总之你运气不济,皇上既然暂时不让你死,那非自然死做不到,自然死总还是能行的。”
她拍了拍琉璃的脸,笑得残忍,“你放心,本宫在深宫待了二十多年,杀人的事没多少经验,整人的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若不是写出来很可能被皇上列为禁-书,本宫的整人七十二式早就风靡全陈国了。”
琉璃头皮一阵发麻。
德妃弯腰和她平视,眯着眼睛故作无辜的笑,“没办法,女性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地位,不然刑部的考核都该来咨询本宫才算稳妥。”
虽被她折磨得手指红肿酸疼,浑身冰冷如置身冰窖,可琉璃还有心思空想,方才德妃说最讨厌晋王妃,可晋王妃分明是德妃的亲儿媳啊,撇开容貌倾国倾城就算了,而且晋王还对心儿情有独钟,难道德妃是嫉妒?嫉妒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太变-态了吧?
而她此刻灵台似乎越发的清明,她蓦然想起那天蓉贵人小产前,司徒凌好像和她说过一句话:“今日恐有雨,宫中采花倒是一如既往的及时。”
后来她还闻到满身江湖气息的蝶儿身上,竟然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司徒凌作为琉璃心中刚出场就饰演反派的第一人物,他的亲姑妈德妃定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徒凌当时应该是要提醒她,可琉璃似乎只关注了前一句,而忽略了他后面的关键一句,如果没猜错的话,真正的罪魁祸首该是德妃,而她不过是恰如其分地做了德妃的替罪羊。
一石二鸟之计,德妃既除了蓉贵人腹中的孩子,又能除掉口中讨厌的琉璃,毒啊,面前这个女人是喝毒长大的吧?
瞧着琉璃凄惨的模样,德妃打了个哈欠,一挥手,“今儿就到这儿吧,本宫也累了,明儿开始,就按本宫交代的来,一步程序都不能错,懂了吗?”
两个嬷嬷点头哈腰忙道,“娘娘放心,保管让这个贱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们两个谄媚地目送德妃离去,一回头,阴森森地笑着盯着琉璃,琉璃打了个激灵。
悲惨的日子就此开始,浣衣局里,她被单独拨出一个“贵宾房”,外面的人情报有误,以为她在里面嗑瓜子看话本偶尔还能泡个热水澡,而实际这就是个牢笼,两个嬷嬷十二个时辰轮班倒,她的面前是个巨形的木桶,桶里的水冒着白雾,却是冰寒彻骨的白汽,水触手沁人心尖都是一颤,可水中每天却丢了十套刷马桶的太监臭衣服,她必须清洗干净。
为确保她的工作强度大风险高,嬷嬷们还不辞辛劳给她十指指心各扎一针,疼得她叫的惨绝人寰,却贴心地对外面洗衣的奴婢说,“看吧,看话本太投入了,这本大概是悲剧。”
外面的婢女们无不羡慕嫉妒,外加强烈八卦,传到昏睡中醒来的太后耳中,最新鲜的消息就成了,“浣衣局那位,太后放心,德妃娘娘私下里对她很是优待,不仅享受宫中贵人待遇,而且还让她带薪休假,听说每天泡澡用的水都是天然温泉,都不是现烧的热水,抬进去时就冒着热气儿呢。”
太后淡淡地一挥手,“算她还知道轻重,哀家只要在一天,这后宫就轮不到她当家做主。”
而琉璃在硬撑了一个月后,委实已达到了身子的极限,她连日来发着高烧,双手只要碰到冰水,就如千万只蚂蚁啃噬心脏般的疼,她额头冒着冷汗,意识清醒时,她总在想,或许慕容弦回来就好了,他去承州十五天,二十三天了,他快回来了吧?
德妃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能瞒住所有人,德妃究竟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说到底……她和德妃毕竟没什么交集。
第三十天,当她再次被两个嬷嬷扎了食指指心,从悲惨的梦境中乍然醒来时,她悲凉地伸出红-肿的手指,眼角的泪无声滑落,趴在地上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没有一丝生的希冀:“杀了我吧,或者……让我跳下去,放心,我死后不会找你们索命。”
十指疼如刀割,她眼神空洞地瞥了一眼旁边巨形的冰桶,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不再希望任何人赶来救她,甚至慕容弦……他终究是要错过她吧,或许,是她根本就不配让他在意吧?
过往种种,如云烟般在眼前闪过,他终究没碰过她,也许在他的心里,她终究不过是个婢女,他平日和她在一起贴心关怀的举动,也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罢了,她怎么就信了呢?
雪色的裙角渐渐走近,琉璃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她闻到熟悉的香味,昏暗的房间里,果然有人来看她,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可这人却不是来慰问她,更不是好心临死前特意给她念几句往生咒,而是来给她下一剂催命符。
“夫人如今的光景,和外面盛传的五星级待遇可大不相同啊。”是个疑惑却虚作关切的声音,说完又叹了声,女子拿出一方天蓝色帕子来,细心地给琉璃擦拭下苍白的脸,猛然一惊,“哎呀,夫人怎瘦成这样了,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说完故意挪了一小步,好巧不巧正好踩到琉璃的右手上,琉璃啊地一声惨叫,可声音却沙哑得听不大真切。
琉璃心中一颤,蓉贵人如今口口声声喊她一声夫人,无非就是还心生怨恨,当初在酒州初遇时,慕容弦曾唤琉璃一声夫人,让当时还是州府小姐的蓉贵人误认为,琉璃和慕容弦是夫妻。
今日蓉贵人来此,明着是探视,实则是赶来报仇的。
没想到一月没见,蓉贵人竟小产出境界来,不仅身体大好,就连脑子都大有长进,一开口就直逼琉璃痛处。
当初琉璃被查出还是完璧时,蓉贵人心里该有些得意的吧,毕竟蓉贵人心中从未放下慕容弦,而慕容弦也从未和琉璃真正在一起过。
见琉璃久久没吭声,蓉贵人蹲下-身来,擎着烛火凑近她脸前,柔柔一笑道:“瞧你脸上都快结冰了,要不要烤一烤火?”说着就把烛火送到琉璃头发一寸处,她脸上的表情狰狞:“他看上的是这张脸吗?”憎恶地朝琉璃脸上呸了声,另一只手揪着琉璃的头发,迫得她不得不保持高难度的仰姿:“本宫若把你这张脸烧得毁了容,不知你还能不能爬上他的榻。”
两个嬷嬷出门换水,冰桶中只剩下点儿冰碴子,房间里静的可怕。
蓉贵人那张脸如鬼般狰狞可怖,琉璃感念她刚失了爱情,又没了孩子,如今还被皇帝抛弃在宫中,活活就是打入冷宫,她姑且体谅蓉贵人道德沦丧,本想忍一忍等她滚蛋。
却不想蓉贵人揪着琉璃头发的手不小心滴了一滴水珠,那水珠和冰桶中的温度差不多少,只琉璃的体温勉强过了过,可蓉贵人终究没奈住,啊了一声,手一抖,另外一只手上的烛火也应声而落,瞬间点燃了旁边的一堆旧衣服……
“火……走水了,快来人呀,走水啦。”外面传来一阵沸腾的喧闹声,琉璃愣怔地抬起头,火光冲天,火舌蔓延伸向横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