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阁,沈如眉自打醒来后,就开始不吃不喝,一心一意只做一件事,悬了白绫在房梁装贞烈,可她贞烈的对象却不是对夫婿,而是为了躺在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裕王妃。
据传裕王妃那晚打好了腹稿,准备在裕王面前上演一番好戏,可媚眼如丝刚端起汤药想替裕王尝一口是否苦烫,结果尝完之后一翻白眼,砰地从凳子上歪倒在地,家丁抬她出门时,只见裕王殿下一边翻着书,一边瞥了眼地上洒的药汁,“本王新研制的毒,你倒下手挺快,看来本王身边着实和你没缘。”
他的声音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惋惜,甚而让人寒毛直竖。
裕王妃遭此大难,始作俑者还是裕王殿下,沈如眉觉得自己横竖都是凶多吉少了,裕王妃若是醒了,说不定会把她唤过去痛打一顿权做发泄,若是醒不来,裕王妃的位置不知何人来坐,总之沈如眉从没打算过坐,毕竟她对爱情太过忠贞,萧睿才是她的归宿。
而无论谁来做裕王妃,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要做的就是在裕王府立个下马威,把她这个从没侍-寝过的侧妃拎出来,那是肯定不能漏掉的环节。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在房间悬梁上吊,给裕王妃表忠心,说不定裕王妃看她如此虔诚,醒来后就不忍心责罚她了,但她白绫悬梁几十遍,却没人来搭理她一下,就连侍奉她的婢女们也是一副看菜市场贱卖大白菜的眼神瞅着她,不知她何时能悬梁完,总占着地方她们没办法把白绫拿去洗。
直到听闻萧睿来王府见裕王,却惊闻裕王妃为在慕容弦面前表忠心,不惜喝毒药以死明志,萧睿凄凉地拍了拍管家的肩,道了声,“真乃烈女子也。”
说完后特意绕道走小路出府,走小路必经过清月阁附近的浮桥,沈如眉乐颠乐颠地一甩白绫,办事效率极高,踩着风奔到浮桥附近,正好偶遇萧睿摇着折扇经过。
萧睿一脸意外地走上去,在她三步开外停下脚步,倜傥一笑,“侧妃近来可好?”
他本是很随意地打个招呼,可偏偏笑得如沐春风,沈如眉本就对他情意绵绵,理所当然以为是对她的关心。
沈如眉白皙的面颊顿时一红,声音竟比平日还要低上三分,“我很好,萧将军你……”后面的话还压-在喉咙口,侧眸瞥见萧睿腰间佩戴的香囊,她顿时热泪盈眶,欲言又止半晌,才勉强开口,“这香囊……”
萧睿折扇一收,用扇柄轻敲了敲头,打了个哈哈道,“你也觉得绣工不错吧,我闻着味道也不错。”他知道琉璃之前是沈如眉的侍女,想来沈如眉对琉璃的女红了如指掌。
沈如眉拼命点头,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衣袖上,望着萧睿的目光热切更期待,萧睿若有所思片刻,他抚了抚香囊,和沈如眉又随意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感觉沈如眉许是常年待在裕王府,又得不到裕王的关爱,所以见个男子就格外激动。
他随意找了个由头,拱手道了声:“我还要入宫一趟,就先告辞了。”
而他走了很远,沈如眉还在远目望着他那成一个小黑点的身影,有路过的家丁嚼舌根,“王妃还没咽气呢,侧妃是不是高兴太早了点儿,还生怕没人瞧见,故意站那么高哭得那么开心。”
琉璃刚好路过,竖起耳朵还要继续听,两个家丁却晃了晃脑袋,疾步走远了。
抖了抖衣袖,琉璃脑中一抹白光闪过,她心道,沈如眉只顾着和萧睿谈情就罢了,偏生还千挑万选个高处,生怕没人在背后放冷箭,她好心望着沈如眉的身影,默默送了她一句,“自求多福。”
可她没走多远,面前突然闪过来个妆容花的能直接打入丐帮的女子,琉璃吓得后跳两步远,痛不欲生地咬指,“尊驾哪位?”
面前的女子泪如喷泉,愣了愣,勉强稳住情绪,突然给了琉璃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的哭花的脂粉在她的衣领处蹭啊蹭,“他竟然夸我的绣工不错,你说他如此欣赏我,我若不和他双宿双-飞,怎能对得起他对我的情深义重。”
琉璃一愣,总算反应过来这位是谁了,她眼皮跳了两跳,沈如眉这是往死里作呢,她方要开解两句,沈如眉突然握着她的手,像瞧见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般,甚是委屈道,“你给我拿个主意,我何时同他挑明了说才好?”
望着她热烈的目光,琉璃在心里略略过了一遭,仰头望着天上飘过的一簇白云,“还是抓阄吧。”
…………
琉璃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扶着回廊栏杆,瞧着十分虚弱地走着,边走边瞥一眼远处乐颠离开的身影,方才她说了句,“私奔是个高危行为,小姐虽然无牵无挂,可萧将军毕竟身居要职,若是私奔家族最多少了张嘴吃饭,可皇帝若怀疑他通敌叛国,那恐怕你们两个只能做对冤死鬼了,而且皇上定然不会让你们合葬,岂非得不偿失,倒不如细水流长,先和萧将军培养感情,另一方面找机会和萧老夫人打好关系,能得萧府承认,那才是正道,而成亲后最难处理的就是婆媳关系。萧将军虽然文武双全,但是却和父母同住,也不知私下有没有存款,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至于裕王这边,我会尽力在裕王面前美言,尽早让裕王还小姐自由身。”
她本以为沈如眉听后会狠狠鄙视她一通,毕竟这样的建议实是拉长了爱情长跑线,可没想到沈如眉听后双手重重握住琉璃的肩,她向后仰了下险些没站稳,沈如眉却眼中燃起了斗志一般,“有道理,那我回去就列个条目,如何讨好萧老夫人。”顿了下,喜气洋洋抹了把脸,“我先回去梳妆打扮一番,就先别过了。”
琉璃被口水呛住喉咙口,头痛地抚着太阳穴。
本以为裕王妃晕厥良久,就算宫中不差个人来探望,顾府老夫人也忍不住要来探望下女儿,到时侍奉在裕王妃身边的两个忠仆素梅和燕儿,定会顶着熬了数天的黑眼圈,拿出小寡-妇哭坟的架势,狠狠在顾老夫人面前告一通状。
当然肯定少不了要告琉璃的黑状,毕竟近来府中除了闭门思过却不亦乐乎的沈如眉,就属她的小日子过的最顺畅。
可天不遂人愿,顾老夫人不仅没来裕王府,而且琉璃在湖边消食散步时,还听闻顾老夫人近来心情十分舒畅,偶尔瑜妃还会邀请她到宫中小坐,若是在府中闲来无事,还会有达官显贵的女眷到她府中陪她打马吊,关键是顾老夫人近来财神临门,逢赌必赢。
多年来打马吊都没见过回头钱,突然财神进门,她自然卯足劲不愿错过,是以除了吃饭睡觉上茅房,其他时间都没心思管别的。
而顾亦君近来也十分忙碌,陪顾老夫人打马吊的女眷中,每次都少不了周瑶的母亲,而周瑶每次都要跟着母亲到顾府去,因为周夫人近来运气不佳,所以顾老夫人特意叮嘱管家,定要时时刻刻盯着顾亦君,万不可让他溜出门去,坏了周瑶的心情,到时再影响周夫人来顾府的积极性。
而裕王为避免王妃患病的消息传入宫中,引起太后过分担忧,到时再影响太后的身体,搞得皇帝也无心理政,最终裕王花重金特聘了位大夫到王府坐诊,据传这位大夫虽医术高超,可却归隐山林多年,太过低调,所以燕儿和素梅暗中打探良久,却没人听过这位大夫的大名。
据说他是个瘦小的老头儿,穿着很是朴素,扔人堆里绝对看不出他神医圣手的仙姿,更看不出他归隐多年低调的高深,只听说他进门瞅见裕王妃房间的金器玉石,当场就直了眼,实在看不出他视金钱如粪土的无视。
既然是给裕王妃坐诊,他自然很少出门,所以一个月零五天后,琉璃在花园中和他偶遇时,并不晓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医金鬼子。
金鬼子走过她身旁,又后退两步,眼风看了她一眼,捋须诧异道,“姑娘虽然貌美,可气色不大好,老朽今日闲逛,和姑娘相遇即是缘分,免费为姑娘诊一诊脉如何?”
他伸手就要为她把脉,若是寻常女子恐会认为这人是在变相得调-戏她,可琉璃只是后退一步,大度地笑了笑,“不必了,我只是近来有些胀食,并没有什么大碍。”
却没想到金鬼子却一副奶妈模样跟在她身后,非要说日行一善,不然他近来心里总是不踏实,琉璃被他唠叨得头晕,略显不耐地坐在一旁石桌前,伸手做出个欲诊脉的架势,“我还有事,你且快点儿。”
金鬼子满脸堆笑坐在她旁边,略微一诊脉,他转转眼珠,喜道,“姑娘这是喜脉呀。”
琉璃浑身一抖,一时间没坐稳,差点儿摔坐在地上,幸好手扶了下桌沿,勉强坐好,抬头正好对上一张高深地捋须眯眼的褶皱脸,“方才我遇见姑娘时,就见姑娘气色不佳,甚而有些恶心,老朽说的没错吧?”
他半眯着眼瞥一眼琉璃,琉璃怔了怔,努力稳定情绪道,“近来小厨房新换了厨师,做的饭菜偏酸,许是我的胃一时不适应罢了。”
金鬼子却板着脸,“难道你竟不相信老朽所言吗?”
琉璃真心实意道:“敢问您哪位?”
金鬼子气得胡须炸起,努力抚了抚胸口,才算平静下来,同情地看着她,“难为你身在王府,却不知我金鬼子的大名。”
琉璃升调啊了声,后面的话没开口,已又一个趔趄,金鬼子及时扶了她一把,迅速收回手,故作高深地又眯着眼捻了捻须:“这回信了吧?”
琉璃傻了。
她傻了片刻,又从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惊出的冷汗,点了点头,而后失魂落魄地起身,留给金鬼子一个落寞的背影。
她独自待在房间里,慕容弦一早就被皇帝传进宫中,好像是有机要政务要商议,她躲在角落里,想蜷得远一点儿,生怕被慕容弦一推门就发现,毕竟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金鬼子虽然在江湖各大排行榜没上榜,那是因为他不屑于上榜,裕王既然让他来给裕王妃调养身子,那他的医术定然十分了得。
可她蒙了一路,这会儿才恍惚想起来,竟然忘记向金鬼子讨教一二,她偶然怀孕,却对怀孕没什么经验,这段时间还以为是胃不舒服,金鬼子平日都待在裕王妃的院中,而她又是裕王妃的死敌,去裕王妃的院子,定是离门口百米远,就会拉起素梅和燕儿的警报。
而她此时竟然还有点儿小窃喜,伸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她在想慕容弦若知道她怀孕,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