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只是刹那的四目相对,他的笑容一僵,伸手欲为她拂去鬓间花瓣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收回手,目光深沉淡然,“不必客气。”
叶非离身份高贵,琉璃深感在他面前自惭形秽,况且她无端在云烟阁四处晃悠,不知是否犯了他的忌讳,想到这一层,更觉歉意。方才他同她说那句送鞋子的话,该是句玩笑话,她也没深想,十分亲切恭顺地笑了笑,侧身就欲离开,“奴婢告退。”
就在这当口,一阵夜风吹来,她没忍住,生生打了个喷嚏。
叶非离隔着面具眼中动了动,他从容看着她,琉璃识趣地捂着鼻子,绕过他就要离开,却不料一件月白色外衫兜头罩下,琉璃讶然抬头,瞧见一双清洌洌的眸子,“外面冷,以后出门记得多穿点儿。”
他面无表情,话语里听不出任何的关切。
琉璃闻着衣衫上淡淡的清香,有些许的愣神,这香味十分熟悉,可她想都没想就要脱下来,进退有度地道,“我不冷,这衣衫还是还给庄主吧。”
叶非离负手后退两步,眼神十分平静,气质清雅如莲,“这是叶某的地方,衣衫多得是,姑娘何必客套,难不成是觉得叶某的衣衫不配姑娘吗?”
他的一番话说的极淡然,可却似乎绵里藏针,琉璃犹自在内心挣扎,却听到一声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不劳庄主费心,本王会照顾好她。”
夜风一吹,那带着磁性的声音顺着风直直吹进琉璃的耳中,不及她反应过来,身上的衣衫已被人取走,一件绣着梅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他一手搂着她的腰,让她稳稳站在他的身旁,他云淡风轻的望着她,可声音还是莫名的关切,“不是说在廊下等着吗?”
琉璃默了默,讪讪道,“一不小心就走远了,我以为王爷还要在里面待很久,我一个人在廊下站着,看起来有点儿傻。”
旁边的人目光定定停留在她身上,琉璃打了个哆嗦,转眸正好对上一双淡淡的眸子,可她却觉得,这样的眼神,更像是能劳动裕王大架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的眼神,她甚而觉得十分受用。
神游间,慕容弦已将她兜着的花瓣尽数收走,交给不知何时赶来的步凡,他握着她的手,抬眸看她一眼,“本王这不是来陪你了吗?手很凉,我们该告辞了。”
琉璃皱眉看他一眼,感觉他今晚格外温柔,她将叶非离的外衫叠整齐,在心里掂量片刻,满脸友善亲切地双手递过去,“多谢庄主。”
叶非离却侧身让开,轻飘飘道,“叶某送出去的东西,从无收回的先例。”
声音虽一派轻松,可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慑。
一时间空气似乎有些冷凝。
琉璃捧着衣衫进退两难,她愁眉苦脸地望着叶非离,斟酌道:“叶夫人和庄主情深似海,若让她知道庄主送我东西,恐会影响你们的……夫妻关系。”
她说到夫妻关系时,稍微加重了语气,毕竟方才米秋月对她实在亲厚,而且当着慕容弦的面,她若接受别的男人东西,那委实是活腻了。
叶非离他身形微微一晃,兴许是方才喝多了酒,不胜酒力,琉璃担忧又真诚的望着他,他突然伸手拿过衣衫,从容转过身去,“叶某还有事要处理,恕不远送。”
果然有派头,琉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捏了把冷汗,而叶非离方走出没多远,就瞧见米秋月赶来,米秋月十分抱歉地走到叶非离身边,将他的外衫为他贴心披上,手扶着他的手臂,温软道,“夫君方才饮了酒,没事吧?”
言谈前甚是情意浓浓,叶非离嘴角浮起一抹笑,伸手拍了拍米秋月的手背,缓声道,“无碍,你放心。”
月色下,花雨满天飘洒而下,米秋月娇羞地绯红了脸颊,他俩如同一幅绝妙的画,那样情深缱绻,叶非离侧首垂眸望着米秋月,目光那样清澈柔和,仿若天地间就他二人一样。
神游间,慕容弦冷冷瞥琉璃一眼,语气却很温柔,“当着为夫的面,这样不大妥当吧?”
琉璃默默一抖,眼睁睁瞧着旁边的步凡也一抖,她猛然想起什么要紧的事,警戒地转头望着慕容弦,“昨晚我们没怎样吧?”
慕容弦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昨晚你分明承诺会对本王负责。”
步凡如遭雷劈地瞪大眼,琉璃一个激灵,抹了把额头惊出的冷汗,她歪着头沉思好一会儿,望了望天,挫败地点点头,“既如此,你且放心,我会言出必行。”
一个没忍住,步凡踉跄几步挪到一棵树下,捶打了几下树才走过来,瞧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能想象他的亲妹妹步荨若是听到这几句,拔剑自刎那是轻的,说不定还要拉琉璃做垫背的。
琉璃担忧地望着步凡,“他没事吧?”
慕容弦瞅了步凡一眼,“他只是太激动。”转头深深望着琉璃,“你现在似乎该关心我才对。”
琉璃脑子一蒙,“你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
慕容弦扶了扶额角,心安理得道,“其实我受了内伤,只不过你没瞧出来罢了,我又不是个脆弱的人,总不能事事都让你忧心。”
琉璃依旧讶然的盯着他,“你何时受了内伤?”
慕容弦神色平静道,“前几日就受伤了,你知道的,本王虽一向低调,奈何位高权重,无意中得罪几个人,也是有可能的,对本王心存杀念的不是没有。”
琉璃真诚地点头:“对你心存杀念的确实不少,可为何动不动就要杀你?”
慕容弦莫名地抬头望着她,蓦然叹了声,“许是本王除了位高权重,偏偏还容貌俊美,情杀也不是没可能。”
他这一提醒,琉璃脑中瞬间灵光一闪,之前她看过的戏本子里也有提过,一俊美的青年被邻村的小娘子瞧上了,整天给他送猪肉吃,结果有天被她杀猪专业户的相公发现了,结果提着杀猪刀坚持不懈地狂追青年三天三夜,扬言此仇不报非君子,可怜她相公二百多斤的体重,却如此执着,最终一刀砍偏,只在青年脸上留下个蜈蚣样式的刀疤,而杀猪的相公却蹲牢房去了。
此事告诉我们,减肥之所以不成功,是没有强大外力的干扰,亦告诉我们,仇恨比爱更绵延。
瞧着面前这张惊世骇俗的脸,琉璃母性被激发,她暗自叹了口气,“那你日后要多小心,我能做的尽力离你远一点儿,免得你被追杀时还要分神照顾我。”
慕容弦深深望着她,皱眉道,“不是应该你照顾我的吗,撇开主仆关系,我们现在最起码也称得上朋友了吧,如果你愿意深一层关系,本王倒是一点儿不介意。”
琉璃匆忙中紧握着他的手,真心实意道,“朋友就好。”
慕容弦眉头缓缓舒展,他试探道,“那作为交颈而卧的朋友,如今本王身负重伤,你该眼里心里都只有本王一人就够了吧?”
琉璃瞧着他唇色似乎有些苍白,她怜弱般点点头:“嗯。”
…………
回到王府后,太医的敬业效率极高,裕王殿下前脚刚进门,太医已恭候在轻垂的纱幔外诊脉。
裕王妃正在院中痛骂家仆舒缓闷气,听闻裕王回府,不过片刻就梳妆打扮完毕,几乎是用跑的一路杀到裕王的院中,待到裕王门外三丈开外时,她一扫风尘仆仆,莲步款款地直直向台阶走去。
琉璃端着放着汤盅的托盘,刚走到拐角,忽感面前一阵疾风扫过,她打了个喷嚏,眼睁睁瞅着步凡持剑挡在裕王妃面前。
不得不说,月光下步凡的侧影实在和杀手很搭。
她既然觉得很搭,顾水莲也理所当然这样认为,幸而顾水莲在靠近步凡半步远的距离及时刹住脚,她脸上的笑容已僵住,“听闻王爷召来太医,本妃特来请安,就算你是王爷近侍,阻拦本妃也照样能治你的罪。”
步凡常年刀口舔血,听她的话只当耳旁风,抚了抚剑鞘,侧抬眸瞥她一眼,眼神冰冷,“王爷未通传王妃进去,王妃若执意违抗命令,那也简单……”
顾水莲恶狠狠咬牙盯着他,步凡轻飘飘说了句:“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就行。”
他这句话一出口,顾水莲一个趔趄,幸而旁边的素梅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眼角余稍瞥见一抹湖青色身影似乎在月门晃了晃,顾水莲额角青筋直跳,“本妃既然瞧见了,你还躲什么。”
琉璃心里咯噔一下,莫名从墙角探头看顾水莲,自认为她躲得很隐蔽才是。果然瞧见一抹身影垂着脑袋恹恹地挪到顾水莲三步开外停下,抱着必死的决心道,“妾只是路过,不知王妃在此,恐惊扰王妃,所以才折回去。”
顾水莲肝火越烧越旺,终究没处撒气,一股脑全撒在她身上,“贱人就是没羞没脸。”
沈如眉委屈地紧抿着嘴,眼泪吧嗒掉在衣袖上,顾水莲还要再训斥两句,却听到房间传来一声,“让王妃进来。”
声音虽疏离冷淡,可顾水莲一听却如仙乐,顿时来了精神。她羞红了脸扶了扶发髻,冷眼瞪了下沈如眉,款款进了房门,步凡抱着手臂让开道,故意仰头看向别处,顾水莲瞧着他不吭声,越发的得意,拢了拢衣袖进了房门,立马声音娇嗔,面容温软,“王爷还好吗,臣妾听说您身体有恙,人家担心死了……”
琉璃在墙角默默一抖,抱着药箱出门的太医也浑身一抖,琉璃瞅准时机,奔到太医面前,郑重地道,“王爷身患何疾?”
太医吓了一跳,瞥了眼步凡,又收回目光望着琉璃,高深地捻了捻胡须,慎重地说了句:“心疾。”
琉璃在心里咬着手指,还没思忖完毕,太医已阴魂不散地凑上来,担忧地道,“王爷最近定要好好照拂,切不可过度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