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具男子眸中却似有波涛汹涌的暗流在涌动,他的眼中似乎只盛得下她的影子,他望着她,直勾勾盯得琉璃脑中一片空白,而他丝毫没在意旁边的爱妻在说些什么。
“叶庄主莫怪,她虽行事欠妥了些,可人一向还算稳重。”慕容弦自然地握着琉璃的手,望着她甚是温柔一笑。
叶非离咳嗽两声,唇色苍白略显疲累的病态,他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从琉璃移到慕容弦身上,“自然,王爷既能将这位姑娘带在身边,定然有她独特之处。”
琉璃瞧他面色平静,似乎方才都是她在梦游,她咬着牙把手抽出来,尽力无视众人齐刷刷看异类一样的目光,无意间瞥到面具男子脚边的玉石碎片,她心里顿时呕了一口血,奢侈啊,腐朽啊,那玉石杯盏该值不少银子。
比之房间的肃穆气氛,琉璃此时更向往外面的浪漫花雨,而裕王等了许久才同传说中的叶庄主见面,该是有十分要紧的话要说,她在这儿待着实在弊大于利。
毕竟裕王同叶庄主见面一盏茶的时间,从天气一路谈到了时令果蔬,除了能看出叶庄主是个极懂养生之道的人,别的确认没什么猛料。
想通此处,她微不可查地凑近慕容弦一些,善解人意道,“我去外面站站,待会儿你出门时就能瞧见我,我瞧着那漫天花雨不错,收一些回去给你做汤羹。”
慕容弦转在指间的酒杯蓦然停住,默了片刻,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好。”
琉璃趁着中场舞姬们翩然入场起舞,丝竹声起的空档,想悄然绕过廊柱离席。她低头猫着腰方绕到廊柱后,旁边突然一阵风扫过,目光所及之处,是月白色的袍角和黑色鞋尖,她迟钝地抬起头来,叶非离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和蔼一笑:“姑娘竟然精通厨艺,我这儿的小厨房正好缺人,不知姑娘可愿留下?”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乐姬的丝竹声和一众粉衫舞姬们依旧未停歇,毕竟在场众人能进云烟阁,定然都是见过世面的,就算眨眼的功夫主人已离座到了偏处,让她们热血那个沸腾,可她们表面依旧波澜不惊,佯装没瞧见。
琉璃嘴角抽了抽,顺着那月白色袍角向上看,待瞧着叶非离的眸子,又瞬间的晃神,还没等她回答,已被一只手握着,顺势一带揽住了腰,稳稳站在轮椅旁,席间不乏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慕容弦从容地,淡定地道,“本王和她,如今只差个公之于众的名分罢了,所以她不能留下。”
叶非离看了琉璃一眼,神色复杂。
琉璃脑袋一轰,讶然望着慕容弦,慕容弦面不改色地摸摸她的头,琉璃匆匆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直直跌出房门。
外面依旧漫天花雨,清风拂面,明月当空,琉璃站在院中望着云烟阁的景致,一草一木都深得她意,譬如不远处的亭台,从前她在龙渊阁时,就曾和银烨说过,她希望哪天回到京城为父母沉冤得雪,然后在京城有个自己的茶楼,她看戏本子里的说书先生都在茶楼说书,到时她闲来无聊就坐在院中凉亭里,喝茶看戏本,顺便专研凤鸾针法。
她想让凉亭在池塘边,而且要种上各色的花,最好凉亭里还要放架古琴,她虽然不擅音律,可她喜欢银烨在她旁边抚琴。
而此时凉亭中,所有她曾想过的画面一应俱全,从前刻意想掩盖的往事,如今纷纷在脑中闪过。
她大感好奇,左右瞅着没人,脚踩着片片落花铺成的石径小道,一路杀到凉亭去,未脚踏上台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姑娘莫要靠近这亭子。”
声音虽急切,可实在温婉动听,如涓涓细水直流入人的心底,琉璃呆了一呆,收了脚步回头望去,方才还在房间主位上坐着的叶夫人,已浅笑着走到她面前,琉璃脑中立时闪过一个成语,大家闺秀。
而且还是个温柔如水的大美人,瞧着她眉眼间,似乎还有一丝异域风情,琉璃瞧着她亲厚的笑容,不由得紧张感消了一半,她既没弄懂叶夫人是何意,只能颔首赔笑,“夫人恕罪,是我冒昧了。”
她说的极诚恳,可美人却直勾勾盯了她片刻,才恢复如常地浅浅一笑,“唤我秋月姐姐就好,米秋月,你我相识即使缘,莫要太生分了。”
咳咳,一回生两回熟,琉璃自觉她和米秋月的关系,何止一日千里,当真是一炷香就见真章呀。
米秋月不愧是叶庄主的贤内助,那厢叶庄主和裕王殿下谈正事,这厢她就来和琉璃姐妹相称,怪不得叶非离一非皇亲二非显贵,却能如此有钱,还让裕王殿下屈尊降贵亲自登门。
而米秋月趁热打铁,又将琉璃大加赞赏了一番,琉璃顿时觉得越看她越顺眼,眼角余光不留意瞥到凉亭,此时四周极静,凉亭里的古琴略显孤单的躺在琴架上,她唏嘘了一声,米秋月果真细致入微,握着她的手,笑眯眯解释道,“云烟阁里一应所有都不可随意乱动,这是夫君定的规矩,姑娘莫要见怪。”
琉璃唔了声,瞧见琴架上刻着个“月”字,她讪讪一笑,略带羡慕地望着米秋月道,“庄主对夫人当真情深义重,这亭子大约是为夫人而建的吧,云烟阁的景致当真不错。”
瞧着米秋月没吭声,她觉得这和害羞很是相近,方才米秋月将她夸赞一番,琉璃自觉来而不往非礼也,目光又热烈了两分,“漫天花雨这等奇观,寻常人想都不敢想,可庄主却大费周章弄来,我方才瞧着夫人的帕子上亦绣了朵朵花瓣,看来庄主和夫人当真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米秋月垂眸瞥了眼袖中罗帕,虽有片刻的愣神,可听到最后一句,情难自禁地露出女儿家的欢喜娇羞,抬头望了望漫天飘落的花瓣,她语气轻柔如捧在掌心的珍宝,“他确实很好。”
琉璃深感米秋月对夫君一往情深,而叶非离为她浪漫如斯,瞥一眼米秋月手中的帕子,琉璃不禁唏嘘,亦浪费如斯,当真是情深义重了。
四周一片寂静,米秋月回头望着两道身影从两个不同方向急急奔来,她秀眉微微一动,端着女主人的架势肃然站好,瞧见东边赶来的婢女先赶到,弯腰双手抵着膝盖气喘吁吁,她从容道,“发生什么事了?”
婢女勉强喘两口气,急急道,“秋月姐……夫人,有消息了,人就在房间侯着,刚回来,他……”
后面的话还压在舌根下,婢女诧异地瞥一眼旁边站着的琉璃,琉璃报以安抚一笑,婢女何等精明,转转眼珠呲牙一笑,“奴婢见过姑娘。”
琉璃摸了摸面皮,诚然她如今和这婢女该是身份对等才是,可米秋月似乎很认同婢女的称呼,微微一笑,说了两句客套话就离开。
眼看另一头的身影也匆匆而来,米秋月却头也没回,琉璃在心中感叹一回,许是方才的事实是大事,米秋月几乎是提起裙摆用跑替代走的。
琉璃眼睁睁瞅着灰衣小厮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她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顺手一指:“前面右拐,你要腿脚利索点儿,兴许能追上你家夫人。”
她笑得十分诚恳,可小厮却刷地煞白了脸,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怎敢进云烟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琉璃平静地看着他:“从那儿走进来的。”她抬手指了指云烟阁的大门,小厮满脸惊讶,惊讶后一把扯着她的手臂,恶狠狠地威胁道,“赶紧出去,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你的存在,你肯定脑袋搬家。”
琉璃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壮士,请自重。”
小厮盯着她似乎很有气概的一哼,还要说什么,却不料一颗石子直直朝他脑袋飞来,砰地一声,小厮犹保持张嘴的姿势倒在地上,眼角流下一滴泪。
瞧着树荫下操-着手臂冷冰冰走出来的黑衣青年,琉璃扶了扶额角,真诚地叹了口气:“步护卫出手果然利落。”
步凡瞧着她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忧伤,可眼底却难掩笑意,他垂眸瞥了眼并在一起的食指中指,豪情地做了句总结发言,“雕虫小技。”
琉璃懒得和他多争辩,转身开始收集花瓣,她握着衣衫两边,花瓣落在兜起的衣衫里,她不过片刻就收获满满,听到身后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她头也没回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身后的脚步声顿住,她兜起衣衫抬头望着漫天花雨,深吸口气,“既然没打算走的话,那就陪我待会儿吧。”顿了顿,仰起头闭上眼睛,花瓣飘飘然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的唇角漾起一抹笑容,“从前我梦里见过这样的景色,就是这样,满天花雨……”她睫毛微微颤动,花瓣随风飘落,她顿了顿,“后来梦醒后我说给一个人听,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后来他们都说他死了……”
身后的人似重重地吐息,带着无尽的惆怅感伤。
琉璃眸中似有水雾萦绕,可她心里很坚强,她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可我答应过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乐观坚强,我觉得我一直都做得很好。”她开解完自己,嘴角漾起一抹笑转过身来,“对了,你常出公差,方才你救了我,作为报答,我可以送你双鞋子,你的尺码是多……”
抬起头瞧见面前人的面容时,最后一个“少”字硬生生吞了回去,她愕然睁大眼睛,面前戴着面具的男子衣袂飘飘,虽说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声音却异常温和,“我虽不常出公差,可姑娘若要送我鞋子,我可以告诉你尺码。”
琉璃瞧着他唇角的笑容,只觉又疏离又亲切,她心中一惊,怎会觉得亲切,她分明和他认识的时间极短,她甚为恭顺的后退两步,颔首屈膝向他道,“庄主见谅,奴婢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