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嫔妃争宠向来惨烈,巴结太后更是急切,听闻琉璃要给太后侍奉汤药,人人都巴不得她在太后面前多美言几句,尽管琉璃头昏脑涨地听她们说完,可在踏入太后宫门时,却将她们的名号都混为一谈。
她心力交瘁地思忖片刻,做女人难,做皇帝的女人更难,也不知皇帝日理万机,入夜能将她们分得清吗,而天下人还生怕皇帝寡欲,隔三差五就想给皇帝来一打名门闺秀。
直接结果就是导致寺庙里和尚应聘难度与日俱增。
琉璃刚侍奉太后用完汤药,就有宫女来禀告,顾府的夫人入宫探望太后。
人还未进门,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琉璃竖起耳朵,恍惚听到还有哭声。
琉璃心中一惊,太后身边的嬷嬷已给递眼色,琉璃十分知趣地跟着向门口移步,刚迈出门槛,就见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搀扶着一位体态略胖的华服妇人进了门,那妇人哭得拿着帕子遮着半张脸,半面泪痕,哀切呜咽。
没等宫人都退下,顾夫人已悲悲切切跪在殿中央,望着端坐在软塌上的太后,“太后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裕王妃如今在王府形同摆设,全因裕王身边那个婢女蛊惑王爷,让他们夫妻失和。”
太后本就对裕王妃有意见,未出阁前就嚣张跋扈,太后拢了拢袖子,皱眉道:“你既来求哀家,是想让哀家如何处置那婢女?”
顾夫人跪伏余地,哭得后背微微颤抖,“臣妾也知太后时常礼佛,不忍杀生,可那婢女实在过分,若不杀之,恐后患无穷,臣妾听闻她如今正在太后宫中,求太后为王爷长久着想,赐她一道白绫送她走吧。”
太后扶着桌沿起身,走到顾夫人面前弯腰扶她起来,顾夫人心中正自得意,坚定大事可成,却不想太后缓缓道:“她既是裕王的人,自当裕王处置,哀家久居深宫不理宫务,倒是裕王妃身为王府主子,竟没一点儿容人之量,哀家着实为裕王忧心。”
话音刚落,顾夫人煞白了一张脸,默了半晌,惴惴地掩面走了。
琉璃跟随嬷嬷浇完花,独自在院中晃悠一圈,心中有些忧愁,方才她惊鸿一瞥瞧见秦平,当真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只是如今她身份低微,在宫中不能随意行走,如今又找不到由头到外面去寻秦平,她心力交瘁地靠着廊柱苦苦支撑。
忽然有人在身侧拍了拍她的肩,琉璃诧异回头,一个小宦官整了整神色,肃然道:“外面有人找。”
琉璃顿时觉得天地开阔起来,这小宦官堪然就是那一汪及时雨,她奇道:“是谁?”
小宦官微微红了脸,“他说你去见了自然就知道,而且还说你定然对他也十分感兴趣,日后说不定还能一起干一番大事。”
琉璃讶然地摸了摸下巴,她觉得此生唯一能做的大事,就是给家里平冤昭雪,如果可以,她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银烨。
她尚未杀到所说的御花园一角,就被一个灰色长衫的人截住,那人虽面对着她,可因今天日头晒得很,他站的又是迎光,所以琉璃一时眼花瞧得十分艰辛。
“姑娘既有这等好本事,秦某不才,想和姑娘谈笔买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秦平捋着胡须,简洁明了地道。
琉璃木呆呆地瞧了他片刻,眸中似隔着千山万水,脸上却不动声色,嗓子里笑出声,“大人请说。”
她虽极想和秦平摊牌亮明身份,可毕竟隔了十来年,物是人非,两人如今身份大变,既有了这一层顾虑,她说话时必要谨慎小心。
秦平满足又亲切地一笑,“姑娘的女红秦某十分赏识,秦某如今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皇城里的御用布料都是我来提供,若你和我联手,你的女红加上我的人脉,我们定能把生意做到其他几国去,到时赚了银子,你我三七分,如何?”
琉璃暗自咋舌,多年不见,忠叔如今竟豪情万丈到这种地步,可她对利并无太大兴趣,谦虚道,“就算合作,也该五五分,怎能你三我七,大人也太大方了。”
秦平皱起面孔,“是我七,你占三成。”
唔,琉璃尴尬一笑,换个话题扯些一般家常。花木假山后,一小宫女隔着花木密切关注这边的动静,蹲的脚有些麻了,才一瘸一拐地离开,修书一封给裕王,琉璃在宫中私见秦平,二人先相谈甚欢,因分赃不均起了分歧。
裕王府,慕容弦将书信揉成一团,就着蜡烛点燃,面上瞧不出一丝情绪。
低头单膝跪地的步凡道,“秦平跟随代王多年,如今的生意赚的大头都进了代王府,琉璃却和他走得那么近,而且琉璃刺绣确实不一般,难道她和秦平有什么特殊关系?”
慕容弦看着书信被火苗舔舐完,悠悠地瞥了眼步凡:“一个见利忘义之徒,她又不傻,和他能有什么特殊关系?”
话音刚落,瑜妃让人传话来,不杀琉璃,迟早是个祸害,末了传话的宫女说了句,“娘娘的意见只一个字,杀。”
慕容弦漫不经心拿起一卷书来看,“不巧,太后近来身子不适,本王吃斋为他老人家祈福,不方便开杀戒。”
步凡诧异地抬头,半张开嘴又合上,昨儿他还奉命杀了几个暗城的暗卫。
宫女讶然地望着慕容弦,咬了咬唇,怯怯道:“王爷何时斋戒的,娘娘今儿不是还让人送来几样可口小菜,似乎也有肉食。”
慕容弦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水,“此时此刻。”
步凡铁青着脸出了书房,宫女惨白着脸回了宫。
天将黄昏时,琉璃接到裕王的命令,让她火速出宫。
太后和她简短聊了几句,“你要好生照顾裕王,虽说你们不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到底也是有缘,换了宫女的衣服出宫去吧。”
琉璃被一个宫女领着,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去,刚挪到宫门口,就瞧见步凡站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前,步凡打帘让她上车,琉璃进去抬眸就瞧见坐在马车里的慕容弦,平静地望着她。
“怎么,几日不见,不认得本王了?”
琉璃望了望车外的夜景,她违心道,“我又没失忆,就算忘了自己,也不能忘了王爷呀。”说完,自己默默抖了抖。
慕容弦明显十分清醒,他单手托腮似笑非笑看着她,“既如此,那本王可要好好谢你,正好我师兄成亲,不介意的话陪本王去瞧瞧,如何?”
琉璃一愣,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带我去?”这种场合不是该带裕王妃前去更名正言顺吗?
慕容弦望着她勾了勾手指,她兴致勃勃地凑过去,慕容弦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本王像是没女人缘的人吗,难道要让我自己去?”
琉璃吃痛地扶下额头,马车已缓缓前行,琉璃回想白天和秦平见面的场景,虽说最后她终究富贵不能yin,拒绝了秦平的合作,可还是以十分欣赏秦平为由,希望以后可以和他多切磋,秦平认为琉璃这是在故意抻他,想要占七成的利益。
所以和琉璃商量,日后若是想见面,可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如意楼,秦平在那儿常年有雅间伺候。
琉璃发自肺腑地高兴,她打算研究一番,做个详细的攻略,该如何一步步接近秦平,从而知道当年秦平为何生还的真相。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刚坐在窗前苦苦冥思,就被唤出了宫中。
皎洁的明月被半扇黑云遮住,琉璃推着慕容弦站在客栈门口,车夫和步凡都被裕王下令先回去,只留琉璃一人在身边侍候。
琉璃瞧见步凡经过她身边时,颇为古怪的瞧了她一眼。
客栈的伙计已殷勤地出门迎客,琉璃和慕容弦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正赶上饭点,客栈极为热闹,琉璃忍了半天没忍住,凑近慕容弦小声道:“王爷的师兄不是成亲吗,怎么不到他那儿蹭饭,倒是自掏腰包到这儿来。”
慕容弦不紧不慢地道,“哦,本王今日吃素,去那儿不太方便。”
琉璃歪着头思索片刻,满心想着裕王杀手都养了一大票,怎地突然想起吃素了,天天吃素也洗不掉满手的血腥才是,可她话题一转,却问:“那怎么偏偏今儿想起吃素了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弦认真地点了几个素菜,伙计堆着笑殷勤地走开,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一番,道:“无事,你在宫中替本王侍奉太后辛苦,本王想感谢你,可你又不贪图名利,本王只能吃素一天为你积德,顺便带你去见见师兄。”
琉璃听着既痛心又感叹,感叹慕容弦几日不见,情圣的功底愈加深厚,痛心她何时不爱钱了,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下一秒,她惊得睁大眼睛。
窗外眨眼飞进两个黑衣人来,蒙脸提剑朝她们杀过来,慕容弦眸中寒芒一闪,伸手已将琉璃扯到身后,客栈里一时乱作一团。
若是平日,慕容弦对付两个黑衣人绰绰有余,可惜还要一手护着完全不会武功的琉璃,就完全降低了他的功力。
而让琉璃没想到的是,那两个黑衣人只是个引子,隔了两桌的食客竟也突然掀了桌子,从桌下抽出几柄长剑冲他们杀来。
琉璃见过慕容弦出手,却没想到他的武功如此厉害,几个利落的闪躲,黑衣人连同那几个食客已纷纷倒地,而慕容弦身上滴血未沾,琉璃煞白了一张脸,木然地站在他身旁,若非她眼角余光扫到倒在地上三步开外的黑衣人动了动,当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腥风血雨中,所有食客都一心一意在发抖,而琉璃不知哪儿来的速度,踉跄从身后抱住慕容弦,一柄长剑朝她心口直插过来。
突然有几名护卫破窗而入,风驰电掣地一枚银针射入袭击的黑衣人眉间,黑衣人应声倒地,琉璃手臂一阵疼痛,昏迷前瞅着地上的尸体,她嘴唇颤了颤,突然脑中闪过血洗魏府的场景,生生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隐约瞧见慕容弦皱眉盯着她,鼻息沉重地说了几个字:“你怎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