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妹妹蓁蓁,信誓旦旦地说要去辰王处应聘。琉璃近来忙着应付太后,倒把避世的辰王给抛到脑后,而辰王素来连皇帝面子都不给,行事孤高冷傲,所以陈国上下几乎没人敢打扰。
可辰王既住在太后宫中,琉璃就算不惊扰他,也要到他那儿才能瞧见老熟人。
她这个老熟人,自然就是她的妹妹。
据说辰王的宫殿虽巍峨奢华,比皇帝的寝殿只大不小,可辰王素喜清静,所以殿中更添了几分空旷寂寞。而他宫中的宫人统共不过七个,蓁蓁有幸就在其列,如今负责的是洒扫劈柴的活儿。
琉璃咬指在心里回想一番,脑中闪过蓁蓁十指纤纤娇柔的少女竟抡着斧头劈柴的情景时,她在碧霄宫外默默一抖。
碧霄宫正是辰王的宫殿。
而辰王常年修仙,根本无须和世俗之人一般一日三餐,所以平日极少出门,琉璃当真觉得天赐良机,她正好能和蓁蓁叙叙旧。
此时还是早上,宫中的人都匆匆忙着自己的事,没人留意殿中闪进个人影,可琉璃觉得是天赐良机,蓁蓁却觉得造化弄人。
蓁蓁好不容易塞银子托关系进了碧霄宫,本以为和辰王美好的同居生活就要开始了,却没想到她进门这么久,统共见辰王的面只有三次,而且每次辰王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就又进门清修去了。
一脚踏入辰王的宫殿,也不知这殿中被施了何种仙术,竟春意盎然,宫中假山流水,青草百花,飞鸟鱼蝶,美轮美奂。
可一向神采奕奕的薛蓁蓁,此时却跟淋了雨的草鸡一般,无精打采地坐在犄角旮旯的回廊角落里,望着不远处的几只蝴蝶在花间起舞。
琉璃瞧着她这副模样,疾走过去,大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薛蓁蓁红了眼眶望着她,眼泪包在眼眶里,说不出的楚楚动人,眼巴巴道,“姐姐,他为什么不见我,好像完全不认得我一样。”
说完两行热泪滚落脸颊,琉璃瞧着她这样,顿时母性大发,觉得天下怎么能这样的负心汉,如此冷暴力对待她的妹妹。
可辰王其实并没和蓁蓁成亲,根本算不上负心汉。
琉璃考虑再三,上前两步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脑袋,耐心地说,“既然他和你形同陌路,那你就拿出点儿骨气,主动和他一刀两断,终究到最后也不是他甩了你,而是你不要他。”
她说的义正言辞,本以为蓁蓁会痛定思痛,和辰王恩断义绝,却不想蓁蓁愣了愣,一把推开琉璃的手,满目凄然地起身后退两步,“他是我第一个看上的人,我怎能轻易放弃,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是不会和他分开的。”
诚然她说的情深似海,可琉璃听着却战战兢兢。
她咳了声,慢条斯理地道,“按常理分析,你说的没什么问题,可他走的是修仙之路,如今殿中这景象,想来你也懂他的道行远在凡人之上,想来他早已抛却俗念,又怎能轻易改变,他在宫中不过暂住,日后定是要归仙山去的,你没半点仙根,如何能跟他一起?”
蓁蓁紧抿着唇,略一思索凛然道,“既能成仙,那偶尔渡我一渡,让我也能有一点仙根,不也能让他积攒仙德吗?”
琉璃扶着廊柱勉强定一定神,上前手搭在蓁蓁的肩上,郑重道,“他修仙能活得很长久,但愿他渡你那一点仙根时,你还很年轻,不然徐年半老了,他更不会正眼瞧你,别提仙根了。”
蓁蓁顿时哭得像锅粥,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总之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姐姐你一定要帮我。”
琉璃嘴角抽了抽。
蓁蓁握着琉璃的手紧盯着她,“辰王殿下和裕王见过两次,他这段时间我见过他三次,有两次都是和裕王在一起。”
琉璃安慰她:“我和裕王不熟……”蓁蓁作势要屈膝跪地,琉璃猛一哆嗦,“但那是之前,如今我和他是很熟,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况且就算他乐意帮忙,终究感情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个缘分,若是有缘无分,终究还是要让你失望。”
蓁蓁绝望地闭下眼,眼角的泪水滴落在琉璃的手背上,琉璃心中一沉,蓁蓁哀号道:“姐姐既和裕王殿下都用我们相称了,那定是十分亲近,只差个名分罢了,只要他愿意帮忙,我到时定能嫁给他的皇叔,也免得我在这儿劈柴浇水,我爹还在满京城贴告示寻我。”
琉璃瞧着她手指被划伤的痕迹,心疼不已,她一直希望妹妹幸福开心,却没想到蓁蓁会为情所伤如此严重。
蓁蓁说完最后一句,突然提起裙摆哭着离去,琉璃伸出的手还继续僵在半空中,却听蓁蓁边跑边哭着道:“你千万别告诉我爹我的行踪,不然他定会赶紧给我寻一门亲事,将我嫁了。”
琉璃伸着手干咳:“你跑慢点儿,当心前面……别掉进去……”
只听噗通一声,蓁蓁跑得时候没看路,不小心绊倒正好摔进一旁的莲池,碧霄宫本就人少清静,如今砸进水的声响委实不低,琉璃立刻雷劈一样跳起来,咳了声,“你先喝几口水,别喝太多,我先走了。”
就在她闪身出门的时候,似乎瞧见一抹耀眼的七彩霞光扑来,带着阵阵奇异的芳香,接着霞光中一抹蓝色身影隐没其间,伸手将水中扑腾的蓁蓁捞了出来。
琉璃回头望了眼耀眼光芒中的身影,可揉了揉眼睛也没瞧真切,只觉得那人衣袂飘飘,派头十足,她饶有兴趣地挑眉,只觉得她妹妹的眼光当真极好。
宫中的人到底没见过大世面,修为境界也和琉璃差了一截,琉璃见到辰王的身影不过呆愣了一路,可宫中的人难得见到辰王飘逸的身影,更没见过他正在宫中修行时,仙光未来得及收,就祥光万丈天上七彩烟霞随他而去地飘过,一时太过震撼,生生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辰王的声势又一浪高过一浪,大家无不膜拜,就连他的宫门口都浩浩荡荡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可都被他一如既往地拒之门外。
可有人瞧见,当时辰王宫中霞光万丈时,分明瞧见琉璃刚从那儿出来,此时传到太后耳中,太后将后宫众嫔妃都叫到寝宫,正襟危坐在软塌上,扶着桌沿吩咐道:“此事若有人再提,无论是谁,哀家必严惩以待。”
声音虽不高,可震慑力十足,从那之后,没人再敢提这件事。
琉璃受宠若惊,喜在她当面看到辰王真身,忧在辰王压根正眼都没瞧她,救的是她妹妹,可红颜祸水这名头却让她给坐实了,众人纷纷猜测,辰王定是瞧上了琉璃,琉璃觉得泰极否来,福祸相依,果真古之圣贤没乱说。
一日她在宫中为太后端下午用的点心,偶遇抱着琴架的沈如雪,原本她想绕道走,可沈如雪却上前来和她亲厚地打招呼:“琉璃,听说你近来在宫中过得风生水起,你该很高兴吧?”
琉璃呵呵干笑两声,听到自己的嗓子里说道:“高兴。”
沈如雪擦身走过她身边,“那就好好珍惜,裕王妃若是知道,定然更高兴。”
琉璃脑中咔的一声,本想不厚道地踩她一下,可沉思片刻,终究是忍住了,她和蔼道,“突然想起二小姐心中不悦,我也十分难过。”
沈如雪轻飘飘瞥她一眼,径直朝着远处走去。
…………
入夜,琉璃从太后房间走出来,凉风习习,她却全无睡意,披了件披风就朝着湖边走去,今夜月亮极圆,她正好到湖边去放花灯。
她也是昨儿晚上瞧见有个宫女偷偷摸摸在湖边放花灯,听说可以祈福,所以今儿特意找宫女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莲花形状的花灯。
她蹲在湖边,手中捧着点燃的花灯,默默无言地许愿,希望蓁蓁能和慕容长佑走到一起,尽管这是凡人的祈愿,不知在慕容长佑这个仙人身上是否管用,可好歹是个精神寄托。
她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看着花灯荡起一圈涟漪,然后轻轻飘远。
旁边有个声音清淡传来:“许了什么愿?”
琉璃吓得蹭地一下跳起来,回头瞧见慕容弦坐在旁边,漫不经心地托腮盯着她,“这么久没见本王,难道不想和本王聊聊吗?”
琉璃愣了一愣。
脱口第一句竟是:“你怎么在这儿?”
慕容弦勾了勾手指,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本王身为王爷,自然可以留宿宫中,倒是你身为本王的婢女,没经本王的允许就在这儿待这么久,是不是太不敬业了。”
要说敬业,琉璃脑中灵光一闪,她觉得蓁蓁对慕容长佑的感情,着实十分敬业,不然她也不会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为这个妹妹祈愿。
琉璃掩袖咳了声,“哦,太后让我留在这儿的,探讨绣品……王爷还要多注意身子为妙,夜深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刚才是为谁祈福?”慕容弦扯着她的手腕,抬眸看她。
琉璃眉头一挑:“可不可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