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目瞪口呆望着她。
太后的目光盯着她的衣袖半晌,很是和气道:“就在这儿换,没外人。”
琉璃望了下奢华的纱幔,飞快在脑中想了下,既然人家主人都没半点的客套,她也无须太在意少女的情怀,索性胆儿肥的当着太后的面宽衣,可她刚脱了里衣,却突然被人上前握着手腕,太后虽年纪大了,可腿脚倒十分好使,奔得急了,琉璃身形晃了晃,却听太后一声长叹,“你这右臂上的海棠……”
空气瞬间静止,琉璃被她震得有点儿头晕,她郝然道,“胎记。”
太后的神情有些许的诧异,到底是见过世面,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初,太后拢了拢衣袖,收起眸中水雾坐回软塌,琉璃打了个喷嚏,匆忙穿好一旁备好的宫女衣衫,转身就听太后道,“你这胎记倒是特别,恍若绣的一样。”
琉璃打了个哈哈:“太后抬爱,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太后和颜悦色地喝了口茶,“就像你的绣工一样,栩栩如生。”
一口唾沫呛到喉咙口,琉璃憋得脸一阵红,太后她老人家说话好像话里有话呀,太后却依旧和气地让她喝水顺顺气,琉璃端着茶水战战兢兢抿了口,却听太后讲起,原来是德妃拿了绣品,虽明白不是沈如雪的手笔,可借花献佛送给太后,破天荒太后十分喜欢。
德妃一时欢喜,也就宽恕了沈如雪的罪过,可太后却秘密唤了瑜妃来询问实情,瑜妃只能如实相告,太后再一声长叹,“哀家以为这世上已没人有这样的本事,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真的还有后人在这世上。”
琉璃的耳朵嗡嗡作响,太后口中的他到底是何许人,不过听起来和琉璃定是有莫大的关联,她在心中打了个腹稿,刚要开口询问,却见太后一挥手,“你这几日就在哀家宫中住着,哀家要随时能见到你。”
琉璃莫名,“啊”了一声,张开嘴一时都合不上,她无意中瞟了太后手中正抚摸的玉佩,顿时呆若木鸡。
这玉佩她是没见过,可玉佩上的纹饰她却只能那么熟了,她在心中惊叹了一回,爹啊,你这数十年苦寻的祖父的初恋,想找到人家和祖父合葬,却不知人家早已人生开了挂,稳居太后宝座了。
彼时她正坐在房间的窗前,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虽说她有时是有些神经大条,可年少时的很多记忆却记得分明。
那日她刚从夫子那儿回府,就被父亲魏宏牵着小手进了祠堂,她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父亲语重心长地和她讲了祖父的恋爱史,当然她年少无知,实在难以领悟,可父亲却从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拿出一张半新不旧的纸,在她面前飘来飘去,“这纹饰我们魏家人永不准绣,可心里却永远记得,那玉佩上的纹饰就是这样,记得了吗?”
琉璃含糊地点点头。
父亲大概看出她的苦恼,伸手捏了捏她嫩的能掐出水的小脸,“魏府的子孙右肩上都有那海棠印记,就是你祖父那位初恋的闺名,你祖父一生爱她如命,你祖母都同意让位,可惜终究没寻到她。”
祖父不知因何缘由去世得很早,可他对初恋的爱却执着疯狂,或许情深不寿,直到他去世多年,琉璃的祖母和父亲依旧十分坚持,直到魏府没落的那一夜,父亲都没放弃让人去祠堂寻放着那张纸的锦盒,可惜一大火,全都烧没了。
唯独那纹饰,深深烙在琉璃心里。
琉璃坐在窗前,坐着坐着,不知何时就睡着了。第二天,心里依旧没缓过来,隐隐堵得慌。
她跟着太后的宫女去吃饭,没想到宫中的人八卦劲头也十足,今日聊的正是静怡公主和沈如雪,琉璃坐在一旁吃着包子,光明正大地偷听她们嚼舌根。
侍茶的宫女道,“静怡公主狠狠把沈二小姐骂了一顿,我当时正好路过,见如雪小姐脸上不高兴,可只能忍着,从前公主对皇上的私事从不过问,如今却单单针对她,不知如雪小姐怎么得罪了公主,你们有谁知道吗?”
洒扫的微胖宫女双眼中闪着狂热的八卦劲头,“德妃娘娘也针对沈家小姐,难道担心沈二小姐年轻美貌又善歌舞,入宫后被皇上独宠,所以娘俩才齐上阵?”
边说几个人还假装十分痛心的模样,可假惺惺的模样实在让琉璃不想多看,她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抬脚欲走,却被人偷偷扯了下衣袖,琉璃诧异地回头,却见侍茶的宫女满脸悲痛道,“虽然你被太后留下来伺候几天,可也没必要刚进宫就跟我们说如雪小姐的坏话吧?”
琉璃嘴角抽了抽,“我说了吗?”
还要继续辩解,却没想门口传来个清淡的声音,“你若没说,何必急着辩解。”
耳朵嗡嗡作响。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琉璃诧异地转过头去,门口的身影让她心惊得一跳,她勉强定了定神,扬声道,“二小姐,好巧呀。”
沈如雪绷直了身子站着,瞧着十分震怒,估摸最近接连在宫中受挫,如今竟然几个宫女都在背后嚼舌根,她总算找到个出气筒,眼看就要对琉璃动手。
琉璃被她盯得发怵,实在饱受煎熬,可没想沈如雪毕竟不是顾水莲,大脑不会随时短路,对人大打出手,她盯着琉璃:“你出来一下。”
琉璃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地走到僻静的回廊下,沈如雪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色苍白地看着她,“刚才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当日在酒州你曾帮了我,方才的事……就当一笔勾销,我们互不相欠。”
听她说完最后一句,琉璃心里一颗巨石倏然落地。
她扯动面皮干笑一声,“哦,二小姐不说,我都忘记了。”
沈如雪盯着她的眼睛,肃然道:“你靠什么让太后喜欢上你的,如果我没算错,你签了我三妹的卖-身契,那我也算你的主子,我问你话,你当如实相告。”
琉璃怅然地望着她,真切地道,“她老人家说喜欢我这张脸。”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终究太后是爱屋及乌,可她到底也是爷爷的嫡亲孙女,说太后喜欢她这张脸,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沈如雪嘴唇哆嗦了几下,琉璃瞧着她一副吃醋的表情,可又觉得她吃的醋似乎有些多余,沈如雪既然想做皇帝的女人,那就该在皇帝身上多下功夫,不曾想竟拐弯来想讨好太后,如今碰了一鼻子灰。
琉璃也不愿和她一般见识,沈如雪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最后悻悻地走了,临走前似乎极低的声音念叨了句:“这张脸是长得美,哪日我成了事,非打得你亲爹都不认识,看太后还怎么喜欢。”
琉璃打了个哆嗦。
太后长久地闷在宫中难免闷闷不乐,皇帝政务繁多,经常还要分精神来照料母后的心情,着实劳累,如今听闻太后身边多了个懂事美貌的小宫女,太后心情顿时好转不少,皇帝听了禀告,觉得十分妥当。
而且未避免惊扰太后,皇帝觉得近来就不必去探望太后,不过还很体贴地给太后宫中拨了一批新人,清一色都十分水灵乖巧。
皇帝或许觉得他身为一国之君,所以智慧非常,可他对自己似乎有些误解,觉得他母后或许觉得自己老了,就喜欢找些美貌的宫女在身边晃悠,显得自己很年轻。
所以琉璃进宫几日,并没见到过皇帝,而太后平日和她在一起,虽说对她关照了些,可并没和她谈起过数年前的渊源,或许时隔多年情谊渐淡,或许碍着魏府如今是朝廷逆犯,总之她不提,琉璃就更装作不知。
她在宫中待了这几天,每日必收到顾亦君的信,开篇必是,“吾爱琉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意思就是思念剧增,让他痛不欲生,而琉璃每次看过信,深宫内苑步凡都要十分辛苦地轻功来轻功去,问一声,“信上说了什么?”
每次他都懒得拆开看,琉璃将信用蜡烛点燃,扶额道,“哦,他说他最近在减肥,而且颇有进展,并且打算继续坚持下去,问我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
步凡面无表情盯着她,转身轻功而去,琉璃从前只知步凡武功高强,却没想到皇宫内院都能来去自如,看来当真是慕容弦手中一把好剑呀,托腮惊叹道,“他的月银得多高呀,隐形富人呀!”
转念一想,慕容弦最近在忙什么要紧事,只让步凡送给她一个字,“安”,就没了回音。
琉璃思量再三,觉得他这安字定有深意,可从步凡那儿却问不出个准信儿。
裕王府中,慕容弦漫不经心地翻了页书,凉风扫过他的衣袂,他似笑非笑地道,“信上分明写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她倒是会胡扯。”
…………
从太后房间出来后,听着太后方才喝药时,和近身宫女闲聊,谈起辰王这个字眼,琉璃顿时精神百倍,从头到脚都像打了鸡血。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王府时,就听说辰王为了清闲,特意到太后宫中小住,虽然这一住就住了几个月,可大家对他的热度一直都不减。
而且还有件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