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本以做好提前去父母面前尽孝的准备,甚而都想好见面后的第一句台词,可没想到氤氲的雾气温热的水却让她神思渐渐回转,她私心想千万不要醒来,近来上天格外不垂怜她,这一定都是梦境。
幸好她的信念足够坚定,当真就昏昏然一直没有醒来,只觉得从氤氲温热的水中被抱起时,扑鼻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清香,盈满拢着她的怀抱,这样的幻觉让她流连不舍。
她甚而想,这该是临死前的幻觉,有温热的唇轻轻吻下她的额头,鼻息略显沉重,她心中一片清明,眼睛却沉重地睁不开,脑中不-厚道地想,难道她临死前殷殷期盼的不是大仇得报,竟是和幻境中的慕容弦欢好?
偏巧身旁的人还紧紧搂着她,琉璃全身溢出隔着千山万水蓦然重逢的渴望,不受控地找个舒服的姿势,深深窝在那人的怀里。
恍惚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缥缈的呢喃,“你是我的。”
晨光微现,琉璃听着外面传来不太真切地呼喊声,她懒懒地睁开睡眼,身上某个部-位还传来板子打过的隐隐痛感,待瞧见榻边轮椅中坐着的俊美身影时,琉璃惊得一个趔趄,生生从榻上摔下去。
幸好一双手臂及时将她捞起来,她才没掉在地上,也正因为这一吓,她仓皇伸出抵住地面的一双皓臂,瞬间僵在半空中。
就算她再神经大条,此时脸也倏地绯红,整个人都快成了煮熟的螃蟹般的色泽,她手忙脚乱地坐回床-上,将被子拼命往上扯,只露出鼻子以上部分,神情复杂地盯着面前涵养十足,望着她泰然自若的慕容弦,“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留神低头瞧见自己如今只穿着件鹅黄色肚兜,气血瞬间涌上头脑。
慕容弦托腮略显讶然道,“本王以为你会先问,我怎么在这儿?”
琉璃眼中闪过慌乱神色,可心中却有个更大的疑问在扩大,她喉咙发紧,眼圈一红,“王爷你总算醒过来了,我以为……”
话没说完,却被慕容弦隔着被子一把揽入怀中,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戏谑道,“你以为什么?本王会英年早逝吗?”
琉璃哇的一声哭出来,“当然不是,我相信你肯定会醒过来的。那么多的太医没日没夜为你诊病,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就算真有事,也是我以为我会英年早逝。”
慕容弦听她说完,想到她昨晚只身犯险,差点儿死在乱葬岗,心不由得一紧,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哭笑不得地侧脸贴着她的头,“我以为你会说你没日没夜陪在我身边,要向我要赏赐,还为我去抓蛇取胆做药引,没想到你竟忘了说,本王提点你一下。”
琉璃身子一僵,嘴巴惊得张成圆圈形,连哭声都骤然止住,慕容弦似笑非笑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她保持被子被拉到下巴的位置,茫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慕容弦脸上难得腾起一朵微不可查的彤云,拢了拢衣袖,漫不经心地指了下桌上翻开的书,那一页正好是琉璃看到取蛇胆入药的记载。
琉璃脑中蓦地灵光闪过,她讪讪道,“你先转过身去,我……我穿衣服。”
慕容弦极自然地把床边小几上干净的裙衫递给她,慢悠悠道,“你若身子不便,本王可以为你代劳。”
琉璃刚伸出被子取衣服的手臂瞬间僵住,她的里衣正被慕容弦悠哉拿在手里打量,“先穿这个吧。”
琉璃脸皮就算再厚,此时也脸红到了耳根子,太阳穴突突猛跳了几下,她悲愤地扯过衣衫,“我身子十分方便,自己能穿。”
慕容弦似笑非笑地转过身去,靠在轮椅里悠闲地看书。
琉璃手忙脚乱刚穿好里衣,就听到慕容弦背对着她慢悠悠道,“你手臂上的海棠花纹的不错。”
琉璃穿外衫的手惊得一顿,脑门儿瞬间惊出几滴冷汗,她小心翼翼地侧身打量慕容弦,他仍旧做出一副沉迷书本无心它事的模样,琉璃肃然道:“是胎记。”
慕容弦缓缓道,“哦,本王以为是纹的,想和你纹个一样的。”
琉璃穿好鞋子,立马向他面前杀去,她满脸警惕地盯着他,“你除了看到我胳膊上的胎记,还看到什么了?”
慕容弦平静地看着她,“好像……什么都看到了。”
琉璃踉跄后退三四步,靠着桌沿勉强稳了稳心神,她耳根子一红,半晌,愁眉苦脸望着他,“那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慕容弦挑起眉毛,“本王勉强一试?”
琉璃郑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自信点儿,你定能做到。”
慕容弦反手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胎记长得那么逼真,当真像极了海棠,要不要跟本王解释下?”
琉璃怔怔地望着他,不得不说慕容弦其人,当真让她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欣赏,可这会儿并不是欣赏的绝佳时机,她敛容诚恳道,“我娘叫海棠,又十分钟爱海棠花,所以爱屋及乌,我生来就长了这海棠的胎记,也无可厚非。”
慕容弦却答非所问地问:“那你爹叫什么?”
琉璃脑中咔的一声响,脸色估计惊得一阵灰白,真烧脑啊,这执着的人啊,她咽了口唾沫,道,“忘了。”
慕容弦蹙眉望着她,并没言语,琉璃觉得近来她在慕容弦面前,确实也胆儿肥了不少,慕容弦慢悠悠道,“忘得真是时候。”
琉璃本以为慕容弦命在旦夕,却没想他竟在旦夕间活了过来,而且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其他倒和正常人无异,给他瞧病的太医也突然鸿运当头,得了皇帝不少赏赐褒奖,裕王府也顺带给了些赏赐。
太医们仍在魂梦游仙中不知是谁的药方起了效果,打算回去后秉烛夜谈,共同切磋切磋。
却不想他们没猜中开头,也自然猜不中结局。
众人前脚刚迈出王府大门,就又被火急火燎唤了回去,裕王妃莫名染了风寒,整个人全身无力地瘫倒在榻上,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利索了。
琉璃兴致勃勃地端了慕容弦的汤药,走过浮桥时,沈如眉正困乏地揉着太阳穴朝她走来,和琉璃说刚从裕王妃的房间请安回来,听婢女们嚼舌根说,裕王妃昨夜突然染病,十有八九是被裕王给传染的。
琉璃惊得差点儿从浮桥上摔下去。
裕王妃?她脚都踏进慕容弦的房门半步,怎会传染?
琉璃生怕沈如眉胆子小会害怕,她严谨地安慰沈如眉,“小姐莫要担心,王妃定会没事的。”
沈如眉听完,果然眼眶流下泪来,可一开口却足让琉璃惊掉下巴,“她若是就这么去了该多好,我以为上天垂怜,总算让她得了报应,借这次染恶疾病死,为什么……她就是那么好的福分呢?”
她说话的时候分明饱含怨恨,眸中没有一丝惊慌,颇有些当真想让顾水莲早点去阎王那儿报到的意思,完全不似琉璃看到的柔弱不堪的模样。
沈如眉轻轻推了下她的胳膊,“琉璃,我最近在练字,这个你拿着,若是萧大哥到王府探望王爷,你帮忙转交给他。”
琉璃眼睁睁看着她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情意绵绵的情诗,又眼睁睁看着沈如眉脸色绯红地跑远。
她在心中掂量一会儿那纸张的分量,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状若无事地端着汤药去找慕容弦。
慕容弦刚和步凡吩咐完正事,琉璃进门的时候和步凡擦身而过,步凡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操-着手道,“你脸红什么?”
琉璃在心中掂量一番,郑重道,“可能看到你又变帅了,发自肺腑的替你开心。”
步凡猛一哆嗦,疾步向外走。
琉璃回头偷笑着要去扯他的衣袖,看他脸色一红的模样,手刚伸到半空,却听得慕容弦的声音懒懒传来,“琉璃,你端着汤药在门口做什么?”
琉璃怅然扶额,有模有样地进了门,将汤药放在他的面前,她瞥了眼正半躺在软塌上的慕容弦,他的身上随意放了本貌似很专业的书,神色悠闲地正在闭目养神。
见他恍然睡着的模样,对氤氲的药香置若罔闻,琉璃奶妈一般善意将汤药递到他面前,“王爷请用。”
慕容弦半睁开眼睛,“哦,本王刚闻了闻,这药太苦了,本王喝不下。”
琉璃手一抖。
慕容弦抬头看她,“你也这么觉得?”
琉璃果断地用勺子沾了点儿药汁尝了尝,微微蹙了下眉,是苦的,慕容弦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端下去吧?”
他的眼底有笑意,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玉碗放在旁边小几上,“在想什么?”
琉璃搬来个凳子,在他面前端端正正地坐好,她信誓旦旦地说:“我刚才突然灵台清明,想到个让你能吃药而且还不苦的法子,你且听一听,若是你觉得尚可,就把药吃了,当然这个我也强求不得,如果你听了不同意,那就当我没说。”
慕容弦思考片刻,看着药碗慢悠悠道:“唔,那就当你没……”
琉璃及时打断他的话,“其实方法很简单,我把药和蜂蜜放在一起制成药-丸,这样你就能服用了,你觉得我是不是顶聪明的女子?”
慕容弦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端起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他看着琉璃仿若一颗巨石砰然落地般长舒口气,又瞧着她震惊地捂着嘴,“你……你怎么……”
慕容弦揉了揉她的脸,缓声道,“尽管这药没什么用,既然能让你安心,那就喝了吧。”
琉璃嘴角抽了抽,脸被他揉的微微发红,“怎么会没用,你不就是吃了这个药才好的吗,如今这药王妃也在用,太医们都当宝贝一样供着,还有……你不是洁癖吗,那药方才我尝过了,我原想着再给你熬药去,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