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妃神色间略显疲惫,瞥了眼桌上的饭菜,似叹息一声,“快用。”
琉璃觉得瑜妃此时出现,当真是对裕王母子情深,毕竟裕王的病情对外宣称可能会传染,而瑜妃竟还不顾自己安危前来,冒着不止自己会被传染,而且可能会把这病情扩散出去,连累更多人甚至皇帝也可能不幸中招的风险,可见在瑜妃心里,终究还是儿子比老子重要。
毕竟儿子是自己的,丈夫却是后宫姐妹公用的。
当然以上都是胡扯,瑜妃既然能迈出深宫层层大门,想来也是皇帝深思熟虑几天后的默许。
琉璃久不进水米,迷茫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艰难地扶着桌沿欲起身,开口却声音沙哑,“奴婢惶恐,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毕竟身份悬殊过大,她和瑜妃同桌共坐是有些放肆。
瑜妃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瞧着她脸色苍白,瑜妃安抚她几句,琉璃只能听话扒拉几口饭吃,刚喝了半杯水,就见步凡带风地疾走进来,瑜妃刚走到慕容弦榻前,就被步凡拦下。
步凡插身挡在瑜妃面前,瑜妃眸中讶了一讶,淡淡道,“步护卫竟敢挡本宫看望弦儿。”
琉璃呆了呆,没想到竟还有人这样唤裕王,她觉得十分受用,瞬间就拉近了和慕容弦之间的距离,从前只听慕容弦的几个仰慕者唤他弦哥哥,可三个字的虽然喊起来撒娇,可到底没这一声弦儿喊得亲近。
步凡瞥了眼琉璃,琉璃尴尬地端起水又咕咚喝了两口,却一直保持喝水的抬头姿势。
她眼角余光瞥见步凡凑近瑜妃一点点的距离,似乎要小声禀告些什么,虽然说话声音小可能是担心影响慕容弦的睡眠质量,可琉璃八卦之心还是蠢蠢欲动。
她觉得光明正大的偷听似乎涉及到道德问题,可是道德感终究战胜不了好奇心,还是竖起耳朵想听一听,可惜步凡抬手半掩着嘴,声音又压得极低。
步凡严谨又小声说了句,“娘娘放心。”
琉璃眼睁睁看着瑜妃皱了皱眉,而后又瞧了一眼琉璃,琉璃默了默,一时间不知该将这样的反应转化成什么有价值的传递。
瑜妃拢了拢衣袖,神色疲惫地走过琉璃身边,“本宫出宫时间不能太久,你好好照顾王爷,不得有半分懈怠,懂吗?”
琉璃张了张嘴,半晌轻轻点头,“嗯。”
看着瑜妃缓步出门,她心中终究没忍住,走到面无表情操着手也要出门的步凡身边,和步凡咬耳朵道,“娘娘说的话你信吗?”
步凡瞥她一眼,“哪句话?”
琉璃一脸想找块砖头拍死他的表情,“她千辛万苦出宫看王爷,到这儿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就着急要走,到底是母子情深还是专门演戏给皇上和王爷瞧的。”
步凡满脸看傻子的表情望着她,琉璃嘴角抽了抽,“我说的不对吗?”
步凡面无表情看了眼她手中端着的空茶杯,琉璃无力地揉了揉额角,自问自答,“刚好一盏茶的时间。”
可这都不是主要的,她想问的是瑜妃为何来也幽幽,去也匆匆,步凡终究没回答她,拽拽地收拾了桌子,就啪地一声关上房门。
琉璃后来分析,可能是瑜妃突然想出恭,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搪塞,所以才匆匆出门。
慕容弦虽然病情似有好转,可人却久久地昏睡不醒,琉璃心里未敢有丝毫懈怠,一直守在榻前伺候,有时生怕有个万一,她颤抖着手指放在他的鼻端,试探他的鼻息。
她的手紧紧握着慕容弦的手,就连趴在他榻边熟睡时都不敢放松,万一他醒来,她好能第一时间发觉。
许是看她对慕容弦太过上心,步凡生怕她没被传染,反而先急火攻心倒下,特意搬来不少医书来供她消遣,平日琉璃看到医书就十分头疼,如今倒越看步凡越顺眼。
她看得时间久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旁铜镜中正好映出她专注拿书的模样,虽然瘦了点儿脸色又苍白了点儿,可不得不说突然看起来煞有学问的模样。
偶然的机缘巧合之下,她瞅见那一行小字,突然眼前一亮,书中记载的病例倒是和慕容弦此时的症状有些相似,但是唯独缺了一副药引,蛇胆。
虽然蛇胆在这深宫内苑并不难寻,可琉璃若是私下去找太医要,恐被冠上个病急乱投医的罪名,更何况是让高高在上的裕王服用。
琉璃踌躇半晌,最终下定决心,深夜出门去寻蛇。
鉴于上次在后山没被野狼咬的幸运经验,琉璃觉得她大概在动物眼里比较特别,所以就算夜深人静出门,只要不被人发现折磨死,就算万幸。
她打着灯笼就着借着昏黄的光影,小心翼翼走在后花园,她只想尽快找到蛇,然后取出蛇胆带回去,加到慕容弦的药里做药引,说不定明天他就能好好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肯定特别开心,可他说不定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子曦。
想到这里,突然莫名有些伤感,却又不知为何伤感,或许是因为慕容弦睁开眼,没有第一时间给她丰厚的赏赐,或者问她需要什么赏赐?
她边寻蛇边思考问题,一条尺把长的蛇缩在草里,猛然一扑,琉璃顿时感觉小腿一阵疼痛,她一个哆嗦,眩晕了两秒钟,已神不知鬼不觉一把抓住又凉又滑的小蛇。
那蛇在她手中扭动挣扎着,她摸了摸下颌,甚无奈地摇头,“没办法,今晚你运气不好,我运气又实在太好。”
她将蛇放进腰间竹篓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却完全没留意越来越近的危险。
不远处的假山石后,燕儿咬指满脸惊悚地窥视着她,琉璃浑然未觉,蔼声对竹篓里的小东西道,“王爷那里就劳烦你了。”
竹篓里的小蛇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或许想到结局总归是个死,干脆一动不动了。
琉璃打着灯笼往回走,刚走没两步,突然莫名刮起一阵风,手中的灯笼摇摇晃晃,终于熄灭了,周围黑漆漆一片。
她心里莫名一阵紧张,刚走出草丛,面前突然一阵脂粉香飘来,紧接着就瞧见几个婢女簇拥着华服的顾水莲走来,灯笼在婢女的手中来回摇晃,照得地上一圈暗淡的光影,顾水莲一声怒喝,“拿下。”
琉璃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辩解,已被人押着跪在地上,她的裙角有一些草屑泥土,跪在地上彻底脏了裙衫。
竹篓已被粗壮的婢女麻利地送到顾水莲面前,顾水莲微蹙了眉,瞧了一眼小蛇,一挥手让人拿到一边妥善保管好,算是罪证。
她居高临下盯着琉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笑意直达眼角,“怪不得王爷久治不愈,当真是你在暗中使坏,如今竟还敢半夜抓蛇来害王爷,你是何居心?”
边说着已开始吼,琉璃被她吼得头昏脑涨,终于愤恨地回瞪她,“王妃说奴婢是何居心,难道怀疑奴婢想抓蛇咬王爷吗?”
顾水莲身子微微晃动,她气急败坏地指着琉璃,“反了,当真是反了,打她二十大板,扔到乱葬岗去。”
琉璃心中一沉,脑中如一声惊雷轰然炸响,没等她神思回转,已被人拖着离顾水莲越来越远。
因为平日琉璃和杖刑的两个婢女关系还不错,这次顾水莲好容易得了琉璃的罪证,所以懒得派人去监刑,所以两个婢女只是意思意思,就算执行了任务。
可琉璃心里着实悲愤,她本是出于好心,却被顾水莲横刀阻拦,如今又派人将她堂而皇之捆绑手脚打晕带离了王府。
因为嫌乱葬岗太过惊悚,两个负责运送她的下人并没走到目的地,就把她随意丢弃在乱草堆里,外加上天上突然下起雨来,琉璃手脚束缚倒在泥土草堆里,实在惊惶。
而她因为这些时日睡眠不足又饮食不调,终究抵不住狂风暴雨,哆嗦着畏寒至极,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很快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她想,这次真的没救了吧,旁边就是乱葬岗,她就算不被杀伤性野兽出没饱腹一顿,也要被这乱葬岗的冤魂吓死。
她哆嗦着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昏昏然睡去,最近她的睡眠严重不足,此时终于有机会能长眠了。雨水肆意打在她的身上,她腿上被蛇咬的位置开始还会疼,后来浑身变得冰冷麻木,雨中有人的脚步靠近,她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去看。
可雨水冲刷着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冰凉的手指似抚摸着她苍白的面颊,她颓然无力地喊了声:“烨哥哥……”
将她打横抱起的手臂蓦地一顿,她似乎看到一张绝美的脸,仿佛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她却看不真切,他的下颌抵着她的脸颊,呼吸急促,鼻息沉重,“琉璃。”
她被凌空抱起走了没多远,似乎又有人跑着赶来,她恍惚听着是萧睿的声音,“王妃竟敢私下把她扔到这儿来。”
“她会付出代价。”抱着琉璃的人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似乎是萧睿又说了声,“那你呢?”
抱着琉璃的手蓦地一紧,雨水肆意从他的脸颊滑落,他面无表情道,“我不过想让她一直留在我身边罢了。”
萧睿叹了声,“可你终归是骗了她。”
怀中的琉璃痛苦的像小猫一样呻-吟了声,“疼……”
抱着她的人侧脸贴着她的面颊,柔声道,“我们回去。”一旁隐在黑暗中的护卫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