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肇事婢女”惴惴地望着琉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水没洒到你身上吧?”
瞧着她满脸惶恐的模样,琉璃实在不忍心,她一边抬袖擦擦衣襟的水渍一边摆手示意,“没关系,正好让我的衣服也尝尝王爷洗脸的玫瑰水。”
本以为她如此和蔼亲善,那肇事婢女定然十分感激,可她却一双杏眼蓦然睁的滚圆盯着琉璃,活像见鬼一样的惊悚慌乱。
琉璃疑惑大生。
就算她最近和慕容弦怄气,搬出了他的房间,可毕竟慕容弦对她的恩宠仍在,再加之她的容貌脾性在王府自认为也是一等一的好,不过身上沾了点儿裕王的洗脸水,也不算什么高攀,怎地就把这婢女吓成这样。
琉璃歪头打量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试探地问:“我脸上有东西?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婢女傻了片刻,跌跌撞撞后退两步,边哭边紧抱着铜盆道,“姐姐当真不知道吗,王爷身染恶疾,如今哪个还敢到近前伺候,这水……原是给太医净手用的。”
琉璃猛一哆嗦,上前一把拉住她衣袖,声音极冷淡,“青天白日,你说什么浑话来咒王爷?王爷前两日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染了恶疾。”
婢女满脸惊惶,泪眼迷蒙地望着她潸然道,“我怎敢诓姐姐,姐姐若不信,自己去瞧瞧便知。”
琉璃怅然松开婢女,身后突然传来温润的声音,“琉璃。”
是萧睿。婢女一张小脸吓得青一阵白一阵,瑟缩地冲萧睿行了礼急忙奔走。
萧睿无限伤感地拍了拍琉璃的肩,“前两日肃王生辰,我碍着刚退了尚书大人的婚事,未免席间尴尬,就没去肃王府,没想到裕王殿下从那儿回来后,就突然双腿肿胀发乌,高烧不退,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琉璃悲切转身,不能置信地摇头,眸子里全无神采,双手紧紧抓着衣襟,嘴唇哆嗦了几次,终于脱口而出,“他现在哪里?”
萧睿颇为惆怅地揉了揉额角,“他房里。”
话音刚落,琉璃已跌跌撞撞奔了出去。
萧睿手搭眉骨望着她惊惶的背影,肃然的眼神里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直到琉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路上碰到不少婢女仆从都扎堆在八卦,还有一些正在忙着端药端热水走得甚急,琉璃很少能碰到裕王府出入这么多胡须花白的太医。
而这些太医虽然平素带着圣医光环,当真遇到大病时却手足无措,只一个个捋须摇头叹息,可见太医的技术也并不高明。琉璃站在裕王院门口,气喘吁吁地望着院中众多的人,心蓦地一沉。
平素慕容弦极喜安静,虽然裕王府人员众多,可真正能进他院子的人却只那么几个,很幸运的是,琉璃就在这为数不多的人里。
可今天院中带头站着的,却是裕王妃顾水莲,身旁的婢女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顾水莲一派端庄地转过身来,瞧见失了魂一般走近的琉璃,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冷厉,“贱婢,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院中陡然变得寂静,顾水莲的声音似划破长空的一道闪电,格外醒目锋利。
沈如眉直挺挺站在顾水莲旁边,面色苍白,身子发抖,琉璃紧咬着唇望她一眼,沈如眉强忍着泪水,抬袖掩唇。
“奴婢想进去侍奉王爷。”琉璃眼角微潮,嘴唇苍白,她心里十分害怕,倒不是害怕顾水莲会一气之下怒甩她一巴掌,她更怕房间里的人会当真离开,正如之前在乎她的人一般,一个个离她而去,剧烈的痛楚压着她的心脏,充斥她全身变得冰冷。
顾水莲凄厉冷笑,笑得眼眶通红,浑身轻颤,她眼角余光一扫身边侍女,两个侍女凶神恶煞地上前来押着琉璃跪倒在地,顾水莲上前两步,狠狠捏着她的下颌,逼她抬起头来,睥睨而视:“从今日起,你再不是王爷的侍女,领了这个月的月银滚出王府去吧。”
裕王府如今慕容弦病倒,顾水莲总算一人独大,第一次如此理直气壮彰显她女主人的威慑力。
琉璃挣扎了两下,到底没两个人的力气大,她冷冷盯着顾水莲,就算身份悬殊太大,可气势还是要有的,“奴婢既是王爷的人,自然王爷说了算,王妃恐怕没有这个权力。”
顾水莲显然被她的话激怒,捏紧她下颌的手指狠狠擦过琉璃的脸,琉璃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下颌处却被顾水莲的指甲划出三道血痕。
“把她关起来,没本宫的命令不得给她饭吃,不得给她水喝。”顾水莲拂袖转身,声音透出彻骨的恨意。
一个清冷声音从廊下传来,步凡操-着手靠着廊柱,“王妃息怒,琉璃既是王爷的侍女,本就该在旁照顾,如今王爷被诊会传染,轻则传染之人会毁容,重则会全身溃烂而死,王妃在这儿守了大半天,可想好派谁进去照顾了吗?”
顾水莲身子一抖,看着步凡心惊胆战,“本宫……”
她话说一半,眼神已不由自主地瞥向旁边的素梅和燕儿,素梅和燕儿瑟瑟发抖地跪伏于地,“奴婢们是王妃的贴身侍女,岂能离开王妃身边。”
步凡冷笑一声,“那王妃是要自己去照顾了?”
顾水莲踉跄后退两步,幸好有人扶了一把,否则非要跌坐在地,琉璃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两个婢女的压制,她昂首挺胸起身,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我去。”
周围传来一阵倒抽凉气声。
前些时日众大臣还愁没大事发生,肃王生辰勉强能凑到一起八卦,如今裕王竟然生了重病,一时间街头巷尾津津乐道,众大臣也有了聚一起闲聊的谈资。
就连代王府也上了热搜,代王殿下如此体恤关怀后辈,裕王竟然还是病弱缠身,当真天妒英才,好在辰王回京,代王贤德,众多男同胞十分欣慰,毕竟日后相亲不会见一个女子,就说已心有所属,此生非裕王殿下不嫁。
可裕王府门口却顿时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好不热闹。
就连皇帝派内侍到王府打听裕王情况,都只能从后门进,王府门前被围的水泄不通,皇帝听回来传话的内侍道,有人曾感叹说,裕王殿下这是不甘落于辰王之后,所以使苦肉计彰显自己的魅力,可以和辰王平分秋色。
当即被皇帝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皇帝怒火中烧,特意去找辰王寻求良方,据说辰王只给皇帝传了个纸条,并不见他,皇帝看后急火攻心,当即晕倒在辰王门外。
一时间史官们总算找到下笔的猛料,肃王这一次生辰开了个好头,马上就有这么多大事发生。
而裕王妃虽没在近榻服侍,可说辞却是冠冕堂皇,裕王病倒,王妃心力交瘁,前要处理王府内务,后要义正言辞驱赶府外红颜知己。
琉璃独自待在慕容弦近前侍候,他脸色苍白,薄唇紧抿,双腿确然隐隐有些浮肿发乌,她拧了浸过药水的热毛巾按抚着他双腿发乌的地方,情难自禁流下泪来。
她不晓得自己来回端过多少次药水为他擦拭,也不晓得喂他吃了几次药,他终是吞不下去,她无奈自己含在口中,喂他喝下去。
夜深人静时,她昏昏然睡在他的榻边,有人轻轻从屋顶一跃而下,推开窗扇进了房间,走到榻前,低声道,“王爷,该用药了。”
躺在榻上的慕容弦睁开双眼,俊美的容色哪里有半分病恹神色,他坐起身,端过黑衣人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淡淡道,“明日药量减半。”
黑衣人愣了愣,皱眉道,“代王如今已信王爷是真中毒,时日无多,正肆无忌惮在练魔功,王爷若是药量减半,时间久了,毒性在体内恐怕会有残留。”
慕容弦面不改色,“师父昆仑山的医术世间罕见,辰王的本事难道会逊于他吗?”
黑衣人自惭形秽,低头恭敬道,“属下遵命。”临走前瞧了眼神色憔悴趴在榻边的琉璃,好心道,“琉璃这样不吃不喝已熬了三天三夜,会不会出什么事?”
慕容弦如深潭般的眸子淡扫他一眼,伸手抚-摸着琉璃的面颊,压低声音冷然道,“你这是在咒琉璃吗?”
黑衣人噎了噎,“属下不敢。”
话毕,黑衣人十分拉风地又飞出了窗户,消失在夜幕中,恍惚从没来过房间一样。
慕容弦侧首打量琉璃,瞧着她容色苍白,他专注地望着她,微微皱眉,“好像是玩的过火了些。”
睡梦中,琉璃感觉山呼海啸朝她涌来,她拼命呐喊却喊不出一个声音,心里像压了巨石,让她痛的喘不过气来。
门外传来轻缓地敲门声,琉璃猛然惊醒,额头浸出细密的汗珠,她抬头便瞧见慕容弦仍昏睡着,长舒口气,她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欣慰地笑了笑,“好险,我梦见你在水里离我越来越远,不过醒来发现竟是场梦,而且你的烧退了,太好了。”
她打开-房门又端进来汤药,刚走到床边,突然头重脚轻晕沉沉的,她全身无力地将汤药放在榻边的小桌子上,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
有人扶了她一把,将她扶坐在桌前,“吃点儿东西吧,不然你身子会吃不消的。”
琉璃茫然抬头,眼前如隔了一层白雾让她看不真切,待看清楚那人,她猛然一惊,“瑜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