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眸光越过慕容弦,望着不远处跌坐在地的顾水莲,原本她是个极大度的人,身担重任不愿和顾水莲一般见识,可她不与人计较是道德问题,顾水莲生生要把上升到暴力高度,那道德问题也就再不是问题,总不能为了不与人计较,结果被人害死。
顾水莲今儿出门该是没看黄历,所以倒霉也在情理之中。
琉璃尽力回想昨日扭脚时的疼痛,假装倒抽一口凉气,极力撑着身子走到慕容弦面前,明眼人一看就知她十分痛苦。
“没受什么伤。”她咬住唇,微微闭了下眼,实在做贼心虚,不敢睁眼。
手却忽然被人握住,她还没睁眼,就被人扯着手臂往身边挪了挪,半坐半靠在他的身旁,慕容弦严重恼怒之意变成汹涌怒火,望着琉璃衣衫上的殷红和手掌的纱布,怒极地瞥了眼顾水莲,“你可真是本王的好王妃啊。”
顾水莲心中如刀割得疼,凄然半张着嘴颤抖了几下,终究没勇气说出半个字来。
慕容弦瞧着琉璃裙裾还有些许草屑泥灰,可他浑然不觉,淡淡道:“回房间,本王给你仔细检查一下。”
琉璃嘴角抽了抽,作势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干巴巴一笑,“王爷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可我真的没受伤,这些都是……”她稳了稳情绪,理直气壮道:“是鸡血。”
慕容弦虚虚瞟她一眼:“你家的鸡血味道和人血差不多?”
琉璃愁眉苦脸地反驳:“也有可能是别人的血。”
她眼睁睁瞧着顾水莲很有派头地强撑着身子起身,许是不敢受辱,明艳的一张脸此刻时青时白,语无伦次地哭喊:“王爷,她不过就是个婢女,公然顶撞臣妾,目中无人,早该死了。”
边哭人已扑了过来,仿佛要和琉璃撕打到一块儿,琉璃平生最恨暴力,刚想该如何还击,可顾水莲却在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步凡一柄长剑哗啦稳稳地架在裕王妃的脖颈上,目光冷淡,似乎和她完全不认识。
“王……王爷……”顾水莲浑身一震,惊恐地瞪大眼,脸色灰白地盯着慕容弦,“臣妾……”
话没说完,琉璃忽觉胸口一阵血气上涌,喉咙一股腥气,哇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顾水莲身子猛然晃了两晃。
慕容弦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顾水莲还要苍白,步凡手中的长剑咣当扔在地上,下意识地过来将琉璃打横抱起,慕容弦作势要将琉璃抱过来,步凡紧抿了唇,望着慕容弦眸中烧的炙-热的火,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低声道,“王爷,属下来……”
一句话并没说完。
琉璃神思模糊前望了眼步凡,又哇地呕出一口血,望着步凡惊恐瞪大眼睛的模样,她撑着笑容擦了把嘴角的血迹,亲厚道:“你的衣服今天算是开荤了。”
步凡还没反应过来,琉璃已昏倒在他的怀中,顾水莲瞧着琉璃呕出大口鲜血,面露得意地狼狈靠着墙壁,慕容弦心头又是一紧,血气上涌地冷然扫过顾水莲,“佛堂久不见人打理,王妃收拾一下,搬过去把金刚经抄录两百遍吧。”
………
和宫严分别时,宫严趁着琉璃不备,往琉璃口中丢了颗酸酸的药丸,琉璃还没细品究竟是何种小果子,味道竟然如此特殊,宫严已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吟吟道:“这药丸没别的功效,半个时辰后就会让你口吐鲜血,既然做戏嘛,就要做足全套,不然怎么能让人相信你身受重伤呢?”
琉璃一时太过震惊,一囫囵那药丸已进了肚中,暗想她吐血过多只会引起贫血呢,还是直接呕血过多会死过去呢。
可事实是回到裕王府的瞬间,她竟然把这档子事给忘了,苦情戏码本可以不用上演,因为慕容弦似乎看到她身上脏兮兮就已经很同情了,多呕几口血,除了让她元气大伤外,没任何别的功效,她甚至有些担心,万一就这么吐血过多死了,被人直接抬出去埋了,当真是亏得慌。
意识转醒的瞬间,琉璃睁眼瞧着竟是在慕容弦的房间,而不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棺材里,稍稍心安,雕花木床柔-软舒适,仿佛躺在云端一般,可惜失血过多,她头稍微一动弹,就觉得头晕。
待她回过神来,却猛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怎会在慕容弦的房间,还光明正大的躺在他的榻上。慕容弦此刻正坐在大开的窗扇前,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他背脊挺直,虽只看着个背影,可能瞧见他紧皱的眉头,和冰冷淡漠的侧脸,虽说依旧盛世美颜,可脸色却多了几分苍白。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琉璃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步凡走路极轻,躬身站在慕容弦身旁,低声道:“王爷放心,她很快就会醒来。”说完又瞟了一眼琉璃,自言自语道:“大夫明明说了,她这个时辰该醒了,怎么还昏睡着。”
慕容弦一挥手打断他,“扔到后山那么久,她难道就不知道困吗?”
步凡摸了摸鼻子,惶惑道,“既然她是那边的人,王爷为何……”关切道:“她若是醒来,继续对王爷不利,那该如何是好?”
慕容弦拢了拢衣袖,勉强勾起唇角:“那就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说着,又瞟了步凡一眼,“或许十年,无论多久,她总能忘记之前的事,本王不介意多等会儿。”
步凡的手一震,眼角有些shi-润,随意抹了一把眼角,“王爷对她当真情深义重。”
琉璃被他们这段话绕的头脑发晕,她咳了一声,故作刚醒来般揉着睡眼,步凡已将慕容弦推到了榻边,慕容弦顺手将一件雪色披风披在琉璃肩上,步凡识趣地转身出去,顺手关上房门。
琉璃瞧着他腰间佩着她送的那枚玉佩,心中陡然一热,慕容弦却已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琉璃肩膀一颤,却已被他单手揽着肩,搂入怀中,他的鼻息在她的脖颈处浓重炙-热,良久,他叹息一声,“你吓到我了。”
琉璃悲苦地抬眼望了望床帐,她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慕容弦的床-上,才真真是吓到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琉璃一开口,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快听不清了,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滴落在他的肩上,泪水迅速在他的锦袍上晕出一朵同色的花来。
慕容弦身子一僵,耳根瞬间红了红,琉璃轻轻推离他的怀抱,慕容弦高深莫测地望着她柔声道:“现在你还这么想吗?”
琉璃干咳了一声,假装没听到他的话,强行转了话题,“方才你们说我是那边的人?哪边?我不太懂。”
慕容弦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面上又毫无表情,“你和代王该是很熟吧?”方才他既和步凡当着她的面聊起此事,就已在心中掂量许久。
那大夫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人,既然说了她到时辰会醒,那就一定会醒来。
除非是装睡。
琉璃吞了口口水,难得主动握着慕容弦的手,真心实意地道:“真不熟。”
慕容弦靠在轮椅的靠背上,略歪着头皱眉,“哦?”
琉璃闭了下眼,深吸口气望了望房梁,诚恳道:“实不相瞒,久仰代王爷贤名已久,可惜除了上次在晋王府中有幸见过一面代王,再也没机会见了,他连个签名都没给我,实在可惜。”说着,扼腕般粉拳砸在柔-软的云被上,云被陷下去个坑。
慕容弦身子明显一僵,琉璃讪讪一笑,抬手挡在脸前,“丢人吧,更丢人的是……我送你的玉佩都是代王赠的,说是对您身子极有好处,那玉佩得来极不容易,我又没钱,只能借花献佛了。”
对面久不听动静。
慕容弦漆黑如古潭的眸子盯着她,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一闪而过,回想这段时间琉璃的举动,确实并无什么异常,原来一切竟是场误会,他喉咙一甜,应是将一口血咽了回去,可还伴随着莫名的微微怒火。
他原该信她,青云子曾预言她主凤命,该是一国之母的命数,他竟然还有瞬间的狠厉,想若她当真是司徒晟的人,那倘若司徒晟最后得了她,那天下岂不是大乱。
“本王当你送的就是。”慕容弦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琉璃咳了一声,心脏猛然突突跳了几跳,慕容弦却微微笑了笑,“整日带着,就当给你赔礼了,让你险些有危险。”
琉璃讶然又灿烂地笑起来,“哇,那到时王爷当真病愈了,登门向代王道谢时,一定要替我讨个签名呀。”
慕容弦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衣袖,托腮盈盈浮起一抹笑:“也好。”他略微换了个坐姿,慵懒邪-魅地望着琉璃,“那今天起,麻烦你就在本王房间睡,也好监督本王是否一直戴在身边。”
琉璃一个没坐稳,生生从榻上摔了下去。
慕容弦半眯着眼低头看她,“你现在就急着和本王同床共枕?”
琉璃扶着床沿起身,敛容诚恳地望着他:“我在隔壁也能常来探望王爷。”
慕容弦微微蹙眉,“隔壁房间如今只住着你的松鼠,那松鼠久不食人肉,也该饿了,要不你回去先喂一喂?”
琉璃脑中咔一声,她刚从野狼嘴里逃出来,要是再给松鼠做了点心,委实不划算,她小心翼翼道,“其实我已经在训练它像正常松鼠一样吃瓜子板栗之类的,它吃的也很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