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潜意识还是战胜了内心挣扎,她不厚道地说:“不知。”
慕容弦抬头望了床幔一眼,眸中笑意尽敛,淡然道:“因为母妃。”
琉璃满脸惊异,想也没想道:“瑜妃娘娘?”
慕容弦平静地望着她,摇头,“我是说本王的生母。”
琉璃双眼亮了亮,“云妃娘娘。”
慕容弦像揉宠物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妖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低头看着她,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分明这么小,可方才说出的话却让他为之一震,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微笑,“刚才有一瞬间,你像极了我的母妃。”
琉璃浑身的寒毛根根竖起。
慕容弦眼睁睁瞧着琉璃面部表情略有些狰狞,皱紧眉头似乎在用力踩着什么,他挑眉问她:“你不舒服?”
琉璃身子僵了下,目瞪口呆凝视他,“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慕容弦淡笑,“怎么?”
沉吟片刻,琉璃恍然扶下额头,颓然道:“我忘了你脚没知觉,方才还卯足劲一直在被子里踩你的脚。”
慕容弦神色很平淡看了她一眼,琉璃擦了把冷汗,“放心,我刚已经放弃了。”
她心中愤懑还是难以瞬间消散,自古女子哪个不爱男人说好听话哄着,他却偏偏说她像他娘,就像娶妻前只看了张闭月羞花的美女画像,喜滋滋娶回家一揭红盖头,蓦然发现竟然娶了美女的娘,让人痛不欲生。就算云妃贵为皇妃身份尊贵,可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被尊称老阿姨,都喜欢被叫小姑娘。
这一点上,慕容弦明显就不如顾亦君情商高,顾公子其人真是嘴甜又心善啊,不仅口口声声喊琉璃小可爱,为了琉璃卖-身都敢干。
可惜脑子不大好使,出门在外带着实在危险。
琉璃摸摸鼻子:“云妃娘娘她……”她觉得既然听故事,还是一次性听完结局比较好,免得每次想起总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像看一本书,刚看懂剧情,却要收费,但是囊中羞涩,那种感觉实在太挠人心痒了。
慕容弦回忆一阵,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十二年前魏府灭门案,你该听过吧?”
琉璃像被针扎一样跳起来,一个踉跄跌到床下去,满头冷汗地又爬上榻,“我……听到灭门,我腿软,麻烦扶一下。”
慕容弦不动声色地将她拉着重新躺好,他幽幽道:“母妃当年坚信魏府乃是受了冤屈,父皇却明文诏令魏府是逆贼,母妃长跪不起也无济于事,甚而将她禁足寝宫,不得任何人探视。”
琉璃绷直了身体,垂眸紧咬着唇,眸中没有半分神采。
慕容弦心头一凉,漆黑如潭的眸中却依旧平静无波,“宠妃一夕失宠,后宫风向瞬间逆转,都对德妃马首是瞻,皇后命中无子,为人软弱向来深居简出,只生了长公主后就再不能生养,若非国本不可轻易动摇,宫中盛传早晚会由母妃取而代之。”
琉璃心里咯噔一下,若非云妃早逝,说不定慕容弦就不会半路残障,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他的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太后生辰那天,母妃在寝宫自杀了。”
琉璃眼角发红的抬起头,诧异地问,“为什么?”
慕容弦眸中的笑意更盛,闪过一丝寒芒,“宫城内外都传云妃不堪失宠,受不了打击,却不知母妃留遗书为赎父皇罪过,原本趁着太后寿诞,父皇要将她册封贵妃……”顿了顿,他继续说,“如今宫中一直不曾册贵妃之位,父皇每到太后寿辰,总是想起母妃。”
琉璃诚恳地道:“云妃娘娘真是位烈性女子。”
慕容弦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琉璃。”
琉璃疑惑地看着他:“怎么?”
他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刚要开口,琉璃已打断他的话,“古往今来史官笔下的冤假错案也不是没有,魏府灭门案真相如何,除了当年的云妃娘娘,如今再不会有人提起。”
她一口气说完,喉咙发紧。
慕容弦挑起眉毛,“琉璃?”
琉璃抬袖狠狠抹了把眼角的泪水,齿间却吸了口凉气,“没什么,我只是为云妃娘娘忿忿不平罢了。”
慕容弦的反应很平静,“所以这一点上,你很像她。若是她还活着,你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好。”
琉璃哆嗦了下,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婆媳关系。
没过一会儿,慕容弦就听怀中的人呼吸平稳,该是睡着了,他深吸口气,云被的双脚处似隆起了下,复又恢复常态。
那天晚上,琉璃睡梦中又梦到了魏府血染半天的大火,凄厉惨叫的哭声,她陷入梦魇中无法自拔,瑟缩地像个孩子一样哭泣,梦中似有一双手臂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嗓音轻柔地说:“乖,我守着你。”
次日清晨,阳光照进房间时,琉璃已精神抖擞地梳洗完,若非碍于慕容弦坐在窗前让她为他梳头,她绝对不会被前来报道的步凡看到二人共处一室。
尽管步凡热血澎湃,却尽量不动声色地装没瞧见,毕竟涵养不是很足,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惊色,正好被琉璃瞧见,琉璃心中暗想,果然和特殊阶层的人待得时间久了,她也变得神思敏锐起来。
她站在门口愣了愣,继而望着步凡笑了笑,“两日不见,步大哥你的差事办了吗?”
步凡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活像她让他倾家荡产一般,擦身撞了下琉璃手臂,目不斜视地进了房间,到慕容弦面前恭敬地站着,从头到尾动作一气呵成,绝对没给琉璃一个好脸色。
相比之下,慕容弦却心情不错,瞥了眼铜镜中的自己,从容道,“以后束发的事,就由你来吧。”
琉璃亲切地望着步凡,“那就有劳步大……护卫了。”
步凡抖了一抖,惊异地看着她,慕容弦似笑非笑从铜镜中看着琉璃,“本王说的是你。”
琉璃抬眼望了眼房梁,随意应了声。
客栈大门口,萧睿带领寻常百姓装扮的随从正整齐排成两列侯着,可他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就算装扮成乞丐,也定然没有拿着破碗拄着棍子的破烂衣衫人群,赶来问他们今日怎地如此清闲,不在街角蹲着,倒敢蹭在大门口要饭。
掌柜的只知萧睿一看便是贵人,能让贵人在门口肃然等待的,那必是贵人中的贵人,却不晓得究竟都是什么来头。
过了会儿,步凡推着慕容弦到了大厅,掌柜的探头探脑从柜台前往外看,恍然捻须,小声道:“当真是这位公子,一看就器宇不凡,旁边那位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琉璃默默抖了抖,步凡瞥了掌柜的一眼,眸中寒芒闪烁,吓得店小二和掌柜的忙猫着腰蹲在柜台里,瑟瑟发抖。
刚走到门口,琉璃刚看到清风般微笑的萧睿,却陡然想起一件事,她讪讪道:“我落了个东西在房间,要去取一下,王……”
慕容弦面无表情瞟她一眼,琉璃干笑一声,极顺溜喊了声,“夫君。”
步凡推轮椅的手明显一紧,却愣是忍住没看琉璃,慕容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挥了下手,“我们在门外等着。”
琉璃咳了声,真心实意地说:“夫君待我真体贴。”
她眼睁睁瞧着步凡嗤地抽了口凉气。
…………
琉璃忘在房里的正是银烨送她的定情信物木牌。
她刚推开房门进去,身后突然一双纤细的手抵着房门,琉璃讶然回头,却见一位身着白衣脸蒙白纱的女子步履匆匆地紧随她进了房间。
下一秒,白纱女子神色慌张地关上房门,背贴着房门站着,长舒口气,泪盈于睫。
琉璃眯着眼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她身上衣衫质地柔软舒滑,步态轻盈蹁跹,琉璃飞速思索一番,琢磨着这两日她见过这样的气质美女中只一人,就是她棒打鸳鸯赶走的痴心女陆蓉。
难道陆蓉听说他们要离开客栈,专门私下里来找她这位夫人求情,带陆美女一起私-奔吗?
白纱女子却突然握着琉璃的手,她的手冰凉,牙齿都在打颤,“姑娘,借你房间躲个人,我很快就离开。”
听这声音,完全和陆蓉不是一个音色,声音婉转又好听,美女话未说完眼泪已顺着脸颊滑落,当真我见犹怜,琉璃十分爽快地点头。
果然不过几秒之差,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然后就是不急不缓地敲门声,白纱女子打了个哆嗦。
房门从里打开,琉璃一派天真地望着门外温润有礼的俊朗青年,“公子有何事?”
尽管男子装扮已尽量普通,可手中握着的折扇确是价值连城,没办法,扇柄上的一颗墨绿色宝石太过扎眼。
男子不动声色地朝里张望,似乎并没寻到什么,神色间有些落寞,抱拳问,“姑娘可曾见到个白衣女子。”他伸手比划:“大概这么高。”
琉璃脱口而出,“没见过。”
男子心灰意冷地垂下眼皮,又寂寞地沿着楼道去了楼梯口,琉璃关门时,还瞅见男子颓然地望了望这边。
待琉璃将瓷枕下的木牌收回怀中,白纱女子已从纱幔后走出来,凄苦地深吸口气,“方才多谢姑娘。”顿了下,走近琉璃身边,缓缓抿出个笑容来,“当真是天意,总算下定决心放下他,到酒州来找九姑娘寻百里醉,好忘记他,没想到他的下人竟然在城门口遇到我,他又尾随我到此,说什么都不让我买百里醉忘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