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研究一阵,觉得她对两者都有兴趣,若她能拜这位勾栏姑娘为师,私下学走她的秘方,岂不能赚好多钱,而且借助裕王府的招牌,定能把百里醉发扬光大。
况且酒州这地界不太平,估计多半和醉酒闹事相关,若是官府能发布一条禁酒令,估计治安环境能好一大半,琉璃越想越得意,越得意越有成就感,仿佛那诏令就是她亲自下达的一样。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拜师学艺最为实际。
结果没学成。
前方大树下,小木桌后,一个灰扑扑白衣装扮的龅牙少年哭得像粥一样,直直望着面前捻须的道袍老者,“我和九姑娘缘分怎地如此浅,好不容易凑够私下见的银子,刚进房间却见她上吊自杀了,道长,您帮忙算下,我现在自杀去见她的话,还能在奈何桥上碰到她吗?”
琉璃一时没反应过来,九姑娘正是她要去找的百里醉版权者,没想到九姑娘为情所困爱上个登徒浪子,最终浪子始乱终弃娶了别人为妻,她受不了打击就自杀了。
而这龅牙少年则是仰慕九姑娘,未见真人就敢殉情,果然真爱无敌呀!
其实那九姑娘也是死心眼,百里醉挽救了那么多无法在一起的痴男怨女,让他们忘记那一段伤心事,到了自己身上,却想不开选择自杀,着实大好青春喂了狗。
若是九姑娘和这少年月下共饮百里醉,一觉睡醒后,大家各回各家,岂不是美事,只可惜百里醉就此失传,着实可惜。
老者半眯着眼,高深莫测地递给少年一个精巧的小黑色玉石瓶儿,“喝了它,前尘往事尽忘,做你该做的事去吧,那女子和你本无缘,何必执着于她。”
龅牙少年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玉石瓶儿,上下牙齿激烈碰撞,“这……难道就是九姑娘的百里醉?”
老者敬业地点下头,刚要抬手索要钱财,对面龅牙少年恍若雷劈,揣起玉石瓶儿蹭地跳起,向后退一步,“多谢道长赐酒,我余生定好好收藏,就如九姑娘朝夕相伴一样。”
说完,狠狠拿袖口擦了把眼泪,咻地一下跑远了。
摆摊骗钱本是老道的看家本事,却不料被个无知少年反坑了一把,顿时气得老道胡须炸起,一拍桌子站起,颤抖着手指着那少年跑走的方向,“你……那是我花十两银子买的,你竟然……”
一时气噎说不出话来,老道手捣着胸口浑身颤抖。
琉璃回头瞧着似笑非笑的慕容弦,灰心地垂下头道:“我们回去吧。”
慕容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刚要离去,却听身后苍老的声音顺风飘来,“姑娘本是命煞孤星的命数,早年遇火冲煞,所遇亲近之人皆被克,不死也伤的不轻,有此事吧?”
琉璃肃然回头,不由自主地坐在老道对面,孤注一掷地将顾亦君卖-身的剩余银钱放在桌上,故作镇定道:“能改命吗?”
慕容弦目光凌厉地盯着她后背,见那道长超然地伸手将银钱先揣进衣袖,慕容弦从容地掸掸衣袖,唇角盈盈漾起一抹笑容来。
老者眯起双眼,继续捻须,“姑娘能活过十七岁,已平安渡过命中大劫,浴火重生了。”
琉璃眉心跳了两跳,慕容弦眉头一皱,那老道顿了下,轻轻摇头,“姑娘命格已改,主贵凤命。”
琉璃一个趔趄,生生从凳子上摔下去,半晌扶着桌沿起身,抹了把额头惊出的冷汗,“道长果然解说精辟,受教受教。”
说完抬脚欲走,老道颇善解人意地起身关切问:“凳子时日久了,没摔到姑娘吧?”
琉璃干笑着打哈哈。
回头便瞧见慕容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惊色,但瞬间消失只剩冷淡深沉,琉璃突然想起酒州治安欠佳,万一街边突然冲出几个打家劫舍的,委实招架不住,忙推着慕容弦离开。
两人刚走开十几米远,身侧突然闪来一个道袍身影,异常谦恭地低头一揖:“裕王殿下,贫道失礼。”
琉璃抖了一抖,没想到裕王殿下声名远播,在这州府县城之地,竟都能碰上仰慕者。
慕容弦并不看他,声音淡淡道:“道长不在青云观,怎么到这儿摆摊算命?”
虽说声音不高,可还是让道长老脸一红,脸上写满了寂寞,“金银本是身外之物,贫道全都捐出去了,京中达官贵人不胜枚举,贫道实在忙不过来,是以平日云游天下,反倒轻松。”
琉璃托着下巴,“那你方才怎么还收了我的银钱,金银不是身外之物吗?”
老道惊讶而爽快地笑了,捋须望着她,“没钱也寸步难行啊,姑娘前不久刚遇过这样的囧事,不是吗?”
琉璃顿时傻了,这道长真神了!
慕容弦拂袖,代答:“天色已晚,道长请自便。”
老道十分知趣地绕道去了旁边面摊坐下,笑呵呵地喊了声:“老板,先来六碗面,打个底。”
琉璃走出老远,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初次见人吃这么多,实在难以接受,怪不得倾家荡产摆地摊赚钱,她牙酸了酸,轻声对慕容弦说,“那道长不怕撑死吗?”
慕容弦拿出扇子摇了摇,似笑非笑道:“哦没事,他见父皇时都是用盆吃。”
琉璃:“……”
…………
入夜就寝时,琉璃拿着衣衫站在榻前,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慕容弦斜靠在榻上看书,微微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悠悠然问,“困了吗?那就睡吧。”
琉璃欣喜万分,转身就要踱出门去,却听身后声音又不紧不慢传来,“去熄灯吗?”
琉璃一阵咳,诧异地回头看他,“奴婢另找房间睡,就不打扰王爷就寝了。”
慕容弦合上书放在一旁,掀开云被拍了拍旁边,“不必那么麻烦,昨晚不就一起睡的吗,你看你又咳嗽了,若站着着了风寒,岂不更不好。”
琉璃笑着打哈哈,“这不大……妥当吧,王爷是主我是仆,况且昨晚只剩一间房,今儿我问了,房间还多得是。”
说着已一步步偷偷后退,慕容弦一本正经道:“白天众人都知道我是你夫君,况且你还身怀六甲,委实需要好好照顾,夫人这样和为夫分房睡,岂不让人看本王的笑话。”
琉璃咬牙切齿:“那是配合你演戏,说来我帮王爷解了桃花劫,王爷还没当面谢我呢。”
慕容弦似笑非笑看着她,拍了下床边,“本王这不就当面谢你呢,难道还让本王下榻请你吗?”
琉璃脑中嗡的一声响,惊出满头冷汗,这谢的方式还真是特殊。她万般推脱,他却盛情难却,最终只能干笑着上前坐在床边,“我……我请店家再拿一床被子,睡地上就行。”
“睡这儿就很好。”慕容弦扯了下她的手臂,琉璃一个踉跄,已躺在他身侧,侧脸贴在他胸前,又是熟悉的清香,莫名让她紧张的心平静下来,他已贴心为她盖上云被,淡淡一笑,“夫人自己脱鞋吧。”
躺好之后,琉璃突然想起什么,眼巴巴地瞪大眼睛瞧着他:“王爷,我……”
一声王爷似刺痛了他的心,慕容弦面露不悦地沉声道:“出门在外不要这样喊我。”
琉璃暗想,他这算是微服出巡,那喊什么妥当,总不能占他便宜做他妹妹吧,她笑得愈发干,“那喊……兄长?”
慕容弦身子一僵,轻飘飘道:“夫人,喊夫君。”
琉璃被震得浑身哆嗦,只好顺水推舟喊了声夫君。
慕容弦心满意足地靠着床栏,微微低头问她,“你方才想问什么,可以问了。”
琉璃呆呆望着他,“我忘了。”
…………
虽说两人同榻而眠已非第一次,可之前都是琉璃迷迷糊糊睡着的,这次却十分清醒,可她又不能总是翻身,生怕影响背后慕容弦的睡眠质量。
过了许久,终究一个姿势保持太久,身子僵硬酸疼,她略微翻了个身,正好和慕容弦四目相对,他笑得她恍惚失神,那笑容简直太妖孽了。
“看来你已习惯本王抱着睡了,这么久都没睡着吧?”
琉璃僵硬地抽动嘴角,“太麻烦……夫君了,我睡得挺好。”
慕容弦似乎对这声称呼极为满意,说话间就已将她揽在怀里,琉璃吞咽口口水,怎么看慕容弦都不像男女之事不可行者,这些天的接触让她更为深信这一点,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她生怕事情进展会像一个更深层次发展,于是转移话题为妙。
她还未找好话题,慕容弦却已淡淡道:“酒州乃是非之地,山匪为患,你日后切不可轻易外出,懂了吗?”
琉璃怅然叹气。
慕容弦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良久,他蹙眉:“怎么,你难道不觉得吗?”
琉璃心里稍稍打了个腹稿,开口道:“为君者,立德为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酒州山匪为患,朝廷官府都有脱不了的责任,酒州如今入籍在册的都是老实巴交的良民,平日又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朝廷一直以为这里百姓安居乐业,殊不知早已乱成一锅粥,归根结底,是谁之过?”
慕容弦眼底闪过一抹惊色。
琉璃嘟着嘴,继续道:“朝廷只知镇压为主,如今萧将军前来剿匪,殊不知其中不乏被迫谋生的良民,我觉得后续应已安抚为主,谁闲着没事会拿刀砍人玩呢,又没接受过专业训练,高危职业竟这么多人上岗,这不是仇视朝廷吗?”
慕容弦身子颤了颤,有片刻的寂静。
琉璃一本正经地补充,“我平生最讨厌舞刀弄枪,太暴力太血腥。”
慕容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轻声喃喃道,“主贵凤命,呵……”
琉璃诧异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回事,觉得冷飕飕的,忍不住在他怀中哆嗦了下。
良久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知道我为何入宫很少和父皇单独相处吗?”
琉璃茫然摇头,气氛似有点儿尴尬,涉及到皇族秘闻,她是听还是不听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