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王金莲正好病重,曹龙笙单独把曹单弦叫到跟前,对他说:
“单弦儿,我想让你出国深造。”
曹单弦自幼在平源、张垣一带长大,同父亲和爷爷一样,也养成了豪气千云的品格。曹龙笙虽然很少在家,却非常注意对孩子们的培养。单弦、单曲儿和单响,从小就受到严格培养,他们不仅有专门的文化先生,还从蒙古武师那里学会了摔跤、骑马、射箭,小小年纪,都已经在弓弩上很有造诣;他们还拜威勇镖局温天化为师,系统地学习了十八般武艺,内外兼修。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孩子本身资质就好,再加上勤奋,都练就了一身好本事。
曹单弦年龄最大,最早出徒,他和温天化走南闯北,送了十几趟镖,也算是行家里手了,温天化对他赞不绝口。
而且,加入“蓝衣社”后,单弦儿化名白维,和戴笠、郑介民干了好几件“大事”。“杀害杨杏佛”事件发生后,曹龙笙感觉不妙,怕儿子真成了不义之徒,遂令单弦儿以“生病”为由,退出了“蓝衣社”。
曹龙笙对单弦儿的情况十分了解,这才有送他去延河的想法。
这时,正好方振武来信,询问张垣的局势和他的近况。曹龙笙一看地址-原来是法国巴黎!
曹龙笙知道,巴黎是个文艺中心,许多仁人志士都从那里得到了全新的信仰。曹龙笙立即拍电报过去,说明了意思,方振武回电说:
“来吧,有我呢。”
曹龙笙又立刻让李树龙帮单弦和单曲收拾东西,即日出发。
临走前,曹龙笙把这些年都没说过的话,除了机密,一股脑儿地全告诉了两个儿子。
曹单弦忍不住说:“母亲现在病重,正该我们伺候她的时候,抛下她不管,岂不成了不孝之子?”
曹龙笙说:“没有国,哪有家?现在,东三省已经沦陷,华北也即将落入敌手,我们哪有居家过日子的理由?!”
单弦儿和单曲儿都听明白了,去告别母亲。果然,王金莲也深明大义,告诉孩子们:
“妈不懂那么多,只知道你们生于乱世,乘着年轻,一定要为国家、为民族、为社会出力!这样我就安心了。”
曹龙笙亲自把单弦儿送上火车,又让李树龙把单曲儿送到延河,他对单弦儿比较放心,却不放心只有十七岁的单曲儿,他嘱咐李树龙:
“一定要把曲儿安全地送到延河!”
临别之际,曹龙笙依然不放心,他又对单弦儿和单曲儿说:
“千万记住,你们将走上一条充满荆棘的路,而且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得独自思考、判断、行动。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曹家的人,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明白了吗?”
单弦儿踏上旅程,在去往津门的火车上,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1933年5月7日晨,京城中心的六国饭店仍沉浸在春夜的酣畅中。突然,几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宁静,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夺门而出,迅速钻进一辆候在那里的汽车,飞驰而逝。不一会儿,接到报警的警察蜂拥而来,见到的是一具躺在血泊中的男尸:长方脸,鼻端高翘,两腮瘦削,留着浓黑的两撮小胡子,下巴底下还有一撮长毛。这不就是曾任过湖南督军、大名鼎鼎的北洋军阀悍将张敬尧吗?奇怪,张敬尧怎么会悄悄住进六国饭店?又怎么会突然遇刺身亡?
张敬尧是北洋军阀中的一个干将,袁世凯死后,成为“皖系”的大将。
他早年间就曾纵兵殃民,出卖湘南地矿权利给外国,罪恶累累,民众骂他“张毒”。1920年被逐出湘南,1925年投靠张宗昌。
北洋军阀瓦解后,他避匿大连日租界,勾搭上了日本人,1932年又到长吉投靠刚成立的伪满洲国。
1933年初,日军进攻长城各口,进逼平津,张敬尧被日本人任命为“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他携带700万元经费,潜入京城,化名“常石谷”,住进六国饭店,收集旧部,勾结流氓土匪,策动驻军,准备配合日军在京城内暴动。
张敬尧和日特勾结,对国民党政府构成了威胁,特务处报告了蒋瑞元,蒋正为华北局势头疼,得此消息后,立即指示特务处处长戴笠除掉张敬尧。
戴笠领命后,立即电令特务处的副处长郑介民速赴总部商量刺张事宜。郑介民与戴笠进行了几天策划,决定由郑介民化装成南洋华侨巨商,回国做人参生意,也住进北平六国饭店,先侦悉张敬尧的行动规律,再指挥“蓝衣社”的人实施暗杀。
郑介民打扮得西装笔挺,满身洋气,随携着10多只大皮箱,气宇轩昂地住进了六国饭店。郑介民住进饭店后,神态随和,出手大方,很快就与茶房混熟,了解到张敬尧住的房间号数与位置。
郑介民又以散步与工作为由,多次到张敬尧的房间附近侦查,发现张敬尧与其副官以及参谋长赵庭贵三个人分住三楼三个房间,夜间睡觉经常变换房间。如果暗杀定在白天,人多不易下手,而且刺客难以走脱;若在夜间暗杀,又不知张敬尧当晚住哪个房间,且张的武功枪法都很厉害,弄不好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介民在为难之际,召来王天木、陈恭澍等人计议,决定多邀集几个人轮番上楼,伺机待动。
郑介民侦察到张敬尧每天起身很早,洗脸、修面花的时间很长。这时,客人们多未起身,人少便于行动,而且张敬尧此刻疏于防备,故而乃是实施暗杀的大好时机。
郑介民通知王天木行动,并且挑选了四个年轻力壮的枪手作为主要执行人,身怀绝技的单弦儿就在其中。他们研究了进入饭店的方法与动手后的逃走路线。另外派人在楼梯口、饭店门口掩护刺客撤退,还安排了一辆小轿车来接应。
1933年5月7日凌晨,张敬尧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却不知道死神正在向他悄悄靠近。王天木与白维潜入六国饭店,发现饭店二楼有一处房间窗口半敞,一个人当窗而坐,正百无聊赖地摆弄一个小玩意儿。王天木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张敬尧。他回头示意白维,手指房内,连连点头,作出杀人手势,还小声说:
“就是他!”
单弦儿看在眼里,亮在心上,说时迟那时快,撩袍取枪,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洗脸间门口。张敬尧发觉动静,猛地转过头来,单弦儿看清了人,飞速抬手,连开三枪,子弹准确地射进了张的脑袋,张立即倒地毙命。单弦儿又对准张敬尧的胸部连开三枪,确认他已经毙命。
完事后,王天木与单弦儿闪身下楼,大步流星迈出大厅,负责接应的特工戚南谱正站在车前。他早已等候多时,一直望着门里,,与单弦儿四目交投。单弦儿一言不发,冲他点了点头。三人从两边迅速上车,司机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当饭店的茶房与客人们惊醒时,王天木与白维等人已奔出饭店,钻进小轿车逃走了。汽车开到王府大街,白维下车,混入人群,步行去了八面漕的清华园。
后来,郑介民这个“南洋巨商”也消失了。当天晚上,他从军分会得到准确消息:张敬尧已死,立即电报金陵。第二天,京城各报刊登了“巨商常石谷,在东交民巷六国饭店中遭刺殒命”。
不久后,国民党机关报证实“常石谷”即张敬尧,并说张敬尧是汉奸,潜入京城阴谋策动叛乱,被“锄奸救国团”击毙。
事后,单弦儿一战成名,成了“蓝衣社”的红人。6月,他又被派往上港,参加谋杀杨杏佛的行动。
对于这次行动,单弦儿存在相当大的抵触情绪。因为他知道,杨杏佛是个社会活动家,中国人权运动的先驱。
“他是个好人呀?为什么要暗杀他呢?单弦儿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