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说,很多年以前的一个傍晚,我就那般不适时宜地突如其来,其时家中一片宁静。父亲正在田间挣那几个工分,年老而慈祥的外婆却在我孱弱的啼哭声中为我作着最初的洗礼。当时我无法表达我的感激和兴奋,将一泡尿撒在外婆那件自织的麻纱衣衫上。
外婆咧嘴一笑,灿烂无比。乃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极其生动的风景。不一会儿,父亲兴冲冲地回来了,抱着我左瞧右看,然后说:又是一个好崽。只是,只怕今年又摘不掉超支户的帽子了。我两只圆溜溜的眼看着父亲做了一个怪笑。父亲大惊。猛抽了口烟,对母亲说,把山后那片烟割了,种点吃的吧。母亲说,那怕不行。你不吃饭还撑得住,不抽这几口行吗?这是你的命根子啊!多年后听母亲说,那时父亲的烟瘾是够大的。他点着火把花了五个晚上把坳顶一片刺瓣挖成了一片土。种上了烟。父亲可以三天不吃饭,但不可一日无烟。但那天后,父亲再也没有抽过烟了。那片地上种上了红薯。
那片地许多年以来一直是我们家粮食补充的后方根据地。许多年后,我依然极其清晰地记得饭里面那些黄灿灿的红薯丝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有了怎样重要的位置。日子过去了将近三十年之后,那片烟土早已变成一个小桔园了。红薯丝也已成为一片回忆。
虽然依旧有人种红薯,但那早已成为猪饲料。除非怀旧或尝新鲜,才偶尔吃一回。我们兄弟姊妹四散开来,父亲亦耕不下那么些土地,在土里栽了几株桔树。说了孙啊外孙啊的回家时寸可尝个新鲜。在公元一九九七年六月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随着一声动人的啼哭,我儿子在医生的监护下光荣降临。初生婴儿是丑陋的。头因盆腔的挤压显得尖而长,脸上胎毛未干,唯有两只眼活泛而生动。
医生用吸管把儿子口中的污垢吸出来,在小小的屁股上拍了几个l向亮的巴掌,那小东西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据后来母亲说,我当初被接生婆从娘肚子里拽出来时的哭叫并没有如此的尖锐。儿子东张西望,黑溜溜的两只圆眼格外动人。看着这小小的一个人儿,我在心中默默地说:这是我儿子吗?这就是将长成一个高高大大强壮的男人的我儿了吗?日子过去二个月之后,我的疑虑完全消除了。儿子活泼好动。头也氏得圆溜溜的十分好看。
我将儿子抱到手里,看着他粉嫩的脸蛋,真是爱不释手。啊,儿子。这是二个多么奇特的字啊!我正要去亲亲他小小的脸儿,我爱人一把将儿子从我手里夺了过去。不戒烟,以后不准抱点点(点点,我儿小名)。一则他受不了你的烟气,二则烧着了他怎办?
我……我无话可说。没有想到,父亲遇到的难题,我同样遇上了。虽然知道这是老婆借题发挥,也莫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戒烟。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实在是一个不简单的“工作”。 每到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坐桌前,看着闪闪烁烁的光标,不由得想来他一支。但看着儿子越来越可爱的笑脸,便狠下心来,捏灭了我心头的烟火,吞下粒早已准备好的口香糖什么的。想起当初父亲为我们能填饱肚子而饿着肚皮戒烟的日子,不知是怎样过来的。
如今,烟没有戒彻底,偶尔也来它一枝。但儿子是的的确确地一天天长大了。正在呀呀学语尝试着叫“巴巴马马”,我不由傻叽叽地想:再过三十年以后儿子叉做了父亲时又是怎样一番样子呢?
五月的沙滩
做儿子做了若干年后的某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惊破了我平静的生活,在我的生命中儿子由抽象变得实实在在,我光荣地成为儿子的父亲。一挂长长的鞭炮却使我心乱如麻。作为父亲,象许许多多初为人父的男人一样,我首先想到的是为儿子取一个好名字。
而且在做父亲的信息刚输入我的大脑,便翻遍字典为孩子取过一个女性味十足的名字。因为现代科学曾给我预告过我女儿的降临。在生产过程中,女儿突然变成了儿子,我惊异之余,只得重新翻出字典从那几千个常用汉字中寻找出我儿子的大名、小名、乳名来。
为了让儿子成为这个世界的“唯一”,争取在名字上不雷同、不模仿、不猎奇、不难写。作为一个身负重任的父亲,我最大的愿望是儿子的一生能够活得充实、快乐。于是与姓搭配取名符悠(谐音无忧)。但男儿不可无志,亦不可活在争名逐利中。非宁静,无以致远,便在后面加上静远二字。取三国时武候孔明先生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之意。但没有征得儿子同意,未知其喜欢否?后来,儿子的外婆,一来嫌这名字太长,不好喊,二来说他命相五行里缺水。我便说就叫他点点吧。一,好记。二,好喊。三,有水八点,可补五行之缺。果然,点点一出,妇、孺皆知。
后来儿子当了二十多年教书先生的大伯说了:点,因小而见大。点,是宇宙中不可或缺的。无论多长的线、无论多圆之圆,无不是由点连成。我一听,大喜,当时倒没想到有这诸多妙处。在过去了许多日子之后,儿子要过生日了。过生日有什么稀奇?我已过了三十个生日,早年还有妈打的两个荷包蛋,而今还不是和平常没有两样?妻说了,怎能如此说?现在的孩子过生日,了得!点歌点剧不说,还要大宴宾客!
我说,儿子不至于提出这样混帐的要求来ll巴?妻子气极。不过,说实在的,作为儿子一生中的第一个生日,怎样过才最有意思呢?抓周?太旧。点歌?太俗。宴客?太吵。儿子生日的那天,我牵着儿子的手,走出户外,走出水泥地。儿子两条正学走路的小腿儿一个劲地往外蹦。
我们来到河边的沙滩上,绿水悠悠,五月的风轻轻吹拂着浓绿的扬棚,偶尔有一两只鸟儿飞来飞去。儿子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两只小手抓着那些沙粒把玩,眼睛里充满了快乐和欢欣,还有好奇。我也坐下去,一边保护着他不至于摔到河里,一边饶有兴味地看他津津有味地玩着那些泥巴、沙粒。不一会儿,儿子满身都是泥巴,但他却真正地玩得开心、快乐。
我们干脆躺在沙粒上,任风吹起我们的头发,鼻子里是泥土的清香。啊,自然。我们躺在大自然的怀抱,感觉到的是舒适、快乐、开心、惬意。儿子哇哇乱叫着,表示着他的兴奋和开心,久久不肯回家。一直闹到夕阳西下,我们父子俩才拍拍屁股上的泥沙,回到正热闹着的屋子里时,客人们看着我们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儿子的第一个生日就这样,在大自然、在沙滩上,悄悄地过去了。我们避开喧闹和人群,融进自由、随意、无拘无束的自然的空气中,任压初夏的风翻动我们生命的乐章。那个五月的沙滩,是不是能给他刚刚开始的美好的生命点点启示呢?
自家的老婆
一日,几个哥们儿来访,看了我脸色半日,道:“嘿!看你今天脸上阳光灿烂,一派太平景象,有何喜事?”我往后看了看.大声宣布:老婆出了远门。哇!友人们齐声喝彩。大有为我获得自由而欢呼的味道。可是才过了几小时,毛病便出来了:一个个贼样连声喊饿!
我知道是我老婆平日惯坏了他们的嘴.只得亲自来煮面。猫捉鱼般一下子找不到酱油味精不说,连柴米油盐都已被我几日来吃空用光了。煤灶里也是一片冰冷。好在还有液化汽。这还是当初老婆省出来的。我是一个懒得出奇的人,有液化汽决不烧煤。为此,老婆还骂过若干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