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送走琦时,把笑容贴在脸上,心里却是恨恨的。看着车子后面的那一线尘车,峰像一棵沙漠中的树,孤独地站着,让烦躁和痛苦锯子般锯着她嫉妒的心。去年与张大为见面的情景此刻如活吞了一只螃蟹般难受。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冬日。太阳暖和和地照着这个被女人河环绕的小城。峰正躺在小城的一个窗口看人来人往,琦就坐在他的身旁。这时有人敲门。峰起身打开门,看见一个陌生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你找谁?”“马小琦住这吗?”“你是……?”峰问。“对了,你叫许峰,对吗?琦说过你。”那男人说。峰结舌,无言。“这是张老师呀!T.琦找了个时候对许峰说。琦眉飞色舞。又递烟,又泡茶。峰是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张老师,对了,琦说过,但他还一直以为是个白发翁呢!“琦,我们出去走走。”张老师喝完茶,平淡地说。
峰听了张老师的话如同一只绿头苍蝇飞进了嘴里。很不是个味儿。但又莫可奈何。峰一个人守着房子闭上眼睛,咳咳咳地抽起烟来。他的心情很乱,可是时间却特别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琦才同张大为谈笑风生地回来。吃过午饭,张大为又是弹琴又是唱歌,迟迟不肯走。临近黄昏才提出告辞。“你等着,我送送就来。”琦独自送走了张老师。琦回来,峰没说什么。在他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对自己说,张老师只是在音乐上关心琦,没什么。但没用,在他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不可抹掉的阴影。这好象一种毒品,虽然一下子不会致人于死地,但经常有发病的可能。而且,只要有一个引线,就会有可能致人予死地。这是因为峰是一个感情内向且极丰富的男人,在爱情上有些自私和狭隘,还有着农民那种根深蒂固的自卑和强烈的嫉妒心,使他对琦在张老师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热情非常在意。 ’那天送走琦后,他一把火烧掉了好多张速写。
恋爱中的人们最忌分离。分离是痛苦,分离其实也是一剂良药。分离后的恋人有两种极端:一是更加强烈的思念;另一种是淡漠。琦去了N城之后,峰病了似的陷入了无比痛苦的思念之中。而琦全身心投入到了歌唱事业里。当然陪她一起练唱的还有她曾经恋着的张大为。张大为走进琦童话般的生活扰乱她自己的生活纯属偶然。那时候,琦还是一个含苞未放的小姑娘。
她的修乇的身材优美的身段已展露无遗。琦在体形相貌上接承了父母的优点,而她的气质却是飞柳镇青山绿水的杰作。琦有着水样的温柔,柳般的妩媚,整个儿显得端庄、清纯、秀丽。因此.她虽出生在乡村里,反倒令城里人羡慕她的清纯她的素洁和了无俗气的雅朴。
她恰似一株野菊花,就那么静静地开放,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馨香。琦极聪颖,几岁时就能弹琴唱歌。在一次校庆会上,她的一首《二月里来》博得了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她刚则走下舞台,就有一双眼睛盯住了她,她没有发现。走下台要落坐时,一个人喊住了她。“你叫马小琦?名字很美,歌也唱得好。如果能正统地学一些东西,肯定会有所成果。对了,我叫张大为,教音乐的。”说完笑了笑。琦d王笑了笑,然后,l叫了一声张老师。“如果有兴趣,以后我们共同学习吧。”说着,张大为带张小琦到琴室弹了一曲《献给爱丽丝》。琴声很美,很动人。很久以后,琦不知张大为那天是故意还是无意弹了那么一曲献给爱丽丝。
总之,他们就那么认识了。后来甚至发生了一些愉快的和不太愉快的故事。毕业分配的时候,张大为为琦找了熟人和门道,但结果适得其反。成绩优异的马小琦被分配到县城文化馆工作。后来有人隐隐约约说是张师母告了一状才使马小琦‘留城的希望成为泡影的。在走出N城时,琦还和张老师见了一次面。那是一条林荫道。那个林荫道鬼气森森,象刚死了人,灵魂还没有来得及飞升而流浪于无人的旷野。“为,你离婚吧!我愿意爱你一生。”“琦,有些事,你还不懂。”“不,我懂。”“琦,你还小,我会害了你的。”“不,我爱你,今生今世我只爱你!,,张大为老了。琦站在人丛中看见东张西望的张老师时,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看起来,他显得有些疲惫。琦感到有点歉意。她奇怪,自己怎么会那般容易爱上一个男人,而几乎忘了他呢?张大为深情地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张小琦,接过琦手里的包。放在肩上,往培训基地走去。琦思绪万千。他们不知不觉走上了昔日走过无数次的那条林荫小道。世界真是奇妙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密林依旧,夕阳依旧,岁月依旧,而人呢?“男朋友对你好吗?”
“你呢?”“还不是那样?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琦好感动,她不能不感动。“这次有全国著名的歌星和作曲家来讲课,机会难得,我不想你错过。为迎接明年全国通俗歌曲大奖赛,我们省、市将在今年比赛,你要争取进入明年的全国赛。”“谢谢你,张老师。”“谢谢?谁要你谢?叫我张老师?叫我大为不行吗?”张大为抓住琦的手,眼里有祈求,也有痛苦。琦想本能地回避,但张大为已熟练地将她拥人怀中。
一种罪恶感使琦有些颤栗。她仿佛看见了峰那两颗忧郁的眼睛。但张大为那求助似的眼睛和他蛇样缠住她的手使她失去了挣扎的力量和勇气,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琦在心中列自己说。送走琦之后的许峰,总是恶梦不断。这天从恶梦中醒来,已是后半夜。灯泡亮着,笔筒里流出的墨水浸湿了一大片稿纸,,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峰不知道自己想写些什么,只有硕大的墨点如同个惊叹号。
摸摸衣服,汗水湿透了整个衣服,摸一把,湿湿的冒水。梦境使他再l=乜睡不着,他竭斯底里的把头伸人一桶冷水中,撕扯着自己乱草般的头发。外边好黑。他拥着黑暗从院子里走出来,天上有几颗星星鬼样闪烁不停。河水流淌着,如一首沉闷的歌。梦境是如此强烈地撕扯着他脆弱、孤独、多疑、嫉妒、自卑的心。琦真会那样吗?琦为什么会那样呢?琦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鬼梦!常言说,梦总是与现实相反。许峰来到N市才知道,无情的事实击碎了她美丽的希望。N市是一个拥有一百八十余万人口的中型城市。
峰没有来过,下车时,已是暮色苍茫。他按照琦给他的地址找到琦的住处时,有人告诉他琦不在。他问是干什么去了,那个人告诉他他不知道。只知道天天有一个男人来接她出去。峰脑壳里嗡嗡地响着,一个人在街上漫步走着。他漫无目的。这时,听见一首很深情的歌从窗口飘出来。峰走过去,发现是一个歌舞厅。他走进去,目光从闹哄哄的人群中射过去,台上有一个什么人在唱着一首懒洋洋的歌。峰默默地走过去坐在角落时,殷勤的侍者送来了一杯咖啡。他喝了一口,有点苦。他渴望这个世界马上消亡或舞厅彻夜不停。他不敢抬头观望,他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可是另一种渴望又使他忍不住要看一看这些快乐或悲伤的人们。
于是,他抬起头亲爱的读者,不知道您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没有?当你害怕看见什么时,偏偏那个东西一下子进入你的眼帘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对男女走进舞厅。他们有说有笑,平平常常,但对于峰来说,这两个男女像一把生锈的刀直直地刺进了峰脆弱的肌肉里。没有杀死他,却割下了他的一部分,并且当着他的面慢慢地嚼起来。许峰的脸慢慢地变了颜色。这时张大为和小琦都坐了下来,一边喝着什么一边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琦两眼闪烁着柔情,在专注地听张大为侃侃而谈,目光专注。峰的心像火烧着了似的,他怨大喝一声击碎那盏正旋转的硫璃灯,揍扁张大为,永远不再看见琦。可是他没有勇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大为与琦在灯光下旋转很晚的时候,人都走了。某酒店在清场时看见一个人醉倒在椅子下睡着了。
摇醒了他,请他出去。峰歪歪斜斜地走出门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车站。歪在阶矶上过了下半夜,第二天天一亮,就搭早班车回飞柳镇。飞棚镇依然如昨,只有峰病了。峰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峰没有亲人,广播站的播音员芳便照看着他。芳认识峰已经很久了。芳特别喜欢听峰吹竹笛,也特别喜欢看峰画的画。芳是一个峰的崇拜者。芳也很喜欢峰那双忧郁的大眼睛。自从峰与琦的恋爱故事公布于众之后,芳也曾失落。但她自知无论是才气还是相貌还是气质,她永远比不上琦。但在她的心中,对峰的暗恋是一份永远的感情。因此,芳对峰的照顾是极其尽心,无微不至的。峰很感动。他觉得他欠芳太多。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事情,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许兰婷嫁到飞柳镇二十多年了,只回了三次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