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父母早已作古,那条修了多年的铁路已通过了无数次的列车。列车一次又一次地辗过,许兰婷年青光滑的脸上已布满了许多比铁轨弯曲得多的皱纹。岁月是多么残酷无情啊!回想起来,生命如流,二十多年就这么一晃而过。令许兰婷聊以自慰的是女儿参加了工作,二个儿子都已上大学了。
作为母亲还有比这更令人自豪的吗?作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做一个优秀母亲更值得骄傲的呢?虽然婚姻并不美满,但孩子足以自豪。唯一使她不安的是琦在婚姻上的糊涂。唉,莫非世上一切都如母亲所言,一切都是命吗?命!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神秘莫测的字眼啊!不过,许兰婷想来想去,不得不佩服死去的母亲的见解。人生人死,悲欢离合不都掌握在这个简简单单的字里吗?
没有“命”,人世间就没有悲欢离合,没有悲剧和喜剧;没有巧合与痛苦。然而人世间又有多少悲欢离合和令人不可思议的巧合啊!许兰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回乡为母亲扫墓会遇上昔日的恋人风。当风就那么突然,如一片叶子般落在他面前时,她感觉到,二十多年过去,好象是做了一场梦。啊。一切恍然如梦……当儒雅、潇洒,风度翩翩的风出现在许兰婷面前时,许兰婷一眼认出了他。快五十岁的风不仅没有一点老态,反而显得帅气十足。
“风?!”“阿兰?!”四目相对,时光流逝了二十多年。多少沧桑,多少怀念,多少令人回想的往事啊!“你好吗?”两个不同的声音吐出来的是同一句简单而深刻的话。阿兰也老了。风心中说。但岁月的沧桑可以夺走她的青春,却夺不去她的风采。她独特的风韵是别人学也学不去,仿也仿不像的。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利睬。二十多年了,阿兰在他心中的形象丝毫也没有改变。从上大学,到下放,到成为公司的老总,这期间从没间断过向他投送秋波的眼睛。他收到阿兰给他的信后,知道阿兰是怕影响自己的前途。
他知道阿兰的脾气,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那么,就让岁月来证明一切吧!后来阿兰远嫁,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但他没有怨恨过阿兰也没有怨恨过马有德。他只希望阿兰过得幸福。他明白,人在很多时候是违不过天命的。“你……家人都好吧?”阿兰的声音打断了他无边无际的 .思绪。“还好。你呢?孩子们,还有你爱人……都好吗?”风茫然地望着许兰婷,问。“好。”许兰婷若有所失。“对了,我们去喝杯茶吧。”许兰婷点点头。钻进小车,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从小车嘎然停在她身边到此刻,许兰婷无法算出究竟有多长时间?
马小琦风尘仆仆地推开屋门,才知道母亲去了乌龙镇外婆家。可以说,琦对于外婆的记忆是源于母亲的叙述。虽然外婆早已去世,但飞柳镇有一句俗话叫“娘亲舅大,爷亲叔大”。舅舅们都依然好好的活着,这就意味着母亲永远有回乌龙镇的理由。琦告别父亲去找峰。峰的房门虚掩着,没有声音, 琦推开门看见芳和峰静静地对坐着。芳正在喂峰吃药。峰瘦得厉害,头发很乱,乱得令人揪心。室内却很洁净,书桌上的稿纸和书都很整齐。峰手一扬,药碗掉在地上,碎了。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琦捉住峰消瘦、苍白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峰抬起眼痴痴地望着琦一双泪水迷朦的眼睛。良久,两个人同时伸出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芳转身走了出去。
“峰,你听我说……”峰用嘴唇止住了琦的话。“琦,我爱你!,'“峰……”琦泪如雨下。“琦,你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都给我,都给我好吗?都给我。你的一生,你的爱。我要!我要!我要你!!”峰紧紧地拥着琦,梦呓般喃喃地说。琦使劲地点着头,拥住峰。两个人的心里都在默默地祈祷:今生今世,谁也不能分开我们,谁也不能。乌龙镇已今非昔比。卡拉OK、舞厅、宾馆已一应俱全。许兰婷和何风喝过茶出来,不知不觉夜色已经笼罩过来。许兰婷越来越相信,母亲是伟大的。人生是多么的奇妙啊!她没有想到还会在车站遇见风。
当阿兰从小车里钻出来站在她哥嫂面前时,哥嫂怀疑她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刹那间,惊得有些呆了。看见站在旁边的风更是比白天遇见鬼还怪。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这个世界的存在。许兰婷也变得恍恍惚惚的。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又变得年青了。不该有的躁动为什么在心中可耻地涌动?莫非自己……?!那是多么荒唐啊!他不是已经淡忘了吗?可他为什么在这杂乱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自己?
而且带着名显的欣喜。他的眼睛还是年青时的那双,她能从那里读出那里面流露出来的渴望。多么令人困惑啊!第二天早上,风又来了,说要阿兰去吃饭。许兰婷说有些累,没有去。她无法面对风的眼睛,因为她渴望看见这个男人。风落拓地走了。他的背影好疲惫,好孤单。许兰婷不忍她终于忍不住,追过去。风一个人在喝着酒。看见许兰婷过来,眼睛里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你为什么不带你爱人来家乡看看?”“我……阿兰,老实告诉你,我没有成家。”
马小琦在市里获了个优秀奖,张大为很生气。“那次不缺课,说不定可以得一个大奖,至少也可得个名次奖吧?”琦很委屈,也挺沮丧。真的,说不定自己可以得个一等奖呢!她心里甚至有点怨恨峰了。“叫你别忙着找对象,你偏不昕。又不是年纪大了嫁不出去!我慢慢为你活动,你要是得了大奖,到N城来还是有希望的。现在一切都完了。”张大为还在数落。“我要到N城来干什么?看你们吵嫁么?”琦也生气了。“你以为我为了自己?我为了艺术,为了你的歌唱事业!”张大为几乎吵起来。“你想在小县城里呆一辈子吗?”琦不言语了。
她又想起了郭老信镜片后那双疑惑的眼睛。在那儿自己能找到成功的切人点吗?回答是否定的。那么张老师是对的。“我最近写了一首歌,是专门按照你的歌唱模式写的,你去听听不?”“好吧。”琦干事业的激情又升了起来。张大为演奏了他的《秋风细雨》。曲调悠扬、轻曼,略带忧伤。很动人。当琦唱到“秋风吹乱了我的发,细雨打湿了我的情时”,琦简直被感动了。“这歌好吗?”“我好喜欢!“现在唱好吗?”“好!''琦便一句一句哼起来……
琦离开飞柳镇到N城参加比赛获奖,这是许兰婷从乌龙镇回来半个月后的事情。’ 许兰婷从乌龙镇回来已有好多时日,但她的神情恍惚仍然没好。邻居好心的小脚李奶奶对马有德说:“德伢子,最好请个仙娘来赐一碗圣水,退退煞气,十有八九是在路上碰上阴气了。
马有德点头答应,却没有去请什么仙娘。他知道,许兰婷不惯坐车,这次飞行千里,是车上颠颠波波弄的,休息几天自然会好的。许兰婷一直在“风、风、风”的说胡话。马有德把所有的门都关上了,许兰婷的口里还在说风。马有德只得请来医生,弄了几贴药吃下去许兰婷才慢慢平静下来。他开始回忆起与风分别的细节 .许兰婷明天就要离开乌龙镇回到他的家,回到丈夫身边。
回到女人河边的飞柳镇去。三天,三天如梦如烟的日子。三天如痴如醉的日子。许兰婷又变得年青,变得象个公主,她梦中的白马王子一次一次的翩翩走到她身边,携着她一起驾云远去…?-?许兰婷得到了几个一生以来最令人心醉的日子,虽然当风握住她依然美丽的手时,许兰婷曾感到有罪恶感自心中升起。但她想到女儿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爱是无罪的。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