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明三百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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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凤姐死关外 (2)

刘芙贞不仅人生得妖冶艳丽姿态明媚,而且又善唱,不论旧调新曲儿,一经她上口,就音韵悠扬,听得人回肠荡气,更衬上她的圆润珠喉,如莺似簧格外动听。所以正德帝到了歌阕已终,尚觉余音绕梁,袅袅盈耳,江彬凑趣地向正德帝说:“这名歌妇的唱工可好?”武宗连忙重复了一句老调赞美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说毕,就令她侍饮,前面是赐饮,现在则跃升为侍饮。

歌妓刘芙贞一看自己有幸得邀天眷青睐,顿时喜不自禁,更兼那几杯香醪,灌溉春心,马上脸泛桃花,涡生梨颊。武宗瞧着,忍不住激情汹涌,马上就命歌女乐队尽行退去,牵着歌妓刘芙贞的香袂,直奔进内室,此时的武宗已经急得不行,一下也等不了,幸而歌妓刘芙贞业务熟练,松钮解带的速度极快,然后两人相挽相拥入罗帏,饱尝鱼水相戏的乐滋味。到此歌妓刘芙贞比侍饮又进了一层,此时的歌妓刘芙贞是侍寝。

最奇的是,歌妓刘芙贞在与风流武宗鱼水欢会时候,仍与处子无二,这倒让武宗惊异起来,细问她的家世履历,才知她是乐户刘良之女,同时也是乐工杨腾之妻。“卿既嫁过杨腾,却仍如处子,难道杨腾是个天阉吗?”歌妓刘芙贞的呻吟比她的歌声更美妙动听,这时她停止了美妙的呻吟,喘吁吁地带笑道:“并非天阉,其实是因为妾学过一种内功,虽经破瓜,却能仍如完璧的处女一样。这便是妾的第一佳处,虽然身已为花信芳龄的少妇,却依旧让男人感觉如同豆蔻处子。”武宗听了,喜得连叫妙极了妙极了,于是再次颠鸾倒凤,极尽绸缪。

歌妓刘芙贞因为身份的原因,与戴家小姐处处不同,让正德帝自此连宵幸御,佳味醰醰,所有以前宠爱的美人与她相比,不啻嚼蜡。武宗心满意足,于是载舆归京,先是让歌妓刘芙贞居于豹房,后来又入西内,平时饮食起居,正德帝也片刻不能离,刘芙贞但有所乞请,无不允从。左右或触上怒,总是求她给说个情。宫中俱称刘芙贞为刘娘娘。自江彬以下,谁见了这位刘娘娘,都拜倒裙下,礼事如国母。歌妓刘芙贞至此尊荣已极,再不是当初为杨腾之妻的时候了。

可就是有这么一位美妙无比的刘芙贞娘娘,正德帝仍不能收住他的脱缰野马心,不久就借口说要亲视隧道,出幸昌平。到了昌平后,仅住了一天,就转路前往密云,驻跸喜峰口。民间顿时讹言大起,说武宗此番游幸,无非采花觅女,一时间,家有女儿的无不骇惧至极,纷纷逃避藏匿。

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正德帝也的确是常常乔装成平民,带着江彬出宫一如当年从没有停止过地寻花问柳,并且越来越厉害,甚至就在夜间突然闯入百姓家,逼令良家妇女如娼妓一样供他任意玩弄,纵情取笑。遇到中意的,也还是要带回宫去,这样一来,怎能不人心惶惶传言四起呢。

永平知府毛思义只好贴出安民告示,大意是说:大丧未毕,圣驾必无暇出幸,或由奸徒矫诈,于中取利,尔民切勿轻信!自今以后,非有抚按府部文书,谁敢妄称皇帝驾到,借故扰害百姓的,一律严惩不贷!

结果民心是安了,心安了也就渐渐安居了,可毛思义自己却因为惹怒的皇帝,被下了大狱。直直羁禁了数月,才得释出来,并降为云南安宁知州。

武宗如此行事,自然能给小人以大大的可乘之机,于是忠臣或被降职或入了大狱,甚至丢了性命,而贫官污吏却平步青云。武宗管什么曲直,顺从他的就算忠臣就能得封赏,否则即视为悖逆,滥用威刑,正所谓喜怒任情,刑赏倒置。

重罪直谏杖毙言官

如今正德帝又想起一事来,就亲笔降敕云:“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领六师,扫除边患,累建奇功,特加封镇国公,岁支录五千石,著吏部如敕奉行!”愈出愈奇,越玩越不象话。

杨廷和、梁储等联衔极谏,都说是名不正,言不顺,请速收回成命。武宗毫不见纳。又追录应州战功,封江彬为平虏伯,许泰为安边伯,此外按级升赏,共得内外官九千五百五十余人。

但这还不算完,没几天他又思南巡,特下了手敕给吏部道:“镇国公朱寿,宜加太师。”又谕礼部道:“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朱寿,令往两畿(京郊)和山东,祀神祈福。”接着又复谕工部,让他们速修快船以备用。武宗的手敕下后,人情汹汹,阁臣面阻不从。翰林院修撰舒芬,愤然道:“此时不直谏报国,尚待何时?”于是邀同僚崔桐等七人,联名上疏道:

陛下之出,以镇国公为名号,苟所至亲王地,据勋臣之礼以待陛下,将朝之乎?抑受其朝乎?万一循名责实,求此悖谬之端,则左右宠幸之人,无死所矣。陛下大婚十有五年,而圣嗣未育,故凡一切危亡之迹,大臣知之而不言,小臣言之而不尽,其志非恭顺,盖听陛下之自坏也。尚有痛哭泣血,不忍为陛下言者:江右有亲王之变,指宁王宸濠事,见后。大臣怀冯道之心,以禄位为故物,以朝宇为市廛,以陛下为弈棋,以委蛇退食为故事,特左右宠幸者,智术短浅,不能以此言告陛下耳。使陛下得闻此言,虽禁门之前,亦警跸而出,安肯轻亵而漫游哉?况陛下两巡西北,四民告病,今复闻南幸,尽皆逃窜,非古巡狩之举,而几于秦皇、汉武之游。万一不测,博浪柏人之祸不远矣。臣心知所危,不敢缄默,谨冒死直陈!

兵部郎中黄巩听说舒芬等入奏,就要他们的奏稿看,看了以后,他认为还未尽痛切之意,于是就自己单独进疏抗奏道:

陛下临御以来,祖宗纪纲法度,一坏于逆瑾,再坏于佞幸,又再坏于边帅之手,至是将荡然无余矣。天下知有权臣,而不知有陛下,宁忤陛下而不敢忤权臣,陛下勿知也。乱本已生,祸变将起,窃恐陛下知之晚矣。为陛下计,亟请崇正学,通言路,正名号,戒游幸,去小人,建储贰,六者并行,可以杜祸,可以弭变,否则时事之急,未有甚于今日者也。臣自知斯言一出,必为奸佞所不容,必有蒙蔽主聪,斥臣狂妄者,然臣宁死不负陛下,不愿陛下之终为奸佞所误也。谨奏!

员外郎陆震见了这道奏稿,叹为至论,于是也愿联名,同署以进。吏部员外郎夏良胜及礼部主事万潮、太常博士陈九川等都连疏上陈。吏部郎中张衍瑞等十四人,刑部郎中陈俸等五十三人,礼部郎中姜龙等十六人,兵部郎中孙凤等十六人,又接连奏阻。连御医徐鏊亦援引医术,独上一本。

武宗迭览诸奏,已觉烦躁得很,加以江彬、钱宁等人从旁说坏话,这位年号正德却一点也不正更不德的皇帝恼羞成怒,下令一一按名单逮捕,于是黄巩、陆震、夏良胜、万潮、陈九川、徐鏊等入了大狱,并罚舒芬等一百有七人,跪午门外五日。既而大理寺正周叙等十人、行人司副余廷瓒等二十人、工部主事林大辂等三人,连名疏又相继呈入。武宗益发恼怒,不问他什么奏议,一律逮捕械系。可怜诸位赤胆忠心的官员统统铁链郎当,待罪阙下,昼罚长跪,夜系囹圄。除有二三阁臣及尚书石鐇疏救以外,再无人敢言。

京师连日阴霾,中午时光却同黄昏相似。南海水溢数尺,海中有桥,桥下有七个铁柱,都被水势摧折。金吾卫指挥张英慨然道:“变象已见,怎么能够坐视不言呢?”于是他袒露两臂,挟了两个土囊,入廷泣谏。武宗叱他退下,可他却拔刀刺胸,顿时一腔热血流了满地。卫士夺去张英的刀,将他绑送入狱,并问他弄这两袋子土干什么用。张英赤胆忠心地答道:“张英来此哭谏,已不愿生,恐自刎时污及帝廷,打算洒土掩血。”彼时,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正为自己的慷慨大义而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在这种升华的光环里陶醉不已。

可这话在正德帝听来,就如同儿戏就是傻话,特等纨绔标准顽童的他轻轻松松地下诏杖责张英八十大板。张英胸已受创,再经杖责,不堪痛苦,当夜就毙于狱中。但在张英的激励下,大臣相率泣谏,宁死不避。其中气节足且多者,那位特等纨绔并标准顽童的武宗皇帝就任意侮辱,或罚廷跪,或加廷杖,仍是全当儿戏全当傻瓜说傻话,所以有旨传出,令将舒芬等一百有七人各杖三十,列名疏首的,迁谪外任,其余夺俸半年。黄巩等六人各杖五十,徐鏊戍边,巩、震、良胜潮俱削籍,林大辂、周叙、余廷瓒各杖五十,降三级外补,余杖四十,降二级外补。

江彬等又密嘱刑吏,廷杖要加重,员外陆震,主事刘校、何遵,评事林公黼,行人司副余廷瓒,行人詹轼、刘槩、孟阳、李绍贤、李惠、王翰、刘平甫、李翰臣,刑部照磨刘珏等十余人,于是受刑不起,惨毙杖下。到此为止,以江彬为主谋主使的正德帝又制造了一起大大的冤案。可怜诸位忠义之士,宁死还将健笔扛,只为千秋忠节。

武宗从此申禁言事,因为他又久蛰思动,光阴荏苒,眨眼到了中秋。正德帝下旨御驾南巡。这首谕旨下来,廷臣有了前鉴之车,哪敢交章谏阻,其时朝野惶惶,百姓如有大难将临之景象,一时人心很是不宁。

虽然有臣下委婉地提醒说应预备南征,因为有警报传来,说宁王宸濠在南昌戕官造反。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此时不适宜出宫远行,因为世态动荡,恐变生圣驾遭劫遇难之莫测。其实,宁王宸濠这又一件大逆案,连同当年的安化王寘鐇的谋乱,这些就已经形成了明朝中叶严重的政治危机,臣民们无不忧心忡忡,而在这位特等纨绔标准顽童皇帝的眼中不过是一次出游的好机会罢了,于是他以亲征为名,出巡南京,也果然是沿途骚扰百姓纵情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