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正笑得前仰后俯,莺莺呖呖地,一时立不起身来,蓦然回过她的粉脸,见是世宗立在旁边,不由地吓得花容失声,低了头花枝招展地跪了下去。
世宗一面把她扶起来,一面细看那少女,一张娇小的脸儿娇憨更可爱。世宗忍不住心里一动,牵着那少女纤纤的玉腕,到了坛下的禅室里,在雕牙床前按着她并肩坐下,世宗一边摸着她的酥胸,一边笑嘻嘻地问:“你唤什么名儿?进宫几年了?”
那少女似惊似喜又似羞地红涨着脸儿说:“民女叫萍儿。”世宗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就又笑着说:“你可有姐妹兄弟?家中还有父母没有?”萍儿低低地答道:“民女自小没父亲,家里很清贫。这次选秀女,被县令钱如山强行指派的。母亲只生了民女一个,很舍不得,又没银两去孝敬县令,母女俩就只好生生地分离了。象隔壁的陈家五小姐,她家有钱去贿赂县令,就可以不被选入宫了。”
萍儿说起她的老母来,眼圈儿一红,扑簌簌地流下泪来。世宗忙从袖中掏出罗巾替萍儿拭泪,安慰她说:“你不必伤心,将来朕也封你做个嫔人,你想可好吗?”说着故意把脸儿似笑非笑地,鼓瞪着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对着她。萍儿本来一派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气,被世宗这样一逗引,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就噗哧地笑了出来,马上就不好意思地从世宗手中抢过罗巾,掩住她半个粉脸,往世宗的怀里一倒。
世宗顿时哈哈大笑,萍儿伏在世宗的膝上也格格地笑起来。世宗趁势将她一把抱在膝上,俯身去嗅她的粉颊,嗅得萍儿倚身不住,倒在榻上打滚,世宗按住整个香躯,萍儿动弹不得,只是两只凌波纤足一上一下的乱颠。世宗还伸手到萍儿的少女怀中去呵搔她的痒痒筋,萍儿挨不住痒索性放声大笑,直笑得媚眼带妍,香颦微晕,小女儿家一连串的娇憨笑声似出谷的黄莺,听得人心醉神荡,情不自禁。
秋水盈盈,春情如醉,脂香阵阵,意态缠绵,世宗精致的禅室里充满了洛阳春色,情窦初开的小女儿萍儿天真未泯,憨态可掬,可爱得世宗也不用人服侍,自己起身去把禅室门轻轻地掩上,然后急急地把萍儿的粉臂一拖。拥在怀里时,萍儿仍有说有笑,一派天真烂漫,而世宗一面和她说笑着,一面就替她解去罗襦。这时的萍儿才意识到了什么,那份似惊似喜又似羞的娇娇小女儿情态,就是天成妙手也画描不出。
是夜萍儿就在禅室中侍寝,到底年幼不解风情,只一味的孩子气,所以这一夜的禅室里,一会儿嘻笑,一会儿又啼哭了,哭哭笑笑直闹到鸡声乱唱才算沉静下去。从此世宗就命他宠爱的萍儿侍候在禅室里,他每晚奉经时,萍儿就在旁侍立。等世宗诵完了经,就携手入寝。此时的萍儿几经床上苦练,早已解得其中的趣味,配合得恰到好处,再一下也不啼哭了,世宗满意非常也就愈加怜爱,于是谕令总务处,赐给萍儿母亲黄金二千两,作为养老之费。
那天世宗无意间问起萍儿:“你们民间的女儿,为什么听见选秀女都那样害怕?难道将来就不怕嫁丈夫吗?”
不想幸福满足中的萍儿把粉颈一扭:“充秀女和嫁丈夫差得远了!女孩儿们嫁了丈夫,虽说和父母暂时别离,不久就可以见面。若做了秀女,一经被选进宫,永世不能与父母相见,那样有女儿和没有女儿又有什么分别?所以女儿被官吏选中,做父母的就只当女儿死了,侥幸到京里选不中退回来家时,真算得上是再生了,那样做父母就是天上掉下一件活宝来,也没有那样欢喜。可是选中的人家眼睁睁地瞧着别人的女儿回来了,自己这时的伤感和悲痛,就是剜了一块心头肉也没有这样难受。”
世宗听罢,一脸的恻然,半天默默后就下谕,命总管太监凡宫中的宫侍,二十岁以上的,一概给资遣回原籍,令其父母自行择配。这道谕旨一下,阖宫的宫侍立时欢呼声不绝。由总事太监一一录籍点名,满二十岁的,便列在这遣归的籍中。那些宫妇拔簪抽饵,纷纷贿太监,巴不得早列籍中。可怜深宫里面,竟有年龄在三四十岁以上的老宫人,半世不见天日了。一朝得到这道恩旨,连眼泪都笑出来。管事太监录名已毕,共得一百九十二人。有四十几名还是孝宗朝的老人,都四十多岁了。世宗着将这一百九十二名老宫人,每人赏白银三百两,各按籍贯,令该处的地方官查询宫人父母的名姓,即日遣归。
到了遣散宫人那天,车辆络绎道上,那些老宫人款款出都,当年来时的二八妙龄红粉娇娃如今大半是半老徐娘,来时绿鬓青丝,归去已是白发萧萧。她们回到家中,父母多已病亡过世,忆起昔日和父母分别,今日回来,只剩得一抔荒土,麦饭胡浆欷歔奠吊,凄凉之状,早在不堪回首之叹中,把当时得以逃离深宫里欢喜抵销荡没了。
含悲美人惊废后
世宗遣散了一百多个老宫人,自然就有理由要添进新宫人了,于是选秀女的风潮又闹得乌烟瘴气。这一次挑选宫侍,经世宗亲自过目,四百五十二人中只选得一百十七人。一个个都丰姿秀丽,美目娇盼。其中芳龄十九岁的宫女徐翠琴玉容如画,秀靥承颧眉目传神,尤其是那一捻纤腰让她轻身若燕,也让嫌旧爱新的世宗被她的妩媚弄得心动不已,比当初的小萍儿更让他心动,于是就把她留在禅室中侍候,而把小萍儿封了嫔人改派别处居住。
徐翠琴为人伶俐,尤其是善解人意,不过每逢世宗和亲热戏笑时,总是愁眉苦脸,不是推托趋避,就是默默地垂泪。世宗细察翠琴的形色,知道她一定别有心事,但是盘问她时,却死也不肯吐露。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春初。鸟语花香,微风送暖,在一年中最好的光阴里,世宗除了参禅就是携着杜贵妃、王嫔人等翱游西苑。聪敏伶俐的王嫔人采集百花,酿成了一种仿朝鲜百花醪的香酿,世宗深深陶醉于这酒味甘美的仿百花醪,特在西苑的涵芳榭里设了一个百花香酿会。自王公大臣、后妃嫔人,每人赐三杯百花香酿。世宗又传谕大臣各吟百花诗一首,君臣王相唱和。
直饮到日落西山,由太监掌上明角灯送王公大臣们出宫,各自乘轿回去。而世宗这时见东方一轮皓月初升,照着大地犹如白昼,不觉兴致更高,就命嫔妃们侍着,重行洗盏更酌。
这时也在旁侍饮的张皇后见世宗闹酒,越喝越起劲了,心里早有几分不悦。恰好宫女徐翠琴也侍立在侧,世宗命宫侍赐给她一杯百花酿,不会饮酒的翠琴忙谢了赐,可一杯酒刚下肚便脸红若桃花,白里显红,红中透白,愈发显得娇艳可爱。微带酒意的世宗借着醉酒之态,伸手就拖了翠琴的玉臂,抚摩展玩,看了又看,嗅了再嗅,大有恋恋不忍释之状。
本来心里就早有几分不悦的张皇后目睹世宗这样的丑态,一缕酸意由丹田中直透脑门,霍地立起身来,把手里的象箸往桌子上猛力一掷,回身就悻悻而走。世宗素来刚愎自恃且又在酒后,怎肯任张皇后去使性子,当下也勃然大怒:“你原不过是个侍嫔,朕册开恩你做了皇后,哪里薄待了你,你倒敢朝朕发起脾气来了,看朕明天不废了你!?”说罢,擎起了手中的玉杯,就向张皇后掷去,亏得张皇后走得快,总算不曾被掷着了粉面,可衣裙上却已溅着了不少的酒汁。
张皇后回到宫中,心上越想越气闷,不禁也同那个倒霉的陈皇后一样,放声大哭起来。这里世宗也怒气不息,立命内监取过笔砚来,下了废去张皇后的手谕,盖了玺印,吩咐内侍早期颁示阁臣。
世宗的这第二个皇后张妃,自继立中宫后,亲蚕北郊,嗣又率六宫嫔御,听讲章圣女训,倒也很是淑德,只为这件小事,一时任性忤怒了世宗,竟遭到了被废去皇后大位的惨运。被废的张皇后于嘉靖十三年被迫迁居别宫的两年后,冷凄悄然地谢了世。
当时怔怔地呆立在一边的翠琴目睹这一幕,不觉暗想世宗对皇后尚且这样的暴戾无情,其他嫔妃的境况可想而知,怪不得人都说帝王多是弃旧怜新人,喜欢时千封万赐,厌恶了就弃如敝屣,毫无一点情义。
不觉暗想的翠琴想到这儿时,不觉十分胆寒。忽见世宗拟好了废后谕旨,醉醺醺地走过来,一把握着翠琴的手腕,就往禅房里便走。两边侍候的太监慌忙掌灯引导。世宗不等太监燃灯,已乘着月色走出涵芳榭,回头摆摆手令已掌好了灯的内监们退去,太监们立时心领神会,住脚不走,等世宗去得远了,才回身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