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杰混在参观莫高窟的游客队伍里，从一个洞窟缓慢走向另一个洞窟。
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文物，洞窟里不架设任何灯光装置，也不许拍照，只有讲解员偶尔会用手电迅速照亮某个需要展示的细节。
人多拥挤，每个洞窟都只能浮光掠影，一带而过，参观体验不佳，当然闻杰也不在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Zoe身上，宛如一个刚刚陷入热恋的小年轻。
Zoe看上去不像对古物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她恪尽职守，努力追随在讲解员左右，把被提及的每个画面都仔细打量一遍。
闻杰忍不住猜想，这一定是个好胜心强的姑娘，还有超高的自制力，即便不爱读书成绩也应该不赖。
队伍从一个洞窟中出来，走向下一个，闻杰抓紧时间与她搭讪，“想想这些壁画都是成百上千年前画成的，是不是非常不可思议？这可是古人留给我们的东西，不知道我们以后会留下些什么？哎，你想留点什么给后人？”
“什么也不想。”
“这么绝情？！不过总会留下点什么的，这可由不得你。”
Zoe想了想说：“如果一定要留下点什么，就把我变成一堆沙子吧。”
闻杰怔住，这情绪，怎么比他还消沉？
回过神时，Zoe已经走远，他正要跟上去，手机响了，是那个爱玩突然消失的临时女友晓雯，忽然又冒出来，打听到他后天深夜的航班回新吴，坚持要去接机。
闻杰自然百般推辞，“不用！真不用了，会很晚，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打个车很方便的……没！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好，等回去了给你打电话。”
好歹打发掉晓雯，闻杰定定神，拨了陈康的手机号，开口就没好气，“你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是你把我行程告诉晓雯的？刚她打给我啦，非要来接机，好容易给劝住了……你真是，以后别那么大嘴巴，尽给我添乱！”
发泄完毕，挂机，擦擦汗，四处一瞧，这人山人海的，别说Zoe了，连自己的小组在哪儿都搞不清了。
又把手机掏出来，想拨号时才恍然，自己连Zoe的联络方式都没有，叹口气，懒得再去挤人堆，干脆找棵树下坐着，等人出来吧！
半小时后，闻杰正在树下东张西望，Zoe忽然从一堆行人里走出来。
认出她的刹那，闻杰只觉眼前一亮，心里开了花似的，咧嘴笑着，起身迎过去。
Zoe既没问他为什么掉队，也没问他跑哪儿去了，表情淡然说了句，“饿了，去找点东西吃。”
又到集合的时间了。
昨天的鸣沙山之行想必把所有人都折腾得够呛，一上车叫苦声便此起彼伏。
虎哥乐呵呵道：“大家这几天玩下来，看上去都憔悴啦！旅行很像一场修行吧？好在明天就是最后一站了，大家坚持一下！今天下午我们会在瓜州稍作停留，那里有好多又便宜又好吃的水果，而且可以免费吃！”
大家顿时来了精神，“能免费吃多少？”
“敞开了供应！他们那儿有个规矩，你可以随便吃，但不准带走，带走就得花钱买啦！”
吃货们摩拳擦掌起来。
闻杰对Zoe笑，“你发现没有，大家对免费的东西总是怀有极高的热情，哪怕自己完全负担得起。”
Zoe看看他，挑衅似的说：“我想吃瓜，吃好多好多瓜！”
虎哥带他们来到瓜州的一个集贸市场，非常简陋的地方，用铁皮棚子搭建起来的一片店铺，一家紧挨着一家，形成一个圆圈。极目远眺，除了瓜田看不到人烟。不过因为游客众多，依旧热闹非凡。
Zoe言出必行，在这些瓜棚之间来回穿梭，接过卖主们热心递上来的瓜果和肉干，吃得那叫一个香！
闻杰有时会提醒她悠着点儿吃，“试吃一点行了，好吃就买，给他们留个地址寄回去。”
Zoe无动于衷，还反问：“你怎么不吃？”
他笑笑不语。
半小时后，Zoe开始神思恍惚，左顾右盼。
闻杰问：“想上卫生间？”
“你怎么……”Zoe一看他得意的笑脸，立刻把话咽回去，将半片瓜狠狠往他手上一塞，“帮我拿着！”
闻杰举着那片吃掉一半的瓜，眨眨眼睛，目送Zoe匆匆跑开，他看着她询问一个店主，又在店主的指示下走向瓜棚后面那一片神秘而肮脏的地方。
五分钟不到，Zoe再次出现在他视野，捂着嘴，满脸通红，像逃离一个噩梦般急奔了过来。
“太脏了！根本没法用！那家伙笑嘻嘻告诉我是旱厕，我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呢！”Zoe语速飞快地向闻杰吐槽，说着又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闻杰把瓜递到她跟前，“还吃不吃？”
Zoe拼命摆手，他顺势扔进了垃圾桶，“告诉你别吃那么多瓜了。”
“哦——原来你不吃是因为……”Zoe终于恍然。
闻杰又问：“那你上了没有？”
Zoe摇头，脸耷拉着，“无从下脚。”
“难受吗？”
“嗯。”
闻杰看看四周，就近找了个同车的90后姑娘，问那女孩借了把伞，回来拉着Zoe往远处走。
她疑惑，“上哪儿呀？”
“厕所啊！”
在一个游客稀少的地方，闻杰让她在野地里用伞挡着，自己为她把风，终于把事情给解决了。
此后的行程里，Zoe对他态度好了不少，非但如此，和90后们也开始有了互动，一起分享食物，甚至聊一些旅途中碰到的趣事。
总体来说，她变柔软了。
闻杰不免想，会不会是自己的功劳？
他依然喜欢逗她，而她不再板着脸，有时察觉自己上当了，会笑着打他，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他好久没品尝过这种欢乐了，没有算计、警惕和装腔作势。
他越看Zoe越觉得她可爱，她笑起来像一掊透明的水，安静下来时又有些深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默默叹息，于他而言，都是无害的，不需要设防。
他甚至渴望走进她的世界。
可为什么只给他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