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蕴洁潦草地洗完澡,也换上睡衣,走出卫生间,在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的衣物。
房间窗帘没拉上,她抬头就能看见Eric靠在走廊窗边打电话,确切地说是在听电话,他几乎不发表什么意见,只偶尔“嗯”一声。
他侧身逆光,脸部线条明晰硬朗,而神情依然是漫不经心的。丁蕴洁猜想,他这种漫不经心多半是源于不在乎。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游戏人间的范本,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道行跟老手比还差得远。
他忽然低头,轻轻吸了口烟,又眯眼嘬唇呼出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颇是老道。丁蕴洁心头一热,仿佛又嗅到那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抽完烟后回到车上,大概以为她睡着了,蹑手蹑脚坐下,身上带着一点淡淡的烟味。
丁蕴洁偶尔也抽烟,对烟的气味不讨厌,这一丝幽灵似的烟气钻入鼻息,在她身心绕了一遭,不知触动哪根神经,心头居然颤了一下。她闭着眼睛,纹丝不动,不让一点点情绪泄露出来。
她走到门口,拉门之际听见Eric忽然开口:“这事你最好问姚董,她同意我就没问题……签字?那得等我回去了才能签,他们如果实在着急,就也请姚董代劳吧……”
开门的动静干扰了他,扭头看见丁蕴洁出来,仿佛吃了一惊,匆匆对手机说:“那先这样,我这儿忙呢!”
他挂了电话,正要对她说点什么,阿刀和小微从走廊那头经过,看见丁蕴洁从Eric房间出来,而且还穿着睡衣,还面色红润,立刻捂住嘴,偷笑着快步走了。
丁蕴洁很郁闷,冲Eric大声说:“谢谢你借卫生间给我用!我回自己房间了!”
Eric皱起眉头,“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又没聋!”
丁蕴洁抱着自己的衣物,头也不回走了。
翌日早晨,车上集合,男孩之一向虎哥抱怨,“你不是说黑马河晚上很冷嘛!我们钻在睡袋里还盖了羽绒被,结果睡到半夜热醒了……”
虎哥说:“晚上是很冷啊,不过你们年轻,火气大嘛!”
其他人听了都不怀好意地笑,小微还扭头看了眼丁蕴洁和Eric,眼神内容丰富。
昨天夜里,丁蕴洁被尿意唤醒,在大蛾子和Eric之间反复裁夺后,老起脸皮去敲了Eric的房门,借用完卫生间,从Eric房间出来,她再次撞上阿刀——那么晚了,也不知他在外面蹿乎个什么劲儿。
丁蕴洁百口莫辩,傍晚她去借Eric的卫生间洗澡还说得过去,这大半夜的从人家房间里出来,拿漂白粉都漂不干净了!
Eric递了块巧克力过来,语气欢快,“吃块巧克力提提神!”
她心情恶劣,冷然拒绝,“你自己吃吧!”
隔了两分钟,Eric忽然携着浓郁的巧克力味凑近她,“要不要我跟他们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他一字一顿,吐词格外清晰,“昨晚上,你,为什么,从我房间里,出来。”
“闭嘴!”
今天他们要去茶卡盐湖。沿途都是高山草甸,辽阔壮美,山坡上点缀着牛群和羊群。
丁蕴洁生长在江南,见惯了小桥流水,对这种雄壮巍峨又延绵不绝的山脉毫无免疫力,她兴奋难耐,忍不住和Eric攀谈起来。
“知道这景色让我想起了什么?”
Eric歪头想了想,“Windows自带的桌面背景?”
“呸!”丁蕴洁白他一眼,“我想起古时候那些战争,汉武帝,霍去病,匈奴……浪漫的西部世界。”
“打仗浪漫吗?”
“嗯,跟Windows桌面背景比是差了点!”
“这么快就学会反唇相讥了?”
“您教得好啊!”
前排90后们看着这么多牛羊,两眼直冒绿光,纷纷聊起了赚钱的行当。
“养猪吧,全国人民都爱吃猪肉,咱们养土猪,然后开微店,往全国送货,准能赚翻!”
“对对!咱们自创个牌子,就叫,叫草原土猪肉!”
“没创意!还不如叫二师兄牌土猪肉呢,哈哈哈!”
虎哥插进来,“你们别美了!这里好多回民,人家不吃猪肉,不会给你们在这儿开养猪场的!”
半道上,虎哥停车,领他们去回民的帐篷品尝自制酸奶。酸奶比超市里买的略酸,但滋味醇厚,吃得停不下来。
女主人又抱出各种肉干给他们尝,口感坚硬又鲜香无比,好多人当场掏钱买了。
Eric问女主人:“这是什么肉?”
女主人指了指山坡上吃草的牛群说:“牦牛肉!”
Eric没吭声,转身走了。丁蕴洁注意到他是唯一没碰那些肉的人,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
吃饱喝足,她围着帐篷转了一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搜寻Eric的身影。她很快就发现了他,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站着,举目远眺,不知看什么那么入神。
她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Eric,他扭过脸来,嘴边有笑意,“这里好多小老鼠!”
丁蕴洁先一惊,随即想到是在户外,便也登上岩石,“哪儿呢?”
Eric指给她看,“草地上,到处都是。”
果然,小家伙们跑来跑去,忙作一团。
“它们在干什么?”
“找吃的吧?”
Eric忽然打了声呼哨,丁蕴洁注意到好几只老鼠都警觉地停下来,身子立得笔直,两只小爪子垂在胸前,脑袋前后飞快转动着,观望周围敌情。
“天哪!老鼠这么可爱的吗?”丁蕴洁惊叹着笑,“我以前可讨厌它们了!”
“这些应该是田鼠,和出现在家里的那种贼头贼脑的老鼠不一样。”Eric望着她,“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比这些田鼠还可爱!”
丁蕴洁敛了笑,跳下岩石,Eric也跟着下来,有点无辜似的问:“我又说错话了?”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丁蕴洁其实心里不生气,刚才和他并肩站在岩石上时,她忽然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他俩认识很久了。
她咬唇,快步走,希望尽快把这种错觉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