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边的油菜花盛开期在八月上旬,他们来早了,天气还没回暖,菜花开得稀疏,看上去蔫不拉几的,虎哥一再抱歉,好像花没开好全是他的责任。
不过当看到浩瀚无垠的青海湖时,大家失落的情绪又给提振了起来。
湖边很冷,温度接近南方的初冬,风又凛冽,即使把最厚实的衣服包在身上,还是无法彻底御寒,有睿智之士甚至动用了羽绒服,耀武扬威地越过一个又一个瑟瑟发抖的单薄身影。
丁蕴洁把新买的太阳花披肩裹在毛衣外面——现在她觉得140块买下这条披肩特别值,对Eric说:“我小时候,有一年疯传冬天会特别冷,我爷爷采购了电暖炉、羽绒被和羽绒服,还给我买了羽绒大衣,那是我第一件长羽绒服,下摆到脚背这个位置,我可喜欢了!然后就开始盼天冷,谁知天气却越来越热,我都等憔悴了!”
Eric笑:“事情往往如此,有准备的时候用不上,要用时又准备不足。”
他穿了件冲锋衣,虽然也是薄款,毕竟还算挡风。同车的90后女孩不畏寒冷,在车里就换好了汉服,此刻正在水边玩Cosplay,男朋友们纷纷尽职地当起了摄影师。
Eric对丁蕴洁说:“我也来给你拍照吧。”
她斩钉截铁,“不要!”
“为什么?”
“我拍照不好看。”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很好看啊!拍不好是摄影师的问题。”
“反正我不要!”
“好吧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湖走,湖水和湖岸的交界处有许多深深浅浅的水潭,有些藏在干草堆里,一不留神就会踩进去,青海湖是咸水湖,鞋子如果踩湿,晒干了会结一层盐霜。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在各种搭建物上:一截木桩、石块或是被踩得很厚实的草堆。
到处都是摆造型拍照的游客,在湖边,在马场,在伸进湖水的各条栈道上。丁蕴洁边走边欣赏,以前出去旅行,她一看到人山人海就觉得头疼,不过在这里,情况恰好相反,她还挺喜欢看到愉悦的有人在身边穿来穿去,这地方太广袤了,如果没有游客创造的景致与笑声,会冷清得令人绝望。
她偶然回眸,发现Eric已落后自己好一段距离,正低头查看相机,那镜头分明对准了自己,她一阵警觉,立刻往回走,Eric抬头看见她气势汹汹杀过来,赶紧把相机收好。
分秒之间,丁蕴洁已气势汹汹到眼前。
“说了不许拍我!”
“没拍你,我拍湖呢!”Eric好脾气地笑。
“让我看!”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信!”
Eric摇头,“太伤自尊了!”
他把相机递给丁蕴洁,她接过来,却不知怎么摆弄,还是Eric替她操作了,一张张翻给她看,确实都是风景照,偶尔有花枝招展的陌生女郎入镜,给风景充当背景。
Eric露出冤情昭雪的表情,“怎么样,没骗你吧?”
说着就要把相机收回去,丁蕴洁却夺住不放,手指挪到前进键上,快速按动,青海湖的景色飞一般从眼前掠过,很快,相机里出现了她的倩影,正面的、侧面的、沉思状、皱眉、茫然,各种令她无法直视的神情,全给揽入这小小的机器里。
她横眉立目质问:“这是什么?!”
Eric外强中干地笑:“可能,不小心,拍到的……”
“怎么删除?”
“我来我来。”
Eric乘机收回相机主权,却没有立刻动作,商量着说:“要不,回酒店再删?”
丁蕴洁怒,“不行!现在就删!”
“急什么,我肯定给你删掉——咱们是不是得往回走了?别错过集合时间……你干嘛,哎,你别……”
丁蕴洁想把相机夺过来,Eric赶紧采取防御措施,把相机高举在手上,他比丁蕴洁高一个头,但显然低估了丁蕴洁的战斗力——她揪住相机带子,使劲往下拽。
“你到底删不删?”
“相机要摔啦!掉水里啦…删删!我马上删!”
剑拔弩张的危机总算解除,接下来,两人头挨着头,一张张检视要删的照片。
“这张真的很不错,你看上去特别自然,要不留着吧?”
“删!”
十分钟后,两人往回走。
Eric还在痛心那些照片,忍不住攻击丁蕴洁,“你这纯属过激反应。”
丁蕴洁已经气顺,解释说:“我不喜欢自己的照片留在陌生人相机里。”
“我是陌生人吗?我以为咱俩已经很熟了呢!”
“等旅行结束,你我不就成陌生人了?”
“其实,”Eric斟酌着说,“也可以不做陌生人,我们保持联络,等回了新吴,依然可以见面……”
他语气遮遮掩掩,明显藏着不单纯的目的,听得丁蕴洁想笑,心里不觉猜测,他是不是每次撩姑娘都这么笨拙?
其实凭他这副皮相,根本无需油嘴滑舌,保持适度冷淡会显得更神秘性感,如果他明白这一点,女孩们会小鸟似的朝他扑棱过来。
她故意逗他,“理由呢?”
“我们可以做朋友啊!”他大义凛然。
“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没有吗?”
“有吗?”
“我觉得有。”
“我觉得没有。”
Eric沉默了几秒,“好吧,那我们可以做……男女朋友。”
丁蕴洁笑,随后摇头,毫不容情,“你这人太随便,看见女生就搭讪,不可靠。”
Eric一脸委屈,嘴巴动了动,没说什么。
丁蕴洁瞥他一眼:“冤枉你了?”
他保持着一点尊严说:“我不准备为自己辩解。”
丁蕴洁大笑三声,结束了谈话。
他们继续往回走,依然是丁蕴洁走在前面,身后渐渐没了声息,不知道Eric是否拉下来了,她没回头看。走路带来热量,身上没刚才那么冷了。
终于回到马场附近,停车场在马场外面,能看见,但走过去还有不少路程。
ERIC忽然跑上来和她并肩走,他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样子,“说实话,我很喜欢你这种直接的态度,有什么说什么,用不着别人猜。”
丁蕴洁松了松披肩,“你经常为这个头疼?”
“啊?呃……”
“我说什么来着,你在女人方面阅历还是很丰富的。”
“我冤枉啊!”
他叫唤得太惨,丁蕴洁终于笑了,“没关系,反正咱们早晚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