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闻杰和丁蕴洁都在姚奕办公室里,门关着,姚奕叮嘱赵静,不许任何人打扰。她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神情中难掩激动与感慨之色。
许佩珊提供的资料对他们帮助太大了,基本可以确保把周应凯彻底清除出顺时——除了记录账目明细,许佩珊还留存了不少往来水单,都是原始单据,上面有经手人的签字,其中多张签名都是周应凯本人。
姚奕问丁蕴洁,“她从哪里弄来这些单子的?”
丁蕴洁只能说不清楚,姚奕也没再追问,但其实大家都能猜到,作为周应凯最信任的财务人员,许佩珊肯定也担负着帮他记秘密账目的职责。
闻杰问:“大嫂,你打算怎么做?”
这也是姚奕正反复掂量的问题,最后她说:“我想先找周应凯本人谈,希望他能就此退出顺时。”
闻杰提醒说:“鼎辉的人务必在场……最好由他们出面谈。”
姚奕思忖着点头,“我和徐彪商量着看吧。”
丁蕴洁问:“如果老周还是不愿意退呢?”
姚奕说:“那就只能把这些证据在董事会上公开了,必要时还可以报警立案,我想他也不希望走到那一步吧?”
闻杰认同:“对公司来说,能低调处理最好,尽量降低负面影响。”
姚奕问丁蕴洁,“许佩珊什么时候走?”
“她在做移民申请了。”
“需要帮忙吗?”
“我问过,她说暂时没必要,她前夫会处理好的。”
闻杰蹙眉,“一个申请办下来,周期怎么也得半年吧,我们要等那么久吗?”
丁蕴洁忙道:“这个不会!佩珊说她会先用旅游签证过去,只要她一离开新吴,咱们就可以动手。”
姚奕说:“为许佩珊的安全考虑,目前这事就局限在咱们三个人的范围内。”
闻杰和丁蕴洁都点头。
徐妈妈知道徐凌离婚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徐凌把原委都告诉了她,妈妈听得黯然无语,再说什么都没用,生米早已煮成熟饭。
“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呢?带着孩子还能找工作吗?要不,我过来帮你吧。”
徐凌说:“我暂时不找工作,常昊泽把存款和房子都留给宝宝了,撑个三五年没问题,我想自己带宝宝,同时再学点什么,等宝宝进了幼儿园我就去找工作。”
“小常搬走了?”
“没有,他还住原来的房子,名义上是给了我,但我不想住回去,就让他住吧。我在外面另找了套房子,哦,是丁姐帮我找的,她经常来看我和宝宝。”
妈妈语气里含着感激,“小丁真是实诚,这些年没少帮咱们。唉,其实小常挺好的,就犯了一次错误,他也……”
“妈,别说了,离都离了。”
妈妈又长叹一声,“他来看你……看孩子吗?”
“来的,每星期两次。”
妈妈放心了些,又叮嘱,“你别给他摆脸色,宝宝也需要爸爸的。”
徐凌嘟哝,“我知道,妈,我又不是恶人。”
生活具有巨大的包容性,不管曾经被怎样折腾,到头来依然会回归宁静,如静水般流淌。
在经历了离婚带来的动荡后,徐凌渐渐习惯于新的生活模式,说得更直白点,是不围着常昊泽转的模式。
现在,她成了单身妈妈,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然而事情一旦发生,似乎就有它必然的轨道,你是什么样的性格,就只能走什么样的路,即便知道这条路艰难,也只能摸索着前进,慢慢适应,直至全盘接受。
而她也很快发现,离婚家庭、单身妈妈,这些情况在如今的时代一点都不算稀罕,人们也不再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这样的人群不放,也许私底下还是会议论吧,但至少在公众场合,大家都能表现出理解的一面。这一点让徐凌深感欣慰。
从前她上网关注的都是婚姻、爱情方面的新闻和信息,现在她的兴趣转移了,更多得留意起女性独立这样的话题来。或许人就是这样,面临怎样的处境,就会为自己所处的环境找到存在的合理性,并从中获得坚持下去的力量。
下午,宝宝午睡醒来,徐凌会推着婴儿车出去转转,有时也去超市购物。
宝宝四个多月了,变得好玩起来,对什么都感到新奇,徐凌让她坐在推车里,把斗篷收起,晒着阳光,各种景物流光般从宝宝眼前掠过,她偶尔砸巴一下小嘴,咿咿呀呀乱发一通议论,惹得徐凌轻笑不止,她会和宝宝对话,引导她去看有趣的景物。
宝宝没法说话,但徐凌相信这种交流对成长是有好处的。
“宝宝,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米粉?”徐凌站在婴儿食品架前,拿起两个盒子递给宝宝看,“菠菜汁的还是胡萝卜汁的。”
宝宝哼哼唧唧,转头看别处。
徐凌笑道:“都不喜欢吗?可你现在只能吃米粉呀!得再长大一些,才能吃更多好吃的。”
有人似乎在她身后绊了一跤,徐凌听到一声低呼,回头看去,捉到一个仓促欲逃的身影,她一下就认出了他。
“一帆!”她叫。
陈一帆先没动,直到徐凌推着车子到他跟前,他才转过身来,一脸尴尬的神色,“嗨。”
徐凌笑笑:“好久没见了。”
她离婚后,一帆忽然就消失了,不再联络她,手机改了号,像突如其来的一阵龙卷风,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全都从徐凌生活中卷走了。
一帆局促地说:“是啊,今天真巧!你,你不是搬走了吗?”
“搬得不远,还是习惯住这个片区,买东西方便。”她盯着他的眼睛,“你老没出现,我还以为你搬走了。”
“呵呵。”一帆不接话茬,转头去看宝宝,婴儿亮晶晶的双眸正好奇地盯着他,嘴里吧唧吧唧往外吐口水。
“好可爱。”一帆讪讪地说。
徐凌弯腰,用纸巾把宝宝的口水擦干,起身后说:“你最初消失那阵,我还挺担心的,怕你出什么事,找了丁姐去打听,她说你挺好,什么事都没有。”
一帆的表情再度陷入窘迫。
徐凌不看他,声音很平静,“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是怕我离了婚找你是吧,你以为我想跟你再续前缘?”
一帆脸突然红了,“不,不是。我正好,呃,那阵子有点忙…….”
徐凌忽然直视着他,“你说过我会后悔的……你以前那么关心我,就是为了看我有朝一日后悔,是吗?”
一帆低下头,保持沉默。
徐凌把视线从他脸上转开:“你不用故意避开我,我离婚不是为了你……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关心。”
对面的脑袋始终没再抬起来,徐凌轻轻叹息,“那么,再见了。”
她不再盯着他看,推起婴儿车,缓缓地走了,心里是平静的,可不知为什么,眼睛还是湿了。
但无论如何,她终于觉得轻松了,从前屡屡纠缠她的那种歉疚感,从此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