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佩珊在飞机起飞前一刻给丁蕴洁发了条信息,“我走了。”
丁蕴洁心知肚明,立刻给姚奕打电话,“姚董,佩珊走了。”
两天后的傍晚,丁蕴洁独自驾车回家——徐彪约了周应凯到鼎辉谈判,姚奕和闻杰都去了。
平时在家吃饭,都是闻杰下厨,丁蕴洁负责洗碗,今天闻杰说不准什么时候才回得来,但丁蕴洁还是煮了他那份饭,冰箱里有现成的食材半成品,她也顾不上好不好吃,一气做了三菜一汤。
等到八点,闻杰还没回来,打他手机关机,丁蕴洁便独自吃了晚饭,出门散一圈步,回家后就盘坐在沙发里看书,也没看进去多少内容,脑子里塞满了各种杂念,等待总是令人焦灼。
九点半,终于传来开锁的动静,丁蕴洁立刻从沙发里蹦起,冲到门口,闻杰已经进来。
“怎么样?”她双目炯炯在闻杰脸上搜寻线索。
“办妥了,他答应走。”闻杰轻松地耸了耸肩。
“就这么简单?”丁蕴洁不太敢相信。
“徐彪告诉他,要么按我们的标准退股,拿钱走人,要么坐牢。”
“可老周那样的人,能甘心吗?”
“不甘心又怎么样,证据都摆在他眼前呢!”
丁蕴洁想了解更多,“他有没有问这些资料是哪儿弄来的?”
“没有,他心里应该清楚吧。刚对许佩珊做了那样的事,现在人又走了,摆明了是秋后算账!”
丁蕴洁听了,忽然涌起一阵不安——她和周应凯共事过一年,很清楚他是有仇必报的那种人,随即想到佩珊已远走高飞,才稍稍踏实了些。
闻杰出其不意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客厅中央,用力转了一圈,欢乐的情绪四溢,“我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丁蕴洁轻捶他背,“放我下来!给你弄晚饭去。”
“你今天吃了什么,外卖?”
“我做的饭!你别嫌弃啊!”
闻杰开心地笑起来,“哟!丁大人会做饭啦!终于长大了,呵呵!”
初夏时节,顺时公司外面的唐虞河边,垂柳弯弯,柳树间偶有几株石榴,开着火红的花,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常昊泽独自坐在岸边的一条长凳上,四下无人,他摸出烟来,点上一根,慢慢享受着这份清净。
这份清净早两小时是不存在的,附近工厂的员工吃过饭,会出来散步聊天,河岸边到处是人影,每条长凳都被占用,不过现在已是午后三点。
他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他俯身,把烟蒂在凳脚上擦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丁蕴洁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嘴上直埋怨,“你干吗不进去?没人会吃了你!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老池、小洛他们都很惦记你呢!”
常昊泽朝她抱歉地一笑,不解释,拍拍长凳,“坐吧,在这儿聊多有气氛。”
他指指垂柳和石榴,“看见这些,你就知道不是五月就是六月了。在办公室里坐着,一点季节感都没有。”
丁蕴洁听得笑,“我说你这半年在忙什么呢,原来是钻研四季去了!”
常昊泽有些感慨,“你钻在一个事情里,拼命往前跑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去看一眼周围的风景。只有等责任被剥夺了,时间忽然多出来,才会发现身边还有这么多值得去留意的东西。从这个角度来看,流放也好,被贬也好,都有其深刻的价值,你看李白、苏轼、杜甫不都是在困境中写出了不朽的诗词吗?”
“我以为你是观赏自然,其实是思考了人生。”丁蕴洁赞赏地点头,“说不定下一个伟大的诗人就是你。”
“别开我玩笑了。”常昊泽笑起来,“我连唐诗都没背全过几首——说吧,找我想谈什么?”
丁蕴洁说:“你这自我流放也快半年了,想没想过是时候回正轨了?”
“你所谓的正轨是指?”
丁蕴洁咬唇,气哼哼盯着他,“别装傻!姚董和闻杰都给你打过多少回电话了,公司业务和去年比回暖了好多……”
“可我怎么听说M212打算停产了?”
“听谁说的?”
常昊泽一顿,有些不自在,“网上看来的呗!”
丁蕴洁笑道:“原来你还是很关心顺时的!”
常昊泽乜斜她,“别打岔,是不是真的?”
丁蕴洁点头,“212卖得越来越不好,现在基本上每卖出一辆得亏好几万,而且这款车本身不如人意的地方太多,所以闻杰说,干脆停产吧。今后两年的业务,会以电机和电池模组为主,尤其是电池模组,大家都看好这块市场。”
“那鼎辉还给投资吗?”
“投!鼎辉现在的资金主要用于部件模块化开发,以及电池模组的升级和完善。”
常昊泽笑笑,“老吴成男主角了,还抱怨吗?”
“他忙死了,哪还有时间抱怨!他跟我说,自己要的软硬件公司都给了,再做不好,那就是他这个人有问题了,哈哈!”
常昊泽也跟着笑,忽然叹口气,很有些失落,“那整车部,以后就这么空着了?”
“怎么可能!不还有卢成的领域汽车嘛!整车部已经和领域汽车正式达成合作了,不光负责组装,我们的人员还会参与前期开发。”
常昊泽说:“这个我知道,领域汽车影子还没见着,可网络上已经炒得沸沸扬扬了,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哎,你们真的看好吗?”
丁蕴洁说:“我们只能做好自己那部分的职责,至于结果怎么样,现在谁都不好说,但这样一个新兴事物,它代表着未来发展的趋势,总得有人先去尝试。我们能参与先行,总不是坏事,至少能从中积累到宝贵的经验。”
常昊泽盯着她笑,“蕴洁,你这说话方式,越来越有闻总的风格了,老练沉稳。跟从前比,简直像两个人!想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那脾气叫一个急喲,哪里沉得住气!”
“人总要成长嘛!”丁蕴洁笑着,其实……”
她停下来,常昊泽转头看她。
丁蕴洁却摇了摇头,“没什么,现在说还为时太早。”
按照常昊泽从前的脾气,肯定要追问下去,但现在,他对很多事都看开了,不再怀有执念。他扭头望着河面,幽幽地说:“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物换星移了!”
“是的,变化太快!公司最近新招了一批管理人员,不过姚董还是对你念念不忘,说你的能力坐总经理的位子完全没问题,问题是你自己有没有信心。”
常昊泽低下头,似在沉思,过一会儿,轻声问:“你和徐凌谈过吗?”
“谈什么?”丁蕴洁瞅瞅他表情,明白了,“你的前途?”
常昊泽不语。
丁蕴洁叹口气,“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只要徐凌点头,你立刻就能回来对吧?我跟她说过,但她没发表意见。徐凌这些日子变化也很大,我是指心理上,以前她什么都听你的,特温顺,自从离婚后,就变得很有主见,她加了两个单亲妈妈群,定期有亲子活动,她还在活动上发表过演讲。平时除了照顾宝宝,还在自学会计,准备年底考个会计证出来。总之,她对自己的未来很有规划,一天都不浪费。”
常昊泽继续沉默。
丁蕴洁瞥他一眼,又说:“徐凌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徐凌了,你要是指望她短期内回心转意,肯定会失望。我是女人,知道女人喜欢的都是有责任心、踏实能干的男人——你想想当初徐凌为什么会爱上你?”
常昊泽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
丁蕴洁又说:“我和闻杰下个月去美国,至少呆半年,公司这边,姚董在物色总经理,已经面试了好几个,但她还是希望你能回去。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我们不可能一直等你。”
她看了看时间,起身说:“我得走了,四点有个会——你想好了尽快给我电话吧。”
常昊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耳边还在反复回旋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忽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他猛然起身,急促地追上去,“蕴洁,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从前的果断和热情,丁蕴洁听在耳朵里,内心已有七八分把握,忍不住勾起嘴角,脚下却一步没停,“那就跟我进公司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