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还有一周，公司里不少外地职员已经请好年假，提前奔赴在回家团圆的路上了，生产线照常运转，管理层中的本地职员变得忙碌起来。
丁蕴洁去整车部找常昊泽，商量合并后的组织架构事宜。
整车生产线处于暂停阶段，年后将按新的生产计划走，预计产能会有较大比例的收缩。
偌大的厂区停车场停着上百辆尚未运走的212汽车，仿佛一个陈列馆，默默倾诉着这几年整车部跌宕起伏的经历。丁蕴洁看在眼里，心头陡然涌起一股感伤，虽然知道有点不合时宜。
常昊泽在办公室，正与下属核算成本。
“内部管理费用还是太高了，比如仓储这块，就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削减——”他抬头时看见了丁蕴洁，忙招呼，“蕴洁，有事找我？”
“不急，你们先谈，我听听。”丁蕴洁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着。
常昊泽数落刘艳，“哎，领导来视察，你不好好开会，玩什么手机啊！”
大家笑起来，丁蕴洁说：“你别拿我取乐了，等合并完，我还得向你汇报呢！”
“那还是算了，我夹在你和闻总中间，难做！脑细胞得成批成批地死，你还是直接向闻总汇报吧！”
刘艳忽然抬起头，“常总，凯达说如果咱们不肯再接货，他们会去告咱们违约。”
常昊泽蹙眉，脸上很不自在，“你在跟谁聊呢？先别理，回头我找他们老总好好说去。电池供应商是肯定要换的。”
丁蕴洁插嘴问：“你和老吴价格也谈好了？”
“还在谈！老吴也是死心眼，寸步不让，都是一家人了嘛！”
本来早该谈妥了的，谁知突然飞来横祸——整个公司都忙于处理电池爆炸引发的轩然大波，就把换供应商的事给耽搁了。
丁蕴洁说：“那算业绩还是按部门来的，你得实事求是。”
常昊泽笑道：“蕴洁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就你们那个二代电池组，性能方面比凯达的也好不了多少。”
丁蕴洁面不改色说：“但安全防护做得好啊！你不想再爆一次吧？”
常昊泽悻悻，“得！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丁蕴洁笑起来，“行啦！我帮你跟老吴打声招呼吧，怎么说你们也是客户嘛！还有啊，你和他谈的时候，可别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老吴现在很辛苦，没日没夜忙着开发第三代呢！”
“好啊！听说第三代把好些个漏洞都填上了，真要有说得那么神，咱们整车不又找着个大亮点了？”
他继续开会，丁蕴洁的视线落在常昊泽办公桌上，那里显眼处摆了张一家三口的合照，他、徐凌和女儿，三个人看上去很幸福。
散会后，丁蕴洁问：“徐凌什么时候来上班？”
常昊泽整理着桌上的文件，说：“年后她打算辞职了，她妈妈也回去照顾外婆了，我俩商量过，孩子自己带最好，等宝宝上了幼儿园，她再出来做事。”
丁蕴洁说：“这样安排也不错，徐凌耐心温柔，会是个好妈妈。”
常昊泽手机响，他看了下来显，赶紧接，表情虔诚，是徐凌让他下班带点熟菜回去。
丁蕴洁笑道：“你结婚后，尤其宝宝出世后变化真大，以前家里事都不管的吧？现在也开始操心柴米油盐了。”
常昊泽也笑：“以后我们家徐凌最大，什么都是她说了算！”
徐凌和一帆面对面坐在咖啡馆里，她是推着宝宝出来散步的，宝宝在婴儿车里睡着了，徐凌把顶棚放下来，遮着光，让她好好睡。
是她主动约的一帆，她承诺过的，而且，在情感上，她总觉得自己欠他一个交代。
“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关照。”她诚心诚意表示感谢。
一帆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
“我明白。”徐凌更觉对不住他，“其实，我宁愿你恨我，或者讨厌我。本来我以为你会……你现在这样，只能让我更难受。”
“我是想恨你，可做不到。徐凌，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徐凌看着他，一帆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对我产生过一点真心？”
徐凌眼神闪烁，最终点点头。
一帆面露欣慰，“那么，如果没有常昊泽，我们是有可能在一起的，对吗？”
这些本该在分手时就谈明白的问题，却迟到了一年多才摆在两人面前。
徐凌犹豫几秒，没给出明确答复，神色里有些无奈说：“一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值得。”
“可我忘不了你。”
“你别这样。”徐凌终于哽咽，她慌忙低下头，脆弱在身体里一窜而过，不得不努力稳住心神。
这不是第一次，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那个无数人讨论过却最终无解的问题：究竟是选一个爱你的人，还是选一个你爱的人共度一生？
可她骨子里终究是传统的，即便意难平，也不得不看在宝宝的份上，原谅常昊泽。
常昊泽向她保证会和蔡恩媛谈妥，可能会有曲折，也可能需要钱，但那都是常昊泽该解决的麻烦，徐凌再没问过下文。现在的她，学会了自私一点，管好自己够得着的事，过好自己的日子。
但心理上的隔阂是无法消除的，她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全心全意爱常昊泽，崇拜他，虽然常昊泽现在对她的态度要比从前好十倍。过去她跟他说话，他总是心不在焉的，而现在，她随便说句什么，常昊泽都要问清楚了，仔细考虑一下，再给答复，有时徐凌都替他觉得累。但她已经懒得再跟他开玩笑，她失去了生活中最美好的那部分东西，但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够生活下去，不是吗？
不知道世上有多少婚姻，是看在孩子的份上维持着的。
宝宝醒了，开始不安地扭动身子，徐凌赶紧勾去泪水，弯腰把孩子抱起来，托在臂弯里，轻声慢语哄着，一帆在对面目不转睛盯着她。
“我没别的想法，只求你一件事。”一帆轻声说，“在我还不能彻底忘记你之前，别赶我走，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样交往，行吗？”
徐凌盯着宝宝娇嫩的面孔，内心挣扎，可现在的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怕常昊泽的徐凌了，一想到蔡恩媛的存在，她的心就硬起来，变得有恃无恐。
她抬起头，直视着一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出发前一天，闻杰和丁蕴洁在家收拾行李，丁蕴洁买了好多礼物，以吃的为主，塞满了一个大行李箱，她放衣服的箱子反而要小得多。
闻杰坐在床上看她挑选衣物，忽然指着那条黑色裹身裙说：“你把那条裙子带上吧！”
丁蕴洁诧异：“不是说不适合我吗？”
闻杰一笑，“我说什么你都信？要不要这么崇拜我呀！其实吧，你穿可好看了！”
丁蕴洁狐疑着再次把自己套进裙子里，到镜子前去转了一圈，又细细一琢磨当时的情形，不觉气笑，回到房间，指着闻杰就训，“原来你藏了这么久的鬼心思，太坏了，我非惩罚你不可！”
闻杰嘴上喊着“丁大人饶命！”却一扭身把丁蕴洁压在身子底下。
丁蕴洁咬牙瞪他，“想造反呀你！”
闻杰凑在她耳边说：“你每次穿这件衣服，我都特别来感觉。”
说着就堵住了她的嘴。
等两人缠绵完起来，衣服还是没理好，丁蕴洁腰酸背痛，还得干活，很不高兴，踢踢闻杰的脚，“你累不累啊？”
“不累！没见我天天运动么！”闻杰得意。
“我累死了！”丁蕴洁坐进沙发，顺手抓过手机来刷，“剩下的你来干吧！”
闻杰起来走了两步，假装腿软，“不行，我也成软脚虾了，还是你来。”
丁蕴洁正想抨击他，忽然发现朋友圈里大家都在转同一张图片，一个戴口罩的姑娘在某医院门口，手上举了块牌子，内容很醒目：“常昊泽，我怀了你的孩子，现在XX医院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丁蕴洁看得发懵，又仔细读了两遍，看看转发的人，也都是圈内的，心顿时一沉。
闻杰见她神色异样，忙也凑上来看，惊诧极了，“老常还惹上这种事了……不是真的吧？”
丁蕴洁急忙拨常昊泽的号码，忙音，再拨徐凌的，关机，顿时着急，“徐凌那丫头脾气好是好，但心里也很要强，这事一出来，不管真假，对她肯定是不小的打击。”
她越想越坐不住，“我得赶紧跟她谈谈，搞不好会出事！”
闻杰看她手忙脚乱换衣服，便说：“老常应该还在公司吧？我找他问问情况去！”
丁蕴洁一通点头，“对对！你去搞搞清楚究竟回事，这也太突然了！”
闻杰说：“但也不一定能见着他人，说不定回去跪搓衣板了。”
丁蕴洁白他一眼，“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