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昊泽的护理假早已结束,他又把公司欠自己的年假也一并请了,大概还能在家待上半个月。
徐凌不免担心,“你老不去上班,公司有事怎么办?”
常昊泽说:“有事找周应凯呗。他也该尝尝忙活的滋味了。”顿一下又说,“现在公司里气氛很微妙,姚董从英国回来了,虽说赔偿款是她出的,可责任归根究底还出在周应凯身上,老周自认为事前和徐彪通过气的,可以把自己摘干净,可徐彪还得向鼎辉上层汇报,这报告要怎么写?难道说是自己和老周沆瀣一气换供应商换出来的?总得有个人出来担责任。”
徐凌皱眉:“这么说,公司里现在又闹上了?”
“肯定。我还是回避一下,图个耳根清净。”
常昊泽躺在床上,用力呼出一口气,“我进顺时是带着点野心的,可惜出了太多事,连姚董都HOLD不住了,以后公司会怎么样还真难说,我也有点提不起劲儿了。”
“你想换地方?”
常昊泽想一想说:“看情况吧。走也不是不行,但我手上拿着不少顺时的股权,将来如果有机会上市,也能一下子实现财务自由。走早了会后悔的。”
徐凌扒拉着他衬衫上的扣子问:“那供应商方面,你都处理完了?”
“全处理完了。”
“以后还去巡检吗?”
“处理完了还去干嘛?”常昊泽忽然恨恨的,“你以为我高兴去骂人啊!等回去了我也得把这差事找个人转手,以后我得按时回家,多陪陪你和宝宝。”
徐凌听得心花怒放,抬头在常昊泽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在锦园一处幽静的房间里,姚奕和闻杰并肩坐在沙发上,欣赏着落地玻璃窗外小桥流水的景致。他们在等徐彪。
今天是徐彪主动邀请两人出来,说有事想跟他们谈。姚奕大致能猜出他想谈什么,闻杰也是。
“他是想请咱们回去接手整车吧?”
姚奕说:“有可能,咱们忍耐到今天,不就在等这一天吗?”
闻杰冷哼,“先把整车抢过去,玩不转了再丢回来。”
姚奕心平气和说:“所以要跟他谈条件。徐彪现在应该清楚,要做好整车,找不到比我们更尽心尽力的人。”
她转头看闻杰,“你有什么想法吗?一并提出来。”
闻杰撑着脑袋不言声,陷入思索,他正对着窗外的喷泉池,水柱在他视野里单调地一再回旋往复。
门被推开,徐彪走进来,语气热忱,“不好意思,姚董、闻总,让你们久等了!”
闻杰看看他身后,没人,他是一个人来的。
姚奕起身招呼,“我们也刚到——徐总请坐。”
服务员进来添了茶水,又出去,把门关好。
徐彪先礼节性地表示问候,“姚董这阵身体还不错吧,听说在英国调理了几个月?”
姚奕说:“挺好,主要是见着了女儿,心情也舒畅。”
徐彪朗声笑,“原来是去见宝贝闺女了!难怪我看姚董气色不错——闻小姐也该毕业了吧?有没有考虑回来接班?”
姚奕摆手:“做企业要沉得住气,我这个女儿性子急,不适合管公司,就让她在外面多玩几年吧,一辈子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也不错——公司方面,以后我就指望闻杰了。”
徐彪含笑,把目光转向闻杰,“闻总确实是不错的接班人,这一年多来,做出的成绩我们有目共睹。”
他手拍大腿,笑容淡下去,神色转而凝重,“今天请两位过来,有些话我不怕摊开来讲,过去半年,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我考虑得不够全面,让你们受了些委屈,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姚奕微笑说:“都是为了把项目做好,但很多事,不可能天随人愿,徐总不必挂心。”
徐彪露出欣慰的笑容,“姚董能理解我很高兴啊!早就听说姚董肚量大,巾帼不让须眉,果然名不虚传。唉,现在整车的形势,你们也都看见了,周应凯实在难当大任,既没能力,又缺乏担当,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怪我之前看走了眼。”
姚奕和闻杰都不吭声,等他说下去。
徐彪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轮流转,“如果,我想请姚董和闻总回来主持整车,应该不会被拒绝吧?再怎么说,整车也是你们努力的心血,总不至于看着它往坡下溜,是不是?”
姚奕说:“回去可以,但我有条件。”
徐彪神色郑重,“姚董请讲。”
“让周应凯走人。”
徐彪抬起下巴说:“这个请姚董放心,即便你们不回来接手,老周也是必须要走的——电池爆炸事故影响太恶劣,主要责任在他。当然,他是顺时的老资历,又是董事之一,即便让他下来也不好做得太难看,我们考虑给他安排个顾问的闲职,专门处理公关、外交之类的事务,这些都是他擅长的,你们也用得上。”
姚奕不笑,语气认真,“我的意思是,他必须彻底离开顺时,没有顾问的闲职给他,连董事都不能再让他做。”
徐彪怔住,面露惊讶,“但他毕竟是顺时的老臣,姚董这样处理,会不会显得太不近人情?”
姚奕斩钉截铁,“就因为我曾经心软过,麻烦才会越来越大——不把周应凯请走,以后相似的情形很可能会重来。”
“顾问一职,权限并不大……”
“可他如果存了不平之心,董事会上对一些重大决议投否定票,也是很棘手的事。”姚奕紧盯着徐彪,语气诚恳,“徐总,顺时要好好发展,管理层和谐是关键。”
“这个你放心,我会跟老周谈好,他只是顾问头衔,别的事务一概不准插手,绝不会妨碍你们做事。”
姚奕态度坚决,“徐总做过不少项目,应该明白,口头承诺就是哄人的,没有任何约束力——这次我不准备让步,只有他走,我们才会回整车。”
徐彪看她神色,相当认真,心知她很难改变决定,只得说出真正的顾虑,“周应凯手上可握着近百分之十的顺时股权,如果不开个好价钱,他不大可能肯卖给我们。”
姚奕笑笑道:“这是投资方需要解决的问题,不能每次都把麻烦丢给我们。我希望,今后我们的精力主要花在业务增长上,而不是内耗上。”
徐彪皱眉思考,沉吟着道:“好吧,我会找老周再好好谈谈,希望能彻底解决姚董的顾虑。”
“那就,有劳徐总了。”
谈话一直在徐彪和姚奕之间进行,告一段落时,徐彪才把目光转向闻杰。
“闻总回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没等闻杰开口,徐彪又说:“哦,有件事我一直想再跟闻总商量,关于卢先生那个项目,前阵子我们开会讨论,觉得前景会很不错,也跟卢先生联系了,但他还是那个态度,暂时不吸纳外资。所以我想啊,干脆我们加大对顺时的投资,等和卢先生合作深入了,再看有没有别的参与方式。总体而言,我们对顺时的前途依然是看好的,也有心要把顺时做成一个上市公司!你们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哈哈!当然,第一步得靠闻总来走好。”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充满期待。
闻杰平静地说:“我不想回整车。”
徐彪一脸笑容顿时僵住,连姚奕都惊讶地扭头看着他。
“为什么?”徐彪问。
闻杰迎视他,坦然解释:“因为我对和鼎辉合作没信心——政策朝令夕改,如同儿戏;技术上不听专业人员分析,管理上又无视实际情况,任何人都能随时左右一线人员辛辛苦苦约定的条例。”
徐彪笑容尴尬,闻杰无视,继续剖析:“价格政策和产品目标相左,唯利是图,只看眼前;出了问题甩锅,找替罪羊。做事的人没有充分自主权,而投资方又太短视——所有这些情况,让我对整车的未来不抱希望。”
他一口气把这一年受的委屈全控诉出来,徐彪脸上的笑容全没了,但也并未生气,沉默了会儿,反问:“那么闻总希望我们怎么做?”
闻杰倾身向前,一字一顿道:“只有当你们愿意提供给实际运营者充分的决策权和发展权,当你们具备了足够长远的目光,抱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而非存着捞一票就撤的心理,能够持续长久地投入研发资金,把投资期限放长,考虑到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后顺时的发展方向,那么,我才会对整车能做出高品质的汽车感到有信心。也只有等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我才愿意回整车,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他转身面向姚奕,“大嫂,对不起,事先没跟你讲明。”
姚奕却表示欣慰,“你能考虑到这些问题,并且能提出来,我很高兴,也支持你——徐总,我看咱们也不必急着今天就下结论,不妨都回去好好想想。闻杰说得对,只有目标、理想一致的双方,合作才能长远,也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