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威尔第一演奏大厅。一曲终了，玛叶微笑着和指挥握手，这绝对是一场精彩的演奏，观众席上响起了一片掌声。
接下来的将是压轴曲目，海顿的《第二十六交响曲》，在第二乐章的部分有一大段曲子是由首席小提琴手独挑大梁的，这无疑会让玛叶大出风头。
休息期间，大家回到后台，关玲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昨晚她又通宵练习了，此刻的身体已经快撑到了极限。
她手里紧紧抓着一条白色的蕾丝发带，发带上有两朵淡绿的蔷薇作为装饰，一看就是非常高雅漂亮的饰品。这是被选入第一乐团之后妈妈特意为她挑选的，希望她可以在第一乐团演奏这天带着这条发带……她曾无数次幻想着演奏当天的情形，抓着这条发带兴奋得整夜不能入眠，可是现在……
就因为今天玛叶也戴了蔷薇花形的胸针，在众人的讽刺声中，她只能默默地将发带收了起来，用力攥在手心里。
“竟然跟玛叶抢风头，她脑子有毛病吗？！”
“明明已经被踢出第一乐团了，还非要厚着脸皮留下来，也不想一想，她有什么资格戴蔷薇？狗尾巴草倒挺适合的！”
“为什么这种笨手笨脚的人会在第一乐团？哈，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吧！”
关玲低着头，为了梦想……为了梦想……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刻薄的话语，可是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着，下唇几乎就快要被她咬破了。
也许……是真的快要到极限了……
这时，玛叶也回到了后台，她在梳妆台前刚坐下，众人便立刻围了上去。
关玲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最近她很害怕看到玛叶，怕到根本无法抬头正视她。
“真是难以置信！听说那个乔雪奈真的要在学校里唱歌了！而且还是跟我们同时演出呢！”
“她的脸皮怎么这样厚？真不明白为什么邱末影他们会被她影响，果然是被洗脑了吧！”大家想到第一乐团就这么三个极品帅哥，竟然全被她拉走了，纷纷附和了起来，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行为，她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哈哈，没人会去看的……老师已经警告过所有的人，不许去看她的演出，她就等着丢脸吧！”
被警告……关玲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紧，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一直感到很羞愧，那天乔雪奈帮了她，可后来自己却成了玛叶打击她的工具，而现在，又要再一次跟第一乐团的人一起羞辱她吗？
那个有着浓厚古典气质的女孩，一开始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听别人讲着她的种种事迹。玛叶是校长的女儿，但是她却完全不把玛叶放在眼里，学校那样对她施压，她也丝毫不见动摇……她在关玲的心里就像是外星人一般不可思议，同时也那么遥不可及。
关玲的思绪变得有些沉重，她感觉自己的脸庞正在发烫。
她回想那天乔雪奈的表情，她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淡淡的同情……
想到这里，关玲的心，狠狠一颤，强烈的羞耻感涌上了心头，让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喂，发什么呆啊！”有人用力推了她一把，她一时没留意，险些被推倒在地。
“要准备上场了，拜托你不要老是这副蠢样，既然死皮赖脸地求玛叶让你留在第一乐团，那么起码也该有点表现吧！”
“真是讨厌，那么多人想进来都没有机会，她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赖在这里呢，老师都是怎么想的啊！”
“真够碍事的……”
刻薄的话音一个接一个地响起，关玲觉得头疼欲裂。
她们鲜红的嘴唇在眼前不停地翻动着，尖刻的笑声敲打着她的耳朵，她们的声音就像是巫女的诅咒一般令她害怕得不敢动弹。
她捂住耳朵，然而那可怕的笑声仍然无孔不入，又从耳朵钻进她的大脑，她的血液仿佛就要被抽干了！
已经忍不下去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大家都已经拿着乐器，纷纷准备离开后台，而这时关玲却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向相反方向的后台门口跑去！
“喂！你已经傻了吗？”
关玲闻声顿了顿脚步，回过头去，看到玛叶正高傲地看着她，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想逃走，想从玛叶那可怕的目光中逃走……她不想再呆在这里……
“我……我要去看FOUR ONE的演出。”她用力从颤抖的双唇中挤出了这几个字来，一脸害怕地向外后退着。
玛叶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铁青。
四周全是重重的抽息声，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里，都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她是不是疯了？！
是不是疯了？！
关玲知道自己在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已经无路可退了。可是她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正从铺天盖地的恐惧中慢慢解脱出来，如果所谓的极限是这样，那么她现在已经突破了这个极限。
“我要去看FOUR ONE的演出。”她小声地又说了一遍，吐字清晰，态度坚定，随后就转身向门外跑去。
“你站住！”
“她在发什么神经！”
关玲已经听不到她们慌乱的喊声，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飞快地跑出了大楼，脚步像踏在云尖上一样飘飘浮浮的，可是她的嘴角上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钟楼前的水池边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这些都是外校来的“间谍”，他们大多是冲着水池上的帅哥而停下来的，虽然不明白水池上的人在搞些什么，却仍然是兴奋又饶有兴趣地围了过来。
甜美可爱的小男生怀里抱着大提琴，微笑着向台下致意，他身旁站着的男生高大而冷酷，英俊得令人窒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和谐。
女生们还未回过神来，又见架子鼓前的男生突然扯下发带，散开了头发。他抬起头，刹那间，台下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墨绿的双眸浅浅从众人身上掠过，银色的发丝在身后甩落，勾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
舞台的中央昂首站立着一位长发女生，五官精致，气质澄净，她微笑地站在钢琴后面，落落大方地介绍着乐队的成员。
他们清一色穿着雪白的礼服，只是款式略有不同，自然而然的表情丝毫不受这简陋布置的影响，透着十足的自信，仿佛他们本身就已经是舞台上最华美的存在。
不止那些看热闹的人，连一路跑来，还在喘气的关玲也有些看呆了。
直到音乐声响起，众人还在猜疑，怀疑他们并不是威尔乔治的人，因为他们在这个学校里并没听说过这个乐队的来头，不过无论怎样，现在恰好是第一乐团的休息时间，出来散个步，停下来看看帅哥也是很不错的。
“等等！不能在这个地方……”关玲急切地喊着，努力地想挤到前方去，她听第一乐团的人说过，他们是故意将FOUR ONE赶到水池上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出丑！
然而，她的声音彻底淹没在人群与音乐声中。
哗啦——
四周的喷泉突然溅起了几十条水柱，水珠随风飘散，舞台上四人当然都被淋到了，他们的头发、脸、礼服瞬间都湿透了。
乔雪奈愣怔了数秒，下意识地与邱末影对视一眼，已经明白过来他们是被整了。这个喷池坏了那么久，连塑像都搬走了，可现在却又突然喷出那么多水来，好阴损的一招！
她站在舞台中央，被淋到的比较少，而邱末影与东方宇他们就……
一开场就这样狼狈，令她脸上的微笑变得有一丝僵硬。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邱末影却不为所动地拿起鼓槌，他抬手那一刻随性地甩了甩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舞台上的其他三个人都回过神来了。水珠从他发丝中甩落，湿湿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狭长的双眸有平时看不到的热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霎时，僵硬的气氛被打破了，台下的女生们都沸腾了起来。
三个极品帅哥已经足够养眼了，半湿的礼服贴在身上，举手投足间，身体的线条显露无遗，结实、修长、纤细……不管哪种风格，都是一场活色生香的视觉盛宴！
“所有乐器都是经过防水处理的。”东方宇忽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唐瑞宁惊讶地看着他：“啊！你好奸诈啊！东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乔雪奈不由地微笑，总算定下心来，学校那些人本来是打定主意要整他们的人一定没有想到，他们卑鄙的手段促成的却是反效果，这怎么能不让她心情大好呢？
喷泉的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舞台上空隐隐有着彩虹的影子，简陋的舞台瞬间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变得绚丽无比！
路过的人原本想尽快赶往演奏大厅，这时却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乔雪奈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她没有多作说明，手指放上琴键，敲下了第一个音符。
她虽然会弹钢琴，不过水准顶多比初学者好一点，好在有唐瑞宁他们配合着为她掩饰，悠长低沉的音乐声流淌着，台下有人发出了惊讶的抽息声。
原来这些人不仅是长得好看，他们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演奏技巧更是无可挑剔！
议论声渐渐低了下来，围观的人不得不重新审视着这个看似怪异但又抢眼的乐队。
曲调逐渐急切了起来，唐瑞宁和东方宇的完美合奏令人不由想要喝彩，停留的人也越来越多……
然而，乔雪奈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她还是没有放弃钢琴独奏的改编，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这段独奏，以她这种半吊子的水准是不可能弹好的。
即使唐瑞宁吵着反对，即使邱末影不断用深沉的目光向她探究，她还是不肯放弃。
她在赌。
高难度的部分快要开始了……
她闭上眼，手指笨拙地在琴键上滑动，好难弹，才一两个小节已经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打结。
邱末影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努力的背影。唐瑞宁试图再次为她掩饰过去，可台上台下都是沉浸在音乐里很多年的人，平常人听不出的错误，他们一听就会抓到。
“这是在搞什么？”有人置疑起来。
明明之前是那样高水准的演奏，怎么到了现在，完全就变成了初学者的把戏！
“果然是哗众取宠呢。”
“啊……第一乐团的演奏要开始了，快走！”
人群快速地散开，今天来威尔乔治的大部分人都是为目睹第一乐团的实力，停留在这里不过是个过场，现在那边要开始了，当然不会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真烂。”
还以为敢和第一乐团同时演出的是什么重量级的乐队呢，结果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舞台下逐渐变得空荡，只有少数女生还不肯离开，最后，音乐声干脆停止了。
乔雪奈咬着嘴唇，她并不感到难堪，她早知道自己钢琴的水平是完成不了这个独奏的。只是她觉得很对不起唐瑞宁和东方宇，还有邱末影，因为她的任性，这场演奏才会变成这样……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令众人一愣。
乔雪奈抬起头，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跳上了舞台，正笔直地向她走来。
他穿过水幕，淋湿的俊脸上是带着玩味的笑容：“你竟然这么做。”
和他们四人不同，洛望辰穿着白色衬衣，黑色礼服，瞳眸如夜晚星辰一般幽黑璀璨，眼神坚定从容又带着一丝邪气。
“交给我吧。”他大声地说着，在乔雪奈面前站定。
他的出现令下面的关玲失声惊叫出来。
关玲没有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可仍然从他的口型明白了他的意思。
交给我吧。
这里只有她一个威尔乔治的学生，也只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意思，他可是连最基础最简单的练习曲都不会弹的人啊！交给他，交给他会怎么样？！
完了……
已经完了吧？
关玲的心里充满了绝望。
然而舞台上，唐瑞宁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乔雪奈也露出了自信灿烂的笑容。
“我赢了。”她和他击掌。
“你赢了。”
洛望辰无奈地承认了，心里却是温暖的，她用这种办法逼得他不得不上台，即使邱末影再怎么讨厌他，这个时候也都骑虎难下了。
他还从没有被如此需要过。
在他们击掌那一刻，邱末影的动作有着一丝停滞，他神情痛苦地别过脸去。
指尖轻轻地落在了钢琴上，洛望辰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华美的曲调从他指下倾泄而出，宛如激流一般奔腾而去。他没有来参与过排演，只是听了几遍CD，所以节奏明显过快，顺序也有一些差别，可他的技巧却叫人赞叹不已，随性发挥的部分也有着别具一格的激情，这种古典与现代结合的曲子仿佛是为他定身而做！
台下正在散去的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很多人回过头来，想要目睹一下弹出这种曲子的人究竟是谁。
激昂的钢琴独奏已经到了尾声，厚重沉稳的大提琴与高亢悠长的单簧管加入了进来，到了乐曲的中间部分鼓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天籁般的歌声划破了天空，旋律一转，音乐也变得狂热起来。
关玲捂着唇，和人群一起呆立在那里。
她听过太多美声演绎的歌曲，其中不乏名家的演唱，却是第一次被震憾到头脑一片空白。
她觉得这一定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声音。
高亢流畅的歌声，令台下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舞台上那个一袭白裙的女生，她的歌声里就有着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童话中美人鱼唱歌能迷惑人的心智，让船只迷失方向，连人的灵魂也可以夺去……大家知道那歌声是危险的，却总是忍不住靠近，谁也无法拒绝那世上最甜美又危险的诱惑。
那样的歌声，是不是就像现在听到的这样？
喷池的水珠飞向天空，炫目的色彩笼罩着她。
关玲的双眼微微发热，泪水令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除了舞台上的他们，其余一切她都看不清楚了。
利落的节奏，急速的旋律，高亢的歌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摇晃？！关玲如同从梦境中惊醒一般，她艰难地回过头去，骇然发现，这不是幻觉！身后的地面真的在晃动！
舞台下不知何时已经围拢了无数的人，即使本校的人没有一个敢来，但路过的人都不肯再离开，方才走开的人也全回来了！台下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激动，大家围在一起，纷纷举起手机拼命地抓拍着，兴奋得忘乎所以。他们狂热地随着音乐拍手，跺脚，摇摆着身体，太过用力，太过忘情，所以连地面也在轻微地摇晃着！
关玲激动得不能自已。怀抱梦想，拼命练习，加入第一乐团，战战兢兢最后还是被赶出来，哭着恳求玛叶，被嘲笑被排挤……这一切都飞快地从她眼前掠过，那些她曾以为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全都变得那么的可笑。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被救赎了，被乔雪奈的音乐所拯救！
FOUR ONE！FOUR ONE!
关玲拼命地往前挤，推开人群来到舞台下，她费力地举起手，洁白的蕾丝发带在她手上飘荡，她微弱的声音被彻底地掩没在人群里，娇小的个子随时可能被狂热的人群所吞没，可她仍然咬紧下唇，用尽所有的力气往上爬。喷池的水柱将她淋得湿透，她罔若未觉，抓着水池的边缘，身体艰难地吊在舞台下方，奋力把手举得更高一点、挥动的力度更大一点！
“给你！这个！给你！”她竭力地喊着。
“给你！给你！”喊到喉咙都沙哑了。
终于，乔雪奈听到了她的喊声，她并未停下唱歌，而是向她伸出了手。
洁白修长的手指尖伸到她的面前，发出令人眩目的白光，仿佛有天使的羽毛从她手心中散落。
关玲拼命踮起脚尖，抬高身子，她兴奋得有些头脑眩晕，耗尽所有力气将那条发带送到乔雪奈的手上。
洁白无暇的蕾丝，淡绿色的蔷薇花。
隔着舞台，她看到乔雪奈对她微笑，然后将发带缠在了手腕上，蔷薇顿时在她洁白的手腕上怒放！
欢呼声太大，惊动了更多的人。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奇妙的演出，从没亲身体验过这样激昂的气氛，这一切都让人头晕目眩。
第一乐团的演奏已经结束了，演出如预想中一样成功，只是玛叶来不及去听众人的称赞，便匆匆赶来。
锁骨下的红宝石蔷薇胸针仍然娇艳欲滴，她脸上却没有一丝光彩。
看着水池那边人潮涌动，玛叶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里，没有人发现她的掌心已被自己掐到血迹斑斑。
一把扯掉衣服上的宝石胸针，狠狠地扔在地上！
她不会输！
绝不可能会输！
当日，FOUR ONE乐队的名字就不径而飞，在这天从威尔乔治回去的音乐学校学生，提起最多的就是那个奇怪的乐队，第一乐团的风头完全被它所掩盖了，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为了给第一乐团造势，这晚，学校特地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同时公布了之后的演出安排，可谓是受尽瞩目。
镁光闪成一片，玛叶与担任指挥的学长一起大方地站在台前接受媒体的采访，却不料这时，有个音乐杂志的记者突然发问：“今天和第一乐团同时举办露天演唱的FOUR ONE乐队也很受大家的关注，这是校方刻意安排的吗？”
玛叶顿时沉下了脸，不悦地向他瞥去一个凌厉的眼神。
学长见了，连忙出来圆场：“那个……我们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学校里向来有很多自立的乐团和乐队，不管任何时候，都可以自行组织表演，这只是很平常的社团活动而已。”
“可他们与第一乐团在同一时刻开演，难道没有竞争的意思吗？”那个记者好像对FOUR ONE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
“仅仅是社团活动就已经获得这样高的关注，对第一乐团会有什么影响？”另外一个记者也追问道。
“这……”学长顿时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林燕晴寒着脸站了出来，她是第一乐团的责任老师，第一乐团的成员都是由她亲自挑选的，乐团也是她一手成立的。这次的演出，只是一个为了让第一乐团能在亚德尼斯比赛中胜出的手段，然后最终的目标是可以推出威尔乔治自己的交响乐团，并在古典音乐界占据一席之地。威尔乔治第一乐团将成为音乐界一个重量级的演奏团队，这样就能加大威尔乔治音乐学院的号召力。
这个计划从好几年前就已经启动，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她当然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学校根本不会承认那种儿戏的乐队！”她高声强调着，“什么竞争，更是无稽之谈！”
她强硬的态度无疑更令在场的记者们感到好奇。
近几年的音乐界是天才不断涌现的好时代，原本受众群稀少的交响乐团突然大热，已经不再只有学习音乐专业的人才会去听交响音乐会了。少年音乐家们更是有着大批的追随者，例如法国那位天才钢琴美少年尼奥，更是震惊全球，其受欢迎程度连当红的巨星也比不上。
而威尔乔治作为全国排名前三的老牌音乐学校，如今大肆为自己的交响乐团做宣传，怎么可能不受关注。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精心打造的威尔乔治第一乐团的第一次公开演出，竟然被一个另类的摇滚乐队抢走了大多人的注意。再看代表校方的林燕晴对此的强硬态度，各路记者顿时觉得里面大有文章，记者们不断追问着FOUR ONE的事情，然而不管怎么提问，林燕晴都板着脸拒绝回答，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而这些，都是乔雪奈他们完全不知道的，这时的他们，只是单纯地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校内咖啡厅专座，FOUR ONE乐队在结束演出之后，原本想到校外好好庆祝一下的，可是由于学校盯得太紧，所以只能在校内的咖啡厅里庆祝着首次演出的胜利。
唐瑞宁捧着脸看向乔雪奈：“乔乔，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排演的时候不肯唱，是为了给我们惊喜吧！”
之前的几天排演，她完全没有认真唱歌，顶多只是在合奏部分哼哼而已。
乔雪奈苦笑着，她哪是想保留什么惊喜，只是那个时候要埋头苦练钢琴，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唱给他们听而已，今天的钢琴，前面简单的几段之所以没有出什么大错，那是她苦练了好几天的结果呢。
唐瑞宁又指着洛望辰：“你今天弹错了好多地方，吓死我了！”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样的弹奏到底算好，还是算烂，我自己都不能确定呢。”
洛望辰的弹奏技巧娴熟得无可挑剔，弹出的曲子也是感染力极强的，可是他又总是会出一些低级的错误。
“还有，你本来不是连《莱蒙练习曲》都不会弹嘛！原来都是骗人的！”唐瑞宁又加了一句。
“望辰有他的原因……”乔雪奈忍不住为他解释。
“乔乔，你又帮他说话！”唐瑞宁眨着泪汪汪的眼睛，一副小可怜的样子看着她，“你可是我的女朋友啊……”
“名义上的。”她提醒道。
“噗。”洛望辰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唐瑞宁皱了皱鼻子，气呼呼地扯着乔雪奈的手，不停地瞪着洛望辰。被他们这样一闹，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唐瑞宁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管和谁都可以迅速地熟悉起来。
邱末影静静地注视他们，眸底的亮光渐渐变得黯淡。
“我想把圣诞演奏会的曲目定下来，那是关系到我们升留级的大事，玩是玩得高兴，但要是留级的话就惨了。”乔雪奈喝着香槟，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雅致的米白色风衣。
“今天的歌不行吗？”唐瑞宁抬头问道。
乔雪奈摇了摇头：“今天的演唱虽然可以炒热气氛，但要是在庄重的圣诞演奏会上演唱还是不适合的，到时拿不到名次，大家就等着留级吧。”
“那就是要重新编曲了……”洛望辰喃喃地说道，“但时间太紧张了。”
“那也没办法。”她苦笑着，“编曲的事，我会……”
“我来做。”邱末影突然打断她的话，他站在窗边，淡淡地说道，“我会在三天之内做好。”
“末影……”
“我先走了。”只说了这么两句，他就转身离开了。
待他离去之后，唐瑞宁朝洛望辰吐了吐舌头：“洛望辰，你是不是哪里得罪王子大人啦？”
洛望辰没有说话，只是淡然一笑，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第二天，学校公告栏上有了新的通知——是关于洛望辰的课程，由何森老师做一对一的指导。
“那是大学部钢琴系最好的教授了，很多人考这个学校就是为了能上他的课。”唐瑞宁眨了眨眼睛，看着公告栏上的通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他会突然来给洛望辰一个高中生做指导？”
“大学部的？”乔雪奈比他还要惊讶，这可是极少的特例啊，“而且还是专门指导啊！”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唐瑞宁心里有些忐忑，自从退出了第一乐团，他和东方宇的课就都被停掉了，学校完全把他们当做了眼中钉，现在却突然有了这样的安排……怎么一夜之间态度就全变了？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洛望辰。
他很小就在威尔乔治了，听说换了好几个系，却没有一个老师喜欢他，全都说他水平烂，再怎么教都没有用，后来干脆弃之不管，任由他逃课，最后他干脆连学校都很少来。
唐瑞宁也是在威尔乔治长大的，从小学部一路读到高中部，早就听说关于他的各种传言，要不是昨天亲眼看到他的演奏，恐怕他也是难以相信在大家眼里连一首练习曲都弹不好的人，居然隐藏着那么高超的水准。
“不至于吧，毕竟是大学部的啊……”乔雪奈也觉得很奇怪。
不过，乐观一点来看，这也是让大家重新认识洛望辰的好机会，让他回到正常的生活，得到应该属于他的荣耀，这不是很好吗？
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去上课的，乔雪奈一个人来到别墅的湖边，远远就看到他惬意地躺在草地上，脸上扣着一本翻开的琴谱。
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她突然一把揭开了扣在洛望辰脸上的琴谱，强烈的阳光立刻照射在他的脸上，他连忙抬手盖住了眼睛。
“为什么不去上课？”
“什么课？”他有些迷糊地问着。
乔雪奈伸手拉住洛望辰，硬是让他坐了起来：“不要装傻，学校给你安排了最好的钢琴老师，为什么不去呢？”
“有这么回事？不可能吧……你清醒一点……”洛望辰说完又要倒下去，乔雪奈这次干脆把他拽了起来，推着他向教室那边走去。
乔雪奈强行将他推到三楼的独立教室，一脸严肃地说着：“你去好好上课，展现自己的实力！”
“我不想去……”他小声地说道。
“怎么可以不想！”乔雪奈快要被他给气死了，她伸手推开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西服，身形瘦而高大的中年男人，冷峻的目光透过无框眼镜向他们投来，让本来还吵吵嚷嚷的他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何森教授吗？听说他是个有名的钢琴家，演奏会以外的时候才到这里来教书呢。乔雪奈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传奇般的人物，不由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洛望辰，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半个小时，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他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
“还有你，给我进来！”
乔雪奈不由一怔：“我吗？”
“不是你，这里难道还有别人吗？从今天开始，你也来上我的课！”何森老师态度专横地做下了决定。
乔雪奈只好乖乖地走进教室，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弹你最拿手的曲子给我听。”何森老师看着洛望辰，一上来什么废话都没有，直接说道。
似乎是个很有个性的老师呢。乔雪奈用手支起脸，静静地旁观着。
洛望辰想也没想就弹了李斯特的《帕格尼尼练习曲》。乔雪奈不禁有点错愕，这哪里是他最拿手的曲子，这不是她那天逼他弹的曲子嘛……也就弹过几遍而已。
她安静地在一旁听着，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他的技巧娴熟流畅，乐曲富有感染力，但是出错太多，随意发挥的部分也太多，真怀疑他有没有好好看过琴谱。
果然，何森老师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要求洛望辰重弹一遍。
洛望辰仍然是照着之前的方式再次弹了一遍。
何森老师并没有发火，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一些，然后，又让他重弹一遍。
直到第五遍时，洛望辰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有点僵硬，然而，他还是照着之前的弹奏，把曲子弹完了。
何森老师没有给他喘气的时间，接着又马上要求洛望辰弹第六遍，他并没有生气，更没有责骂，但是同样没有在洛望辰弹琴的时候指出他的错误，而是始终阴沉着一张脸：“照着琴谱，再来一遍。”
洛望辰跟他杠上了，连弹九遍也听不出来任何差别，连出错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简直像在CD里不断重放着同一首曲子。
乔雪奈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这两个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换了其他老师早就被他气得抓狂了，可何森老师从头到尾都面不改色，只是表情清冷地站在旁边。
在她听到第N遍一模一样的练习曲时，终于支撑不住，在座位上沉沉睡去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洛望辰弹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帕格尼尼练习曲》，而何森老师也面无表情地站了整整五个小时。
师生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有火星飞溅。
他们的脸上虽然都露出了明显的疲倦，却仍然像斗鸡一样一遍又一遍地继续着，令在一旁的乔雪奈看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这么晚了，可以下课了吗？老师。”她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着。
话音刚落，那两个人的目光就同时看向了她，最后又一起抬头看了一下时间，眼底同时掠过了一丝惊讶。
“下课吧，你明天继续来。”
说完，何森老师转身就走出了教室，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教室的门关上了，洛望辰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轻揉着自己已经麻木的手指，皱起了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嘶……痛死我了。”
意外地看到了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乔雪奈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这不是很好嘛，有水平这么高的老师，人又长得帅。”她对弹钢琴的技巧不怎么了解，但也明白这种威严又一丝不苟的老师是最适合洛望辰的。
“他哪里好啊，原来你喜欢老男人？他有我帅吗？”他似乎有些不悦，小声地嘟哝道。
“我看看……”她拉起他的手，帮他按摩着手指，弹这么长时间当然会痛了。
她也有疯狂练琴的时候，手臂酸麻到都抬不起来了，手指上缠满了绷带还在流血，那时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放开小提琴呢。
“你很熟练嘛。”洛望辰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因为以前经常看遥一帮我按摩啊。”她又回想起小的时候，她天天被逼着练琴，每次她都会哭，遥一总是温柔地帮她按摩手指，一下、一下……等她不哭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白嫩的小脸上，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
“遥一？”洛望辰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呃，一个朋友……”她皱起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要去吃饭了，饿死了。”说完就起身往门口走去。
洛望辰跟了上来，跟着她就往后门跑，两个人十分默契地跑过花园，熟练地翻过围墙，跳到外面的小路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乔雪奈拍了拍裙角上的灰尘，她本来是准备溜出来找邱末影谈谈的，她有些在意他的态度，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她，还有编曲的事，也想和他商量一下。但是洛望辰却一路跟着她。
“跟你去吃饭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乔雪奈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只好不去找邱末影，和洛望辰一起随便找了家快餐厅吃了点汉堡，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学校里呢……她心里暗暗想着。
快餐厅里有不少学生，都是附近高中的，从他们踏进这家餐厅开始，那些小女生们就一直盯着他们看，红着脸兴奋地议论着什么，这令乔雪奈感到十分不习惯。
吃完饭出来，洛望辰没有回学校的意思，拖着乔雪奈一起逛街。乔雪奈看着不时地从身边经过的一对对情侣，忽然想到，她和洛望辰现在是算什么？算不算是约会呢？
“圣诞节快到了，你想要什么？”洛望辰忽然问她。
乔雪奈正在发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抬起头：“什么要什么？”
“当然是礼物啦！”不顾她的反抗，洛望辰顺手就把她拉进了附近的商场。
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脸红：“不需要吧……礼物什么的……”但她心里又隐隐的有些高兴：“嗯，让我想想……”
衣服和饰品她从来都不缺，不过还是很喜欢圣诞节时可以收到礼物的感觉。
“就这个吧。”就在她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
乔雪奈抬头，他们正站在一个卖首饰的柜台前。她有些奇怪，从进商场到现在，才过了不到三分钟，他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
她顺着洛望辰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用粉钻做成的一对蔷薇花形的耳环，非常精致可爱，她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是当她的目光移到了旁边标注的价格，不由低声惊呼：“好贵！”
这个数字都可以买一把不错的小提琴了！
“是啊。”洛望辰露出了心痛的表情，但又很快地对她眨了眨眼，一脸的嬉皮，“幸好，我刚好有这么多钱。”
“不要了吧……”太贵重的东西会令她有心理负担，“而且，我又没有耳洞……”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洛望辰已经兴冲冲地付了钱了。两人走出商场，站在街头，他拿着丝绒的盒子，盯着她圆润完整的耳垂苦笑着。
“你怎么不早说？”
“我说了！是你没在听。”
两人拉拉扯扯，毫无形象地从商场一直闹到街头，她越想越不对劲，洛望辰拉着她到商场，直接就来到卖耳环的柜台，飞速地下了决定，又“刚好”有那么多钱，最后又飞速地付了钱……
“你早就预谋好了的是吧？”她怀疑地盯着他。
洛望辰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有时候，女生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那钱是哪里来的？”她继续逼问着。
“放心啦，我又不是做坏事，只是把我妈留下的那把斯氏小提琴卖了……”
“斯氏小提琴……那是可以随便卖的东西吗？！”她闻言瞪直了眼睛，心里恨得牙痒，古董小提琴动辙上百万美元，而且还是斯特拉迪瓦的作品，那是她梦想很久都得不到的啊，“你还不如直接送我那个……”
“反正就是个小提琴嘛，是瑕疵品，又不能用的，我妈生前很喜欢收集乐器，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却毫无用处。”他似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拉着她在街头乱转，到处寻找着美容院，“我先陪你去穿耳洞。”
“你妈妈留下了哪些琴？”她怕他再度拿出去乱卖。
“值钱的好像就这么一把……剩下的都被玛叶砸得差不多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晴里亮晶晶的，盛着满满的笑意，“都是你害她最近脾气变得比以前更差了。”
“这能怪我吗？”她轻轻地皱着眉，为什么这个世界就非要围着玛叶转呢？遇上一点不顺心就乱发脾气，甚至砸乐器，想起这点她就觉得非常讨厌这个人。
美容院里，美容师从盛着酒精的容器里拿出一根长长的针，看着针尖反射出来的寒光，乔雪奈脸色一白，倏地站了起来：“算了，我不穿了。”
逃出美容院，她似乎还在冒着冷汗，其实她很早就想穿耳洞的，但每次都因为临场害怕而逃走了，在季遥一出事后，看到针尖的恐惧比以前更强烈了。
洛望辰的样子像是有些失望，她只好将放着耳环的盒子拿在手里，喃喃地说着：“我……明天再去穿……今天就算了。”
“嗯。”
“我……有一个好朋友，一年前出了事故，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晕迷不醒，所以……我有点怕……”她小声地说着，闭上眼，不愿去回想当时的惨状。
那天当她赶到现场，就看到季遥一浑身是血的被医护人员搬上了救护车，不远处的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她吓得浑身发抖，像个木偶一样僵坐在地上，任谁和她说话也听不进去。
“是季遥一吗？”
“原来你也知道。”她苦笑，季遥一在国外出了事故的消息不知为何被保密着，没有让媒体知道，时隔一年，来打听他下落的人也渐渐没有了。
洛望辰没有说话，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的眸色黯淡下来，那种目光忽然令她有些不安。
“我带你去见他吧……”她抬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