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奈找了很久，最后终于在第一演奏大厅里看到洛望辰的身影。
比起邱末影，洛望辰更令她担心得多，她从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直接的脆弱，即使一闪而过，也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怎么也挥散不去，所以她觉得无法扔下他不管。
邱末影的态度连她都觉得被刺痛了，洛望辰又怎么可能真的像看起来那样毫无感觉呢？
转来转去，最后才在第一演奏大厅的角落里找到他，他坐在阴影下的观众席里，单手支着脸像是睡着了。
“洛望辰！”她没好气地拍着他的肩膀，“不准睡。”
洛望辰睁开眼睛，看清是她，脸上就浮起了一个坏笑：“来找我约会了？”
“没错！”她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双手抱在胸前。
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点僵硬，这让乔雪奈心情大好。呵呵，竟然害羞了，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纯情些。
他们坐在第一大厅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一排排的红色座椅前，是暗淡光线下看来平平无奇的舞台。可是，等到演奏会那天，璀璨的灯光会将舞台照得雪亮，如神奇的魔法将这里点缀成梦幻的世界。
“为什么说我的改编很糟糕？”她忽然正色问道。
“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洛望辰耸了耸肩，反正他已经不打算加入乐队了，她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我要听理由。”她的神情很严肃，故意有些气呼呼地说着，“你刚才说得那么过分，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吧！”
他沉默着，有些犹豫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她确实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精致的五官，出众的气质，眼神自信却不会显得高傲。她看上去总是很坚强，一个人顽固地跟整个学校对抗，有什么总是直来直去地说出来，决定的事任何人也不能让她改变，有时候倔强得像个小孩子，似乎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妥协。
果然是个不懂事的大小姐啊……
“你又在偷笑什么？”乔雪奈给他突然的笑声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的。
“乐队的名字叫FOUR ONE，对吧？”洛望辰轻声问着，“四个人伴奏，和你一个人唱歌，也是FOR ONE的意思，不是吗？”
乔雪奈困惑地点头，在想团名的时候确实曾想过这一层，可是，这和她对歌曲的改编有什么关系吗？
“FOR ONE，应该是为了你，你才是乐队的灵魂。但你的改编，只是让曲调的华丽程度大大增加了，你的歌呢？大段钢琴独奏成为了重头戏，这样你的歌声反而会沦为陪衬。”
她听到这番话后，错愕地怔住了，然后就变得豁然开朗。
是啊……为什么她没有想到呢？从整个乐队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她的歌声变得可有可无，而管弦与钢琴的演奏又是各自独立，根本体现不出一个乐队的集体意义。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FOR ONE并不是为了我，而是……”她轻咬着嘴唇，小声说着，“算了，我还是想这样改编。”
“为什么？”这次轮到洛望辰觉得不解。
她有些脸红地别过脸去：“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这样……”
其实钢琴独奏的部分完全是为了洛望辰而加的。她希望借这个机会将FOUR ONE的音乐概念传达出去，同时，也想改变他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看不起他。他明明拥有这样的才华，明明应该在最华丽的舞台上演出，可却被埋没在这里，被人误解，甚至被人嘲笑。所以，钢琴独奏的部分无论如何也不能少。
想到这里，她暗自攥紧了拳头，演出并不是一定会失败的，还有一个办法……
“一定要那样做吗？”
她沉默地点头。
“除非，你有绝对的自信，你唱的歌，好听到任何演奏都不能掩盖它的光华。”
她将嘴唇咬得有些发白：“如果说，我有呢？你会不会相信？”
洛望辰垂下眼睫，最后笑了，声音低哑地说：“我信。”
他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心底最深处的一块地方变得有些柔软。他轻轻握起她的手，将紧握着的十指一根根地扳开，不让她继续蹂躏自己的手。
浓浓的窒息感在乔雪奈的四周弥漫，有一种温度从掌心侵略到她的体内，她如烫到般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大厅的昏暗的光线令她有些恍惚失神，或许只是错觉，洛望辰的眼睛在黑暗里比平时还要亮得多，也敏锐得多，像漆黑夜里熠熠生辉的星辰。
“我会唱好的……”乔雪奈许下了承诺，声音细微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清楚，“所以，不要再说退出，你不应该轻易就放弃。”
“算了。”洛望辰唇角轻轻上扬，“那么拼命去争什么出赛权，我是真的没有兴趣。”
“为什么不争？玛叶他家抢走了属于你的东西，为什么不夺回来？他们那样对你，你应该还以颜色！如果不让自己变强，最后就什么也得不到。”
“我和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年，是叔叔抚养了我。”
乔雪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在被这样对待之后，竟然还对他们存有感情，他明明应该很恨他们才对啊。
“望辰，他们是不是不打算把遗产还给你了？”乔雪奈小声地问道。
“我并不想争。”他缓缓摇着头淡淡说道，“遗产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乔雪奈真是快被他的态度气死了，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为什么说不想争呢？
“遗产即使再不重要，也不能这样便宜他们，更何况他们对你一点也不好，不是吗？”她坚持不懈地劝说着。
洛望辰犹豫了片刻，显得若有所思，终于还是向她全盘托出：“父亲的遗嘱里，我必须要将《四季交响曲》最后两章的乐谱找出来并且公布于众，才能继承他的遗产。而叔叔曾是父亲的私人律师，他本来可以将我丢得更远的，是他收留了我。”
《四季交响曲》？！乔雪奈震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四季交响曲》是一位叫言杉的女性音乐家去世前创作的交响乐。她是一位受人尊敬，颇为传奇的东方女性，从小就对音乐就有着惊人的天赋，十五岁就独自飘洋过海到柏林音乐学院进修。
这首曲子是言杉在怀孕的时候创作的，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却坚持要生下她的孩子。整个四季，她都住在医院里，忍耐着怀孕的折磨，温柔地等待着宝宝的降临。第二年的秋天，她如愿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自己却在产后不久因心脏衰竭而去世。
降B大调的《四季交响曲》是首非常快乐且温柔的乐曲，无私的母爱、对生命的渴望填满在每一个间符之间。漫长的等待，四季的交替，新的生命也正在孕育，到了《冬之章》，又回归了宁静，怀抱着新的生命，受到最纯洁的洗礼。
受举世瞩目的《四季交响曲》一共四章，但不知为何却只公开了《春之章》与《冬之章》，另外两章一直下落不明。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费尽心思地寻找其他两章，最后都不了了之。也有一些人认为另外两章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而乔雪奈对这组乐曲再也熟悉不过了，因为……另外两章乐谱在季遥一那里，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季遥一就是那个男婴。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如果……如果是《四季交响曲》的话，或许……”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或许能有办法……”
“你在说什么？”洛望辰按着她的肩膀，“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很轻易地就能找到，《四季交响曲》就不会直到现在连是否完整都还是谜。”
她只是失神地垂下眼睫，只有季遥一知道乐谱放在哪里，可他现在却在沉睡之中，想到这里，她又是胸口一滞。
是她的错。
如果她不那么粗心，就不会有那天的意外……那么现在，季遥一仍然是古典音乐界的天之骄子，洛望辰也有希望得到乐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看着空荡荡的舞台，她怔怔地出神了很久。
“你在难过什么啊？”洛望辰像是误会了，他好笑地掐她的手心，声音却是出奇的轻柔，“我本来就不抱有什么希望的，而且，没什么好争的。”
“嗯。”乔雪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父亲……为什么会立下这样奇怪的遗嘱呢？”她小心地问着，她知道这是在触及洛望辰的隐私，或许还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他愿意将乐谱的事告诉自己已经是极大的信任了。
洛望辰看着她，他明亮如星辰的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
“那是因为……”
这时，大厅的门突然被重重推开，玛叶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后面紧跟着一个提着小提琴的女孩。那个女孩个子娇小，戴着一副小巧的眼镜，乔雪奈记得她叫关玲，好像是第一乐团的小提琴手。
“玛叶，求求你，不要把我赶出第一乐团，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求求你了……”关玲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小小的脸蛋上挂满了泪水，她不断地哀求着玛叶。
玛叶挑起眉尖，微卷的长发嚣张地飘动在空气里，她不耐烦地斜瞥了关玲一眼：“你找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个？”
“拜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会拼命地练习，不会再出错了……”关玲声音颤抖地恳求着。
“你这样的人，就算再努力一百年，又有什么用呢？”玛叶转过身去，像俯视一只蝼蚁一般冷冷地看着哭泣的关玲，“废物就是废物，永远不会变成宝石的，你懂不懂？”
“我……我……”关玲的脸色变得惨白，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提琴，仿佛只要一松手，整个人会就此崩溃一般，“我……我会努力的……所以……”
“好了。”玛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我已经和老师讲过了，你的位置已经找好人代替了，你就死心吧。”
她早就不耐烦到了极点，这个迟钝的女生，不知道是怎么被选入了第一乐团，眼看就要公开演出了，她还是错误百出，玛叶绝不能容忍她重要的演出被这种人拖后腿！
爸爸告诉过她，这次亚德尼斯的评委是那位世界顶级的小提琴大师安东尼，在柏林音乐学院任教，弟子众多，很受人尊敬。如果能在这次比赛中胜出，再拜安东尼为师，她将来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所以她才希望洛望辰能跟她一起去，有他的钢琴演奏，整个演出会出彩很多。虽然他说没兴趣，但她相信，只要让爸爸去跟他说，他就是心里不情愿也会答应的。
演出那天会来很多人，也邀请了媒体和业界人士，她要的是完美无缺的演奏，任何不安因素都要被排除，而这样的蠢货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入选她的第一乐团！
“玛叶……我求求你……”
“让开。”她真是不懂，自己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她怎么还是纠缠不清？连自己是什么水平都不清楚的可怜人，难道不明白不属于她的就不该妄想吗？
关玲仿佛从玛叶冰冷的脸上看到了绝望，她怔怔地流下泪水。为了加入第一乐团，她曾经付出了多少努力，但是现在却轻易地被人一句话就给赶了出来。
“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她突然抬起头，用倔强的眼神迎上玛叶不可一世的神色，“同样是乐团的成员，你有什么资格操纵别人的去留？不就是仗着你是校长的女儿……”
啪——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演奏大厅，玛叶伸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不屑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和我相提并论？”
关玲浑身颤抖地站在那儿，五根指印印在她脸上，火辣辣的作疼，屈辱的泪水凝结在她的睫毛上。
资质平庸的她自从进入了威尔乔治，玛叶在她眼里便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她总是闪耀着孤高冷清的光辉，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却又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众人的注意。能够进入第一乐团，每天和玛叶在一起演奏，她曾为此兴奋不已，高兴得好像做梦一样……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一个耳光打得支离破碎。
玛叶冷笑着转身走开，对于这种弱者，她根本不屑一顾，感觉多看一眼也是多余。
“等等……”关玲追了过去，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玛叶的手。
“放开我！”
玛叶恼怒地甩开了她，关玲一个重心不稳，娇小的身子险些摔倒在地上。
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接住了她的身体，关玲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那是男生的手臂，男生的胸膛……
“还好吧？”洛望辰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沉的声音，无端地让她感到紧张。
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一个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的女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乌黑的刘海遮住了眉弯，雪白的面容有着一丝怒气。
“玛叶，你实在太过分了。”
“是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玛叶脸上的嘲讽表露无遗，她真是粗心，竟然没发现演奏大厅里还有别人，而且还是她和洛望辰！她目光锐利地从洛望辰脸上扫过，口气十分盛气凌人，“望辰，你很闲吗？成天跟这个女人鬼混！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讨厌你和她在一起！”
洛望辰没有跟她计较，只是耸了耸肩：“是吗？你讨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你也被她给洗脑了是不是？你还想不想进第一乐团了？你想让我的努力全部白费吗？！”玛叶被他一顿抢白气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发着脾气。
“我从来没想过要进什么第一乐团，那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洛望辰用比她更加不可一世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里都透着十足的不屑与狂傲。
“你……居然这样跟我说话！”玛叶似乎难以相信，他竟然敢当众给她难堪。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的，不管她如何任性，也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她！
乔雪奈本来并没有打算跟她起冲突，在洛望辰告诉她事实的真相之后，她对玛叶父女的厌恶已经减少了很多。刚才是因为看不过她那样欺负关玲才站了出来，她并不想跟玛叶吵架。可是现在，她实在难以忍受玛叶的口气。
她尊贵的身份，她优渥的生活，连同这个学校，都是她和她父亲从洛望辰身上夺走的，她又凭什么用那种语气对洛望辰说话？
“告诉你一个消息。”乔雪奈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可声音却冰冷而凛然，“望辰已经是我们FOUR ONE的成员了，他不会对第一乐团有兴趣的。”
什么——
玛叶倏然睁大眼睛，脸色顿时铁青，狠狠地瞪着他们，目光像刀刃一样尖锐。
“乔雪奈，你简直是无耻！为什么只要是我的东西，你都要来抢？首席也是，队员也是，现在你连他也不放过？”
“你想太多了。”乔雪奈平静地说着，“劝你不要那么满身是刺，也别太自以为是。”
“你……”玛叶无法控制心里的怒火，她恨恨地看着那个还在洛望辰怀里发抖的小女生，怒火顿时直冲大脑。
“别挡着我！”
又一巴掌向关玲打去，乔雪奈没让她得逞，一把抓住她的手。玛叶怒极了，抬起另一只手干脆朝乔雪奈脸上甩去，但她的手刚刚抬起就已经被另一只更加有力的手抓住！
“望辰？！”玛叶不敢相信地看着抓住自己左手的洛望辰。
关玲突然抬起脸，用颤抖的声音说：“玛叶……你自己不也一样吗？如果不是乔雪奈退出……你还能当首席吗？”
“你给我闭嘴！”玛叶挣扎着想扑上来打她，可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洛望辰的手。她用力喘着气，胸口起伏不止，最后将怨毒的目光刺在乔雪奈的身上。她知道的，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第一乐团，总是有人在背后议论着，说如果乔雪奈没有退出，首席小提琴的位置根本轮不到她。这根刺一直深深地插在她的肉里，时不时作疼着。
玛叶宁愿乔雪奈没有退出，这样她就有机会正面击溃她，要她好看，叫她滚蛋。可是，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放弃了小提琴跑去玩什么二流乐队，让她满腹火气无法发泄，实在可恨极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无耻？是她夺走自己重要的东西，是她动摇了自己的地位……而她，现在却还有脸站在那儿，说着可笑之极的话——
“向她道歉。”乔雪奈抓着她的手，冷冷地说道。
玛叶怒极反笑，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又恢复了以往快要结冰的神色：“做梦！”
“那好。”乔雪奈拉过关玲的手，“打回去！”
这三个字让关玲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满是泪水的脸上写着不敢相信。
“你敢！你们敢？！”玛叶并不害怕，也没有失态尖叫。她鲜红的唇微微张开，嚣张地笑着：“乔雪奈，你敢动我一下，我一定会要你后悔的！”
“不……用了，我没事……不用了！”关玲被她看得簌簌发抖。
“为什么不敢？”乔雪奈淡淡地笑着，抬眸反问，“我现在已经动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玛叶肆无忌惮地开始大笑，“乔雪奈，我听说你也打算在那天跟我们同时演出？”
“是又怎么样？” 乔雪奈心里微微一怔，他们不过是在琴房里讨论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
“那还真是感谢你给第一乐团做陪衬，不过可能到时候一个人也不会去看你们的演出，想做陪衬都难呢！”玛叶甩开她的手，冷笑一声，转身抬起下巴对关玲说：“你想不想回第一乐团？”
关玲下意识地点头，等她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玛叶已经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乔雪奈，看到没有？这是我们第一乐团内部的事，你别在那里自作多情了！”她用指着乔雪奈，“你现在从我这里抢走的，我会一件件讨回来！”
关玲彻底呆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她们中间，回第一乐团……这明明是她所向往的，为了这个目的，她花了多少苦心练琴，甚至苦苦地哀求玛叶……如果可以回第一乐团……
她犹豫了——她无法不犹豫，第一乐团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是她的梦想，可是……做出这样好像背叛的无耻行迹，令她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她颤抖着缩着身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乔雪奈垂下眼睫看了她一眼，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乌黑明亮，有着朦胧的水气。然而，她的目光里带着一抹明显的同情。关玲浑身一颤，心冷冷地沉了下去了。
洛望辰并没有看她，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这样选择。
“走了。”完全不理会玛叶已经气得发抖，他拉起乔雪奈的手朝大厅门口走去。
她有些错愕，洛望辰走得比她要快，她迟钝地被拖在后头，直到他悄悄地向她眨眼，才明白他是在安慰她。
其实她向玛叶发怒，是因为受不了她对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并不完全为了关玲。
“真受不了……”她忿忿地说道。
“你还真懂得怎么气人。”洛望唇将她拉到树阴下，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刚才还很淡定呢，现在就原形毕露了？”
“是她不讲理在先！”
“她都被你气成那个样子了，也够了吧。”
“这不算什么，跟他们对你做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她心里有一些酸痛，他是个笨蛋吧？竟然还帮玛叶说话……而她可没那么好心，她是绝对不会容忍的！“这只是开始，他们从你这里抢走的，我会帮你都讨回来！”
洛望辰听到这话，背脊顿时变得僵硬，片刻之后，苦笑道：“为什么要帮我？我并不想争。”
“你……你再说一句不想争试试？”乔雪奈脸色一沉，气呼呼地瞪着他。
他笑着摇了摇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话随风一起灌进她的耳朵，是她这辈子从没听过的温柔声音：“我不想让你做那么多……”
是谁，在远处拨动了大提琴。
树叶沙沙作响，斑驳的树影静静地摇晃着。
“因为嘛……”几秒钟之后，他又完全变了副样子，坏笑着凑近她的耳边，“你这样迷恋我，我会很不好意思。”
“是你想太多了！”她顿时涨红了脸。
11月13日，很快来到公开演出的这天。
这天威尔乔治里所有的演奏厅、练习室都禁止使用了，如果要和第一乐团同时演出，那就只能选择在露天的地方。
“乔乔，这里怎么样？”唐瑞宁远远地向她招手。
这里是校园入口处的一片碧绿草地，后面种着大片的黄色郁金香，远处的圆顶房子更是五彩斑斓，如同走在童话里的插页一般。如果在这里举行一场小型露天音乐会倒是不错，但摇滚的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麻烦事还真是不少，直到现在洛望辰也还是没有回到乐队里。
她站着出神，思绪飘移到几天前的那个下午，不管她怎么游说洛望辰还是不肯来排演。
所以，她只能先去试着说服邱末影。
她在酒吧外面等了他很久，他表演结束出来的时候，她正撕开了玉米肠的包装，在小巷子里给野猫喂食。
“以后不要单独一人站在这种地方。”他淡淡地说着，“要来的话，先给我一个电话。”
“嗯……”她连忙起身点头。下午的时候他的态度是那么漠然，她本来还有点害怕，还好现在他又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了。
她站在他的面前，看着眼前的他，微微有些发愣。她果然还是更喜欢他把头发束起来的样子呢。当他把头发放开就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狭长的双眸，带着征服欲的视线，不管看几次都会令她紧张到无法正视。
“今天你是在生气吗？没想到你生气的时候是那个样子。”乔雪奈先开口说话了。
邱末影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了。他随手将头发扎起，额角遗漏的发丝在风里飘荡着，夜风冷冷地打在脸上，带来一股淡淡的麝香。
“为什么呢？为什么望辰不可以？”她轻声问道。唐瑞宁和东方宇加入的时候，她记得他并没有任何意见。
邱末影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眼睛的颜色更黯然了，那深深的墨绿色，就像冬天最寒冷的湖水。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渐渐可以从他的眸色来分辨他的心情了……
比如现在，她敢断定，他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我讨厌无能的人。”邱末影面无表情地说着。
“他……”乔雪奈刚想解释，却被他下一句话堵住了嘴。
他说：“你喜欢他？”
她被问得有些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句子的意思，张开嘴惊讶地说道：“为什么要这样问？”
“先回答我。”他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明显的不悦。
“我……这跟我喜不喜欢他无关，我首先看上的是他的实力。”最后，她选择回避了这个问题。她并没有说谎，不管多喜欢的人，如果水平不够，她也不会随便拉进乐队里凑数的。但是……喜欢他吗？她连自己都不太确定，她只是想帮他，和他一起做一些事情。这……就是喜欢吗？
她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她的世界曾经只有小提琴，所以也不太能分辨出来究竟什么样的感觉才是喜欢，可是，最近看到洛望辰，总会有声音在问——你喜欢他吧？那声音有时是邱末影的，有时是唐瑞宁的，但是更多的是她自己内心的……
“末影，试着去了解他一点好吗？要去亚德尼斯，就需要他的一份力量。”
邱末影眯起双眼，她惊讶地发现他紧绷着脸时，眸色比刚才更黯，像是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他一步步地将她逼至墙角。
“我说过了，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为什么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在离她仅有几寸距离时他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体挡去了路灯的光，他的整个影子笼罩住了她，黑暗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的愤怒却沿着空气爬上她的皮肤，强烈得叫人窒息！
“了解他？”邱末影不屑地笑了，“他是什么人？一个无能的废物，要我去了解他？”
乔雪奈猛地抬起头，唇色发白地看着他。
“你就那么喜欢跟废物混在一起？”他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说着。
“邱末影，你说够了没有！”乔雪奈拧起眉尖，内心溢满的愤怒让她忘记了前一刻的害怕，“你说这种话……跟学校里的那些人有什么两样？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那又怎么样？”
顿时像是有火花从那墨绿的眼底窜起，邱末影眯起狭长的双眼，倏地伸出手，狠狠地扣在她的手腕上。
“你想背叛吗？”冰凉的字语从他优美薄唇间吐出。
“那又怎么样？”乔雪奈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她只是潜意识地想还击，她想保护洛望辰，不让别人这样侮辱他，所以她不顾一切反击着他的挑衅。
她可以感觉到，邱末影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他的手指冰凉，他的发梢闪亮，他总是淡漠的眼底此刻布满了隐忍的愤怒，乔雪奈突然从盲目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了，她困惑地看着邱末影，试图从他的脸上发现一些什么。
“我会毁掉你。”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扔下她就转身离开，“你敢背叛，我一定会毁掉你！”
夜晚雪亮的月光令他紧绷的背影显得有一点清冷。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他说的背叛又是什么意思？乔雪奈事后搜索枯肠地想着，却怎样也想不明白。
她和他只有浅浅的一、两次交集，怎么也谈不上背叛啊。
更诡异的是，她以为他们已经闹僵了，没想到第二天他还是准时来到琴房，有时看看曲谱就走了，有时静静地坐在一隅，目光平静看着某个地方，叫人猜不透情绪。
“因为他在，洛望辰就不会来了啊……”直到演出开始的前一天，唐瑞宁才一语道醒梦中人。
乔雪奈皱起了眉，怪不得这几天洛望辰一直都躲着她……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一个粗鲁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蛮横地打断她的回忆。乔雪奈回头一看，是指挥系的一位学长正怒气冲冲地向她大吼大叫。他在威尔乔治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不但是学生会副会长，还担任了这次第一乐团的指挥代理，而乔雪奈挖走了第一乐团最出色的几个精英，他不怀恨在心才怪。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出事端，于是礼貌地微笑着:“我们在找演出的场地。”
“演出？你们也想演出？！”他脸上明显地流露着不屑，“别妄想了，而且这个地方等一下有合唱团的排演，别来碍事！”
合唱团会在户外的草地上排演？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乔雪奈明白他不过是在故意找碴。
唐瑞宁都快要气炸了，以前，他总是受到大家的喜欢，不管是学长们还是老师都对他宠爱有加。没想到只是立场不同，这些熟悉的面孔就纷纷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了，虽然他们并不会冲着他来，但一群人这样欺负一个女生，看了就让人作呕。
“乔乔，我们走，找别的地方去！”唐瑞宁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家伙，转身就想走。
“别的地方？哈哈，这个学校的每一寸地方都不可能给你们演出的。”学长冷冷地笑着，“如果你们一定要演出，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给你们，就是钟楼前的舞台，你们只能在那里！”
围来看热闹的人听到这话都会心地发出了一阵窃笑。
谁都知道，钟楼前那所谓的“舞台”，不过是巨大喷池中央的雕像残垣，很久以前那里曾有一个巨大的少女雕像，后来被搬走了，只留下一个圆形的底座，虽然有半个教室那么大，但却足足有六米高，四周又全是水池，想要搬乐器上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乔雪奈当然明白他的用意。
虽然这天是公开演出，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威尔乔治，但校园内却比平常还要安静一些，其他学校来的人也大多往第一演奏厅的方向走去了，只有少数人会在这所百年老校里观赏般地散步。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而乔雪奈却还是只能瞪着那高高的“舞台”发愣。
这时，她的面前突然出现十来个穿着黑色西服、戴黑色墨镜的壮汉。乔雪奈心里一惊，以为这些人是来闹事的。没想到，这群壮汉却排得整整齐齐地向她鞠躬行礼，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迅速移向舞台下，严阵以待。很快地，几辆巨大的吊车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校园，在黑衣人的指挥下，各种乐器和音响被搬到台上。他们动作整齐、敏捷、干练，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简直堪比动作片里的特攻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全部音响都已经安装调试完毕。接着，他们紧张地站在那里，连呼吸也屏紧了。
东方宇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然后微微一点头。他们顿时如临大赦，躬腰行礼，迅速撤退，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围观的人这时才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顿时一片哗然。乔雪奈也刚回过神来，她惊愕地问着：“他们是谁？”
“他们都是东方家的……手下啦。”唐瑞宁咬着棒棒糖，很随意地回答道。
手下？她呆呆地看着东方宇，对方仍然是面无表情地笔直站着。黑色的礼服包裹着他高大的身躯，宽敞的肩膀勾起紧绷的线条，几络发丝从额前滑落，散发着叫人不敢靠近的冷冽气息。
尽管从气质就可以断定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可现在乔雪奈突然觉得，她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