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幽暗的路灯和夜空中明亮的星子相互辉映，淡淡的树影投落在地上，树叶在风中婆娑作响。四周无人，只有他们走在这条小路上。威尔乔治建在城郊，风景是很好，就是一到晚上四周就变得一片黑暗。
这时夜风冷冷地扑面而来，乔雪奈不由地轻轻打个寒战，她把放着耳杯的盒子紧紧地握在手里，柔软的绒毛轻轻划动在手心上，痒痒的，又有些暖意。
“刚才我本来是想去找邱末影的。”她坦白地告诉洛望辰。
“你们从前就认识对不对？关系还很不一般。”洛望辰抿着嘴唇，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向她望来。
“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认识。”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她却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她努力地向他解释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末影对你的态度，你不要太在意，我想，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洛望辰轻轻地笑了，忽然将她抱在怀里：“我不在意啊，他那种贵公子，怎么可能把我这样卑微的废物放在眼里呢。”
他的力气太大，乔雪奈微微挣扎了一下，双肩却被更紧地搂住，整张脸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乔雪奈皱起眉正要开口，他却已经抢先一步先开口：“对这种事，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的心，顿时软化了，他听似不在意的口吻里有着一丝微微的脆弱，乔雪奈不禁有点心疼。
“别那样说自己，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别人那样看你，乐谱……我也会帮你找的。”她抬起头，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着。
他会成为音乐界最耀眼的新星，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误解他，看不起他，她会让大家都羡慕他。
“我说过，不想让你做那么多。”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温柔得让人有些茫然。
“为什么？”
“雪奈 ，你喜欢我吗？”他突然问道，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乔雪奈错愕地看着他，黑暗里，他的眼瞳比星星还要明亮，光线越是黯淡，他眼里的光华就越清明。
“我……不喜欢你。”错愕间，她的目光四处游移着，不敢长时间地正视他。顿了片刻，她又小声地加了一句：“大概……”
她只是总会不自由主地想要帮他。她欣赏他的才华，喜欢他的钢琴，心疼他的遭遇……只是，这些会不会只是她在意他的借口？
乔雪奈只是不想相信自己会这样轻易地喜欢一个人，以前总觉得两个彼此相爱的人，一定会有很多故事和曲折才会慢慢靠近，然后拥有彼此。然而现在的事实却是，或许只需要一个阳光下淡淡的背影，或者一首动听的曲子，有的人就会莫名地喜欢上另一个人。比如……
洛望辰终于松开双臂，帮她将垂落的发丝理开，冰凉的手指擦过她变得滚烫的耳垂，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会怎么样？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后悔现在做的一切？”
他喉咙变得有些干涩，声音有着一丝低哑，明显透露着紧张的情绪。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没有推开他，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或许，是他的声音突然有些脆弱……又或许，并没有什么理由……更或许，她心里是有些喜欢他的怀抱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样轻易地就喜欢上了一个人，只觉得这样很没有真实感。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起沉默地穿过庭园，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疗养院。
乔雪奈轻轻地推开了遥一的病房门，走到床前，小声地对洛望辰说：“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洛望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人叫季遥一。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叫人过目难忘的美少年。即使他正在沉睡，即使他的脸和唇上毫无血色，但他的皮肤仍然有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琥珀色的发丝仍然在月光下微微发亮。似乎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对你淡淡地微笑；又可能像童话中一样，不知不觉沉睡百年，等四周一切都变得陈旧苍老，而他依然还是这个模样。
“一年前……我们在巴黎遇上意外，他从此陷入晕迷，医生说他如果18个月内不醒来，那么将会面临脑死，一辈子都会变成植物人了。”
她用力咬着唇，费尽力气才将眼底的泪水忍住：“是我的错……那天晚上……我们本来应该直接去机场的，可是我有东西忘在酒店，遥一代我回去取……结果遇上了事故。”
当时季遥一的车和另外两辆车子在交叉的路口相撞，事故很惨重，当场两人死亡，其他四人受了重伤。
洛望辰眯起双眼，他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季遥一，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不要自责，这跟你无关，不是你的错。”
她摇了摇头，缓慢地在病床旁边坐下。
房间里灯光暗淡，暖气开得很大，令人的手掌微微冒出汗来，然而洛望辰的心里却在发凉。
“你别难过，他一定会醒的。”他轻声安慰着。
“我也这么想……我从来不觉得他会不醒，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她小声地说着。
是的，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片刻的沉默之后，乔雪奈微微笑了起来，倾下身去，轻声对沉睡中的季遥一说着话：“遥一，我今天唱歌了，我组了一个乐队，叫FOUR ONE，其实还有FOR ONE的意思，就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哦，都是为你而准备的……”
眼前的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人。洛望辰心里一沉，他不由自主地挑起眉，胸口忽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她静静靠在病床旁边，沉默地凝望着那个沉睡的少年，并轻轻握着他的手。
她和他形成了一个世界，一个小小的、别人无法进入的世界。
洛望辰的手轻轻放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想要开口安慰她。然而她却先开口对他说话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陪陪遥一。”
他心里顿时涌起了强烈的不悦，如果现在她回过头来，一定可以发现总是对任何事都毫不在乎的他，此刻的身上散发着生气的气息。
只是她没有留意洛望辰脸上的表情，就将他推出了病房，直到他挺拨的身影在走廊上彻底消失，她还是靠着在门上，恍恍惚惚地发着呆。
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打开一看，是他发来的短信。
忘掉我之前说的话吧。
她苦恼地看着手机屏幕，习惯性地咬着唇，之前说的，是指哪些？喜欢他吗？
我忘不掉了，怎么办？
乔雪奈按着手机，一个一个字输入进去，她静静看着手机，心里一阵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这家伙总是自信满满地说她喜欢他，结果现在又想删除记忆？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乔雪奈刚走进病房，背后的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门“砰”一声被甩上，她毫无防备地被推到墙上，黑暗里，她只看到一双墨绿的愤怒的眼睛！
“你带他来干什么？！”邱末影低吼着，连声音也仿佛罩着寒冰。他将她的肩膀按在墙上，像要将她的身体都钉进去一般用力！
“我只是想让望辰见见遥一。”她回过神来，皱眉答道。
季遥一在这个疗养院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他……看来邱末影跟季遥一的交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即使天天在一起，季遥一仍然有一些她不了解的地方。
“遥一不需要见他！”
“末影，你不是说不管任何事都会帮我吗？那为什么总要针对望辰？”她困惑看着他如冰冷湖水的眼睛，“这是为什么？”
她还清晰记得那天，他冷冷地说——我会毁掉你！
可他从来都不告诉她原因！
“如果你非要喜欢洛望辰，不如喜欢我。”邱末影冷冷地抬起她的下巴，她睁大眼，看到他的脸像慢镜头一样渐渐放大，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咫尺，他们彼此嘴唇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寸！
她连呼吸都只能摒住，任何轻微的动弹……也许就这样吻上了，不，如果心跳得更剧烈，如果她颤抖得更明显……
她害怕地只能闭上眼睛。
她几乎可以感受那冰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游走，带来一股阵刺，她的背脊窜上了一股寒意。
“车祸时，遥一受了很严重的伤害，再也不能弹琴了。”邱末影忽然说道。
隔着那不到一寸的距离，他的气息轻轻地拂在她的唇上。
乔雪奈茫然地睁开眼睛，他已经松手，将她放开。
“开玩笑吧……”她双腿发软，揉着手腕，喃喃说道，太阳穴狠狠地刺痛着，脑中轰然一片巨响，“是吧？开玩笑的吧！”
“或者就因为这样，他才不愿意醒来。”邱末影已经恢复了平静，不再激动，也不再愤怒，只是用淡淡的语气向她诉说，“医生说，他虽然有严重的脑震荡，但抢救的时候他还是有意识的……然后，他发现双手无法动弹，手术之后就再也没有醒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她把眼睛睁地大大的，可仍然看不到一丝光亮，她的整个人都仿佛跌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钢琴对季遥一的意义。
“你为什么不问？”邱末影冷冰地笑了，他说的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捅进她的心里，扎出了无数个血淋淋的伤口，“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甚至希望他代替遥一？”
“我没有……我和遥一，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遥一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他肯定地说着，不给她任何喘息的余地。
“我不知道……”
透骨的寒气从足尖传到发梢，她甚至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她头脑一片空白，除此之外，只是害怕。害怕他说的一切，害怕那会是真的。
遥一不能弹钢琴了……遥一一直都喜欢她……
滴、滴、滴……
那是医疗器械发出的声音，还有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滴落的声音。
她真的从来不知道……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练琴，季遥一总是和她在一起，如藤蔓相绕，两个人在一起似乎比呼吸还要自然。然而邱末影却突然说他喜欢她？一直喜欢？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如果……可是，世上有“如果”吗？如果早点知道，她会不顾一切阻止那场意外！
“他不会醒来的，像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会醒？失去了一切，还要看你成天跟那个无能的废物一起鬼混？！你想把他伤到什么地步才甘心？你还要把他践踏成什么样子！”
“望辰不是废物。”她心里一痛，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如果你非要喜欢洛望辰，不如喜欢我。
邱末影无法忍受的是季遥一喜欢的女生，却喜欢上一个他瞧不起的人。如果是东方宇，如果是唐瑞宁，甚至如果是他自己——
都不会让他这么难以忍受吧？！
“你认为……遥一需要这种同情和施舍吗？”她抬起双眸，脑中一片眩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可是她的声音却是这样的冷静，这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灵魂就像被人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了，站在一旁冷冷地旁观着另一个自己。
邱末影瞳孔一紧，走到她面前，用力地盯着她的脸。
手机再次震动，她没有理会直到它自己停止，过一会儿，它又开始震动……
“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吧！”她仰头看着邱末影，“你这样做遥一会觉得高兴吗？他是那么温柔的人，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伤心！如果就因为同情，因为愧疚，所以对他说谎，骗他说喜欢他，你觉得他会高兴吗？”
喵——
外面传来野猫惊慌的叫声，然后，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病房的门被人拉开，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门外狭长空旷的走廊上站着的是脸色不善的洛望辰，他正不悦地看着邱末影和乔雪奈之间暖昧的距离。
病房天花板上的灯被打开了，三个人的脸被灯光照着，全都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怎么不接我电话？”他挂掉手机，一步一步向他们走了过来。他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从邱末影身边拉开，他的手指如铁钳般有力，乔雪奈踉跄着几乎没能站稳。
“好痛！”
“放开她！”邱末影愤怒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被他抓住的手上。
她只觉得头疼欲裂，手腕痛得像是快要断掉了！他在干什么？还嫌形势不够乱吗？
“听到没有！”邱末影的声音比刚才提高了不少。
乔雪奈用尽力气甩掉了洛望辰的手，把他推开，往门外跑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甩上！
她一口气逃了出去！
乔雪奈知道自己做梦了。
在梦里，季遥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而自己像往常一样坐在病床旁边，握着他的手，陪他说话。突然，他那双原本修长洁白的手像花瓣一般在她的手里渐渐枯萎，肌肉迅速萎缩，皮肤充满皱纹，很快就变成了一双苍老无比的手。
她惊恐万分地睁大眼睛，看着仍在沉睡的遥一，心里的痛苦在沸腾着。
“这双手再也没法弹钢琴了吧！”遥一突然睁开眼睛，微笑着对乔雪奈说道，“你看，它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再也不能弹琴了，不如杀了我吧，我为什么还活着，你杀了我吧！”
接着，他的脸，脖子，身体……全都迅速枯萎，变得苍老，可他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令她万分恐惧。
“小雪，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杀了我吧！”
啊——
她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冷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迫着，喘不过气来。
“乔乔，你怎么了？”她微微侧过头，看到了唐瑞宁布满担心的脸。
“没什么，只是做了噩梦……”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虚地低下了头。
手机关掉，任何人也不想见，不想回宿舍，不想被找到……所以干脆把自己藏了起来，她已经在唐瑞宁的房间里躲了三天了。
那天晚上从疗养院逃了出去，她的脑中一团混乱，最后在校园里遇上唐瑞宁，当时她的样子狼狈得好像被人在追赶。
“乔乔……你真的没事吧！”唐瑞宁担心极了。
她摇了摇头，想着那天她跟唐瑞宁来到了这里，那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她先是惊讶地四周打量着，最后问他：“你的布偶玩具放在哪里了？”
唐瑞宁听了，那张可爱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拉开衣橱，一大堆布偶玩具滚了出来，可爱的小兔子，毛绒绒的小熊……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一定会喜欢这些东西？这些都是这个月收到的礼物，我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礼物！”他气极了，扯着免子耳朵发泄，还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露出哀伤的眼神，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而她一团乱的思绪，竟出奇有些被他治愈了。
“多休息一下吧。”唐瑞宁趴在床旁小声地说着，他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了当下。这三天的时间里她都恍恍惚惚的，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会信任他，来找他，他觉得很高兴，所以虽然不知道在乔雪奈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没问，他知道看起来很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而她脆弱的时候一定是不想让别人触碰的。
“不用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去练习厅排练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唐瑞宁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可以吗？”
“总不能一直躲起来啊。”她苦笑着，三天，已经够了吧，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学校里一如平常。高大的树木，干净的小道。每个人都神色匆匆，一板一眼，为了几个小小的排名争得头破血流。
这几天她躲在唐瑞宁的房间里，连窗帘都拉得紧紧的，现在走到阳光下，眼睛竟有些无法习惯这刺目的光芒。
据唐瑞宁说，这三天里，邱末影也消失了，只有洛望辰每天无奈地去上课，然后跟何森老师斗得两败俱伤。学校里的人都在预测他们到底谁会先支撑不住，然后放弃。
洛望辰本来就不被看好，大家都以为何森老师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没过几天，就会放弃那样没耐心，没水平，没潜力，更没有一点羞耻心的家伙。
然而她却知道，这两个人是都不会放弃的。
她看到何森老师看洛望辰的眼神里有着求才若渴的光芒，虽然他一直板着脸，但是每次看着洛望辰的时候，眼里都会有着一丝喜悦。而洛望辰嘴上虽然不服，心里却一定是对这位老师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会天天准时去上课就是最好的证明。
乔雪奈和唐瑞宁顺着小路走进了乐队排练的练习厅，这个练习厅是东方宇去“要”来的。
不用什么麻烦的申请手续，他仅仅是用脚踹开了这扇门，冷冷的眼神像蓄满力量的子弹，俯视着里面正在发抖的几个人。然后没一会儿大家就都逃出了练习厅，并且再也没有靠近过这里。于是这间“空教室”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乐队排练的练习厅了。
东方宇从不讲究那些烦人的礼节，做人处事都是直来直去的，想要的东西就抢到手，讨厌的人就一脚踢开，从来都不多说一句废话。
乔雪奈现在有些羡慕起东方宇的个性来了，像他那样的人，一定没什么烦恼。
坐在练习厅里，透过窗口，看着天空中飘着的那朵灰色积云。
厚厚的积云遮挡了太阳，慢慢变幻着模样，现在的形状有点像花，大朵大朵的，风吹了过来，云层又慢慢展开，不一会儿功夫，巨大的花朵已经消失不见，云朵变成了别的形状。
“瑞宁，如果有一天，如果，你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直喜欢你，你会怎么办？”她没有回头，依然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片云，轻声地问着唐瑞宁。
“你说谁？”唐瑞宁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正好这时东方宇面无表情的走进练习厅，他顿时抱着胸口尖叫，“不要！”
“……”
望着东方宇那莫明其妙又有些难看的脸色，她被逗得险些笑了出来。
“哈哈，终于笑啦。”唐瑞宁却突然笑眯眯地向她凑近，脸上的笑容甜美而和平，“乔乔，这几天，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呢，太好了！”
乔雪奈不由微怔，原来他是故意的……
她的心头顿时感到一丝温暖，她曾经是很幸福的，现在也是，因为不管在什么时候，身边总有着爱护她的朋友。
“那个人……是谁啊？是邱末影吗？可恶，他竟然想抢我的女朋友！”
“不是。”实在怕了他的瞎猜，她干脆将事情全盘托出。
唐瑞宁听了，苦恼地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你不再碰小提琴的原因吗？”
“如果是你，有一天突然遇到意外，再也不能弹琴了，你会怎么办？”乔雪奈淡淡地问着唐瑞宁。
“这个……也没办法啊，只好算了，虽然会比较痛苦，毕竟我们都学了那么多年，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但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去死也改变不了啊！”唐瑞宁认真地说着。
那个死字却让乔雪奈听得心头一阵狂跳。
“可是，季遥一肯定跟我不一样的吧……”他又补充道，“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是，我一直都有听说他的名字。”
乔雪奈的嘴唇变得苍白起来，他说得没错，季遥一从五岁时就是世界钢琴大师尼科尔的学生，被称为惊世天才，虽然为人一直很低调，但任何听过他演奏的人都不会忘记他的琴声，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说他是唯一一个将来可能与尼奥比肩的人。
这些，她比谁都要了解。
对普通人来说不管再怎么努力，天赋的欠缺也会使他们穷尽一辈子也只能达到某一个高度，无法再往上攀登，而季遥一却可以轻易跨越那些障碍，简直就是为钢琴而生的，他继承了母亲的血统和天赋，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血管里就流淌着对音乐的热爱。
如果能继续下去，他将达到怎样的境界？这是曾经令太多人感兴趣的话题，整个音乐界都等待着他的成长，等待着他成长的道路上注定会创造的奇迹。
可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陨落……
“他来了。”一直沉默的东方宇看向窗外走廊，突然出声提醒道。
乔雪奈抬起头，门被打开了，邱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迎视他的眼神，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银色长发没有束起，只是任其散在身后，挺直的背脊，修长的双腿，他低头看她，发丝在一旁微微摆动着，优雅的动作有着一丝属于他的贵族气息。
今天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样，他在学校里从来是束着头发的，而且，今天他还戴了眼镜，但依然遮不住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仅仅多了一层镜片，他整个人的气质却更显得儒雅冷凛。
见他们都只是看着对方不说话，而东方宇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如同雕塑，眼看原来就有些尴尬的气氛被弄得更加紧张了，唐瑞宁连忙笑容满脸地跑出来：“王子大人，你终于肯来练习了吗？失踪这么久，我好担心演奏会前都来不及排练好呢，担心得都睡不着觉呢。”
看着他阳光灿烂的可爱笑脸，邱末影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赶时间，把曲子做好了。”他淡淡地说道，“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原来是这样……
乔雪奈顿时会意他为什么戴着眼镜，又有着明显的疲倦，看来是一直在忙着做曲子，等一完成曲子就赶来了。
而那天的事……他没有再提起，神情平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邱末影的曲谱上做了很详细的标注，还附有CD的试听，看来还专门找人演练过。
压轴曲仍然来自于LUX OCCULTA，而且是遥一送给她的那张CD里的曲子，是LUX OCCULTA与柏林莫扎特合奏团的重量级合作，号称古典与摇滚最完美的结合。这首曲子打破了陈规，令人耳目一新，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已经深深抓住她的灵魂。
唐瑞宁翻看着乐谱，他也很喜欢这些曲子，但如果没有庞大的交响乐团支撑，重奏的地方就只有舍弃掉，让人觉得很可惜。
“要不然我们花钱请一个交响乐团。”他提议道。
“学校内部的比赛，花钱在外面请人来参加，你认为可能吗？”乔雪奈无奈地说道，虽然她自己也很想这么做。
手中一叠厚厚的资料，加上试听的CD，完成这些东西，是一个相当庞大繁杂的工作，而邱末影居然只用了短短的几天时间就完成了，实在令她感到惊讶。
迅速浏览着手里乐谱，架子鼓的部分加重了，贝司的部分仍然是由大提琴取代，改掉了重奏的地方，这样即使由他们单个乐队演奏，也不至于太单薄……
“谢谢……末影，真的。”她捏着乐谱，感动地说道。
“这些都没什么。”他说得很淡很淡，似乎真的不足一提。
或许知道他们有话要讲，唐瑞宁和东方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了练习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乔雪奈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然而，邱末影的态度仍然是淡淡的。
“不……我还想谢谢你，你总是那样关心着遥一。”她低下头，“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为他高兴。”
“我听到了。”邱末影的视线如烟一般从她脸上掠过，声音很轻地说着，“我一直躲在那里，听到你对洛望辰说，FOR ONE的真正意思是为了遥一……所以，不管怎样，我也会帮你把乐团继续下去。”
她咬着唇：“是我不好……”
为什么当时自己不问清楚呢？虽然医生和家人都有意瞒着她，但如果再细心一点，要知道真相也不是那么难。
或许，她根本没有想过那样的可能。
无论是遥一再也不能弹钢琴了，还是他一直都喜欢她的事，都是她不够仔细，所以才一直没有发现，是她不好……
“不，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他说着，轻轻地别过脸去。
练习厅里一片寂静。
“我……”
“你说得对，那样做，他不会高兴的。”他墨绿的眸子像湖水一样，泛着浅浅的波痕。
试听的CD在音响里回放着。
这确实是乔雪奈非常喜欢的曲子，不管什么时候听，都能有新的感动。从小到大，占据她生命最重要部分的就是音乐。在最灰暗痛苦的时候拯救她，给她力量的，还是音乐。
她的手指微微卷曲着，突然感到一丝发颤。
不可以……怎么会想要拉小提琴呢？她握紧拳头，试图甩开那种感觉。而邱末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单手支撑着脸，竟然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轻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看来……真的是很累吧？
练习厅里的空调是坏掉的，她只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轻轻地搭在他的身上。
她很感激他，也很高兴季遥一有这么好的朋友。即使他的做法太过激烈，她还是感激他。
如果你非要喜欢洛望辰，不如喜欢我。
你背叛，我会毁掉你！
她微笑着垂下眼睫，如果是认真的，也许这个世上没有女生会拒绝他的靠近吧？
可是，那是不一样的，和真正的喜欢，不一样。
他还没有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如果有，他的眼神不会淡得接近于无情。
门突然开了——
洛望辰眼神里的惊喜在见到她和邱末影的同时熄灭下来。
他抿着唇，十分不悦地看着他们。
乔雪奈连忙站起身，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他一起走了出去，轻轻关上练习厅的门。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刚刚走到门口，他就迫不及待地质问着，“手机也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有点事……”
“难道不是跟邱末影一起快活了吗？”他板着脸。
“你在乱发什么火？”她也寒起脸来了，她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但他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
“你们两个同时消失了好几天，难道你觉得我应该一点感觉也没有，笑着说你干得好？”洛望辰有些生气地说着。
“你……”她被他的话哽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专门跑来找我吵架的吗？”
头发乱糟糟的，面色有明显的红润，分明就是跑着过来的吧！现在还在上课时间，一定是硬跑出来的……
也许只是错觉，才几天不见，就觉得他有一点点消瘦。想到这里……她的怒气很快地消散了。
“还要去上课吗？”她的声音柔软了下来。
“不用。”他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还上什么课……其实他是无意间从教室的窗口看到一抹银色闪过，定睛一看，果然是邱末影从楼下走过。
从那天晚上之后，乔雪奈就从学校里完全消失了，打电话也不接，哪里都找不到人，他到处打听，结果却听说邱末影那几天也没有来学校！而今天在学校看到了邱末影，他就想，说不定乔雪奈也回来了，于是不顾何森老师冰冷的眼神，起身就跑出了教室……该死，明天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整呢。
结果，他们果然在一起……
“不上课的话，陪我去穿耳洞吧。”她向外面走去，“好吗？我想在圣诞演奏会那天戴那对耳环。”
乔雪奈坐在窗边，暖气开得很足，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可她还是更喜欢外面的自然景色，她透过玻璃，看着不远处草地前的那个小湖。
这里是洛望辰的琴房，在别墅的边上，除了玛叶，还没有别人来过，钢琴和学校公共琴房里的是同一款，角落里还放着几件别的乐器。
她静静地看着外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洛望辰看着她，虽然她掩饰得很努力，但他还是看了出来。
他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她却躲开了他，乔雪奈的目光四处游移着，根本不看他的眼睛。洛望辰感到自己的心在下沉。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总是很奇妙，竟然可以这样轻易地就左右着他的心情。从一开始就觉得她很有趣，然后受她的吸引，最后一步一步陷了下去，他也企图控制过自己，所以总是对她态度恶劣，然而她老是倔强地做着一些傻事，令他没有办法不去管。
希望他去上课，他就去了，希望他去演奏，他也去了。
然而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和季遥一比吧？
高高在上的邱末影，高高在上的季遥一……明明早就习惯了别人看他的目光，麻木的心却在认识了她之后，总不时地被刺得微微作疼。
他很清楚在邱末影的眼里自己是什么地位,爬在地上的卑微的虫子而已，怎么去跟贵族天才争？父亲厌恶他，到死连遗产也不想给他，如果不是他一直装得无能，玛校长也早就将他赶得远远的了。
这样的他居然还奢望幸福，这就是惩罚吗？
“真的……要自己来吗？”乔雪奈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手里消过毒的针枪。
“不然，你会逃吧。”他放下酒精棉团，一手拿着针枪，一手将她拉到身边，“用这个是疼痛最少的，虽然手穿的话，恢复得比较快。”
他没有对她发火，漆黑的眼珠里却一直有着一抹寒气。
“我……”仍是有些害怕，乔雪奈移开目光，不敢看那反着光的针尖。
洛望辰不为所动，拿起针枪，毫不犹豫抵在她的耳垂上，他的手一点也不抖。
“望辰……”乔雪奈刚刚开口，一股灼热的疼痛就从耳垂上穿过，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将针枪移到了另一边的耳垂上。
他的手还是很稳，堪比拿着手术刀的医生，她侧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眼睛里竟然有着一丝狠戾，那一点黑暗像漩涡一样吞噬着她。
冷冷的针尖对准耳垂，再次毫不犹豫地贯穿！
“啊——”
她捂住耳朵，其实并没有很痛，第二次仅仅像被针刺了一下，但是，她却觉得针像是从自己的心口上穿过一般感到害怕。
洛望辰帮她消毒后，帮她将耳环戴上。
乔雪奈嘴唇发白，垂着头不肯说话。
“没有那么痛吧？”他将她硬拉了过来，不顾她的挣扎，在她的耳垂上落下一吻。
那一瞬间，季遥一沉睡的脸从乔雪奈的眼前掠过，强烈的罪恶感在她脑子里轰然炸开，她用尽力气把洛望辰推开！
“别过来！”
“不就是不能弹钢琴了吗？”他冷冷地看着她，“有什么了不起？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啊，这样就要死要活！”
她嘴唇微开，震惊地瞪着他。
“你——你不许这样说！”
“那样的天才、少爷，他喜欢的人还不是跟我这个废物一起鬼混。”他讽刺地说着，抿起的唇线透出一抹嘲笑，他眼里那迫人的气势令她感到心惊！他用力拉起她的手，托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对他的脸，然后用力地吻了下去！
“啪！”
乔雪奈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她又气又急：“你听到了？你听到我跟邱末影说的话！？”
“是又怎么样？”他语气冰冷，一边的脸颊红红的，可是他一点都不为所动。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所以他才不放心地又跑回了疗养院，结果却听到那样的话……
“遥一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
“他不会醒来的，他怎么可能会醒？失去了一切，还要看你成天跟那个无能的废物一起鬼混……”
他没有耐性听完他们全部的对话，只是头脑一片空白。
也许就要失去了……
他们的感情还没有深厚到分不开的地步。
就在刚才，他还想装作没听到的，可是……她已经害怕他的靠近，一次次地躲开他，这真的只是因为愧疚吗？洛望辰的心里阵阵抽痛，可是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冷漠起来。
“洛望辰，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别再来找我了！”她猛地站起，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我可以找别人代替你在乐队的位置——就算找不到也无所谓，我不想天天都跟你为这种事而吵架！就这样结束了！再见！”
她用力地打开琴房的门。一阵风从门外灌了进来，冻得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她大步地走了出去，走过草地，从湖边拐进小路，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她的身子有点晃摇，可她一点也没有放慢速度，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知道是洛望辰，于是挣扎着想甩开，然而他的力气比她大，他用力一扯，她就摔进了他的怀里。她想要挣扎，却被他从后面狠狠地抱住，力气之大，箍得她双臂发痛。
“洛望辰！”她生气地大喊。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点委屈，“你真狠。这样就说再见……”
湖边的冷风打在他们的脸上。
她听到远处有各种乐器混乱地合奏着，上空还有惊飞而走的鸟叫声，拍动翅膀的声音，以及……他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还有着一点颤抖。
她对放低姿态的他顿时束手无策，终于还是心软了，也不再用力挣脱，而是低声说道：“我不想你说遥一的坏话。”
“我再也不说了。”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闷闷地应着。
“也不能说邱末影……”
“嗯，都不说了。”
“不要再乱发脾气。”
“嗯，我怕你了。”
“以后要相信我……”她咬着唇。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迟疑地说：“好吧……”
“好什么好，你明明还是不愿相信！”她心里又升起一股火气，扭动着身体。
“我都答应你了嘛，还要怎样啊……”洛望辰只能用力抱住她，死也不放手，“别生气了。”
她咬着唇，明明知道他答应得很勉强，可他的话却像咒语一样，她就是没法再生气了。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和他结束的。趁着还没有到那个不可结束的地步，趁着一切还可以挽回……借口的话，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她竟然连一个也想不出来。或许，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找吧？她真的喜欢这个人了吗？这样的喜欢……
“如果他醒了呢？”过了一会儿，洛望辰松开手，小心地问着她。
看来是了吧？她在心里苦笑，他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竟然令她感到有一点心疼。
“我要是喜欢他，早就喜欢了，还能等到现在吗？”
“如果很内疚呢？很内疚、很内疚……”说到一半，他发现自己确实很啰唆，于是闷闷不乐地闭上嘴。
“我不会那样的，那才是对遥一的不公平。”她转过身去，神情认真地看着他。
然而他的表情仍然是阴霾的，就好像今天的云，灰灰的，沉沉的。刚才那个暴戾的样子完全消失了，眼底有着一点忧伤。
也许……又是她看错了。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没事……”他小声地说着，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挑眉看着她，“不说了，我们快走吧，要下雨了！”
他拉着她的手往回跑，果然，还没有走到琴房，细细的雨丝就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一整天的阴沉天气，终于下雨了。
雨后，或许会是个晴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