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嘿嘿奸笑,我之所以如此忿忿不平,是因为我不是领导。如果我也坐上了主席台,指鹿为马指桑骂槐说三道四耀武扬威,天天吃王八,喝五粮液,那我就不发牢骚了。
“我要是你老公,一分钟也不忍你。”老马一次有幸聆听我们的电话交流后发表感想。
“我巴不得他赶紧离我远点,我好回归自由身。”
我们睦邻友好的关系给他在学生会的广大下属造成很大痛苦;我们的暧昧给广大干部同学们的工作带来了深切的不便;我们的相敬如宾迫使同学们疑神疑鬼,拿不定该给我白眼还是青眼,时而对我如春天般温暖,时而对我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有时切换频率太快搞得大家都很尴尬,在谄媚和鄙视之间来回飘摇举棋不定的滋味不好受,对此我深表歉意。
这天我们班长吴浩斌给我发了个短信,约我“出来坐坐”。
我心中有数,他约我百分之百是冲着老许来的,曲线救国找到我这里。
我早给过他许磊电话,表示这种事情我不想插手,随他们怎么弄,但吴浩斌不干,死活要拖着我,话说得很软,意志却很坚决,笑嘻嘻地,“同学一场,姐姐你好歹给我这点面子吧。”
我抹不下脸去,只得答应下来。
老许倒是压抑不住地兴奋,在电话里一口答应,“好好我就来。”
吴浩斌很沉得住气,劝茶劝水,有说有笑,我试着问他的来意,小子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谈主题上。
直到老许出现,他才喜眉笑眼地迎上前,先接过老许的外套挂好,又亲手洗净杯子奉上茶水。老许气势与往日不同,脖子一挺,鼻孔朝天,十分官僚。可能他觉得这就非常牛逼。
我心中哀叹一声,吴浩斌倒丝毫不以为意,仍然一团喜气地张罗点菜。
酒过三巡,吴浩斌终于不再卖关子,掏出一张纸来示意老许注意。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名,我斜睨一眼,都是我们这一级的小干部,各班班长书记之流。
老吴咳嗽一声,“许哥”。
老许矜持地微笑,老吴立刻改口,“许主席”。
老许打量着那张纸,吴浩斌笑笑,“上周刘秘书长请大家吃了顿饭。”
刘力倒也用心。
老许摇头叹道,“这个刘力。”
脸色非常不好看,那张名单,很有他几个亲信,估计这会儿正崩溃着呢。
吴浩斌表忠心,“但我可是认准了许哥的。”
老许脸色缓和许多。
往下照例是封官许诺、讨价还价、共举大计……一个小破学生会改选,让他们弄得跟造反似的。
是谁说的来着?政治和阴道是两样最肮脏的东西,但男人还偏就喜欢玩。
我无聊到想死,一个人坐边上撕餐巾。老许看出我的不耐烦,“要不你先回去看书吧。”我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开溜,老许总算体贴了一回,难能可贵。
回寝室时惊见一地狼藉。老四趴老马腿上呜呜呜地哭。老马正轻轻拍着她规劝哄骗。
“其实好多时候,我都特担心你,你说你们这些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完全是拿你们当妹妹看,你啊,就吃亏吃在心眼儿太实……”
“怎么了?”我小声问老马。
老马使个眼色不让我问。
我郁闷地出门。
老六晶晶一干人在楼道拐角围着老三,老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晶晶言简意赅,“又吵了。”
说的是老三和老四。
我由衷地觉得,没有什么比女人间的仇恨更不可思议了,它的奥妙在于,不管起因多么微小,最后都能发展到食肉寝皮的痛恨。
作为一个女同学,长期没有对立面是不太可能的,老三和老四的矛盾如何产生,只怕她们自己都记不清了,想来无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日积月累,由量变导致质变,现如今两人冤仇比海深。
这一次的导火索,据老马说是上学期的毛泽东思想概论,两人选的是一个老师一节课。众所周知,毛概这种课谁会认真去听,期末临考,老三有男友同学代答点名,老四没有,平时成绩吃了鸭蛋。老四急了,找老师说理。说着说着就把老三也扯了进来,不但揭发了老三,还连老三男友及其室友一股脑儿交代了。
偏偏一个认识老三的外班同学路过,听见喊老三的名字,好奇,遂站住细听,然后一五一十地传话给老三。
老三大怒,遂开战。
怎么可能不开战?这俩都是从小就抱着教科书睡的孩子。
J大虽然在东三省还排得上号,但综观全国,也就是个普通重点大学,真正的大牛少而又少,多数还是勤奋有余,慧根不足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谁再吹嘘自己学习有多好,未免有些马不知脸长——你学习好你来J大干什么?你应该去北大才对。
老三和老四,一个出身国家重点中学,一个号称高考报考P大失误才来J大,只要说到学习,两个人就针锋相对,言谈举止中很有种“你也配跟我吹牛?”的意思。
老四和老马比较好,老三和老六比较好,我和晶晶中立,但当老四不在的时候,老马又会和老三老六很好,同时告诉我们老四背后是怎么一一刻薄我们。我们听完以后,立刻同仇敌忾地讨厌起老四来,尤以老六为甚。老六并不特别喜欢老三,但对老四的恨让她必须和老三结盟。老六睡在老四下铺,老四每晚都要给男朋友打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老六对老四恨之入骨。因为睡在上下铺的关系,老六经常可以爆出一些无敌猛料,“每天晚上她打电话的时候,床都会抖得好厉害!”
老六的拿手功夫是示弱,虽然她身高一米七二体重70公斤,但她永远很乖很柔弱,弱到你对她说话大声些都会愧疚觉得自己在欺负她。但一到爆料的时候,老六就是一个无敌的女金刚。
我们的神经被刺激到了,这个床抖得好暧昧!但这个料太大了,大到我都不敢开口问床为什么会抖?
老马沉着地说,“DIY呢吧?”
太强了……
老四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仍然兴冲冲地每晚给男友打电话抒发满腔思念之情,打完还不忘向老马形容自己男友多贴心多牛逼。
老马居心叵测地问,“你男朋友肯定特帅吧?”
老四又兴冲冲形容自己男友多帅多英俊,老六听得直翻白眼,我心说,你死定了,老四。
第二天老六就爆出老四有一天晚上不敢一个人去洗手间,一个人偷偷在脸盆里解手并被英勇神武的老六当场抓获的糗事。
我们彻底疯了,恨不能晚上抱着脸盆睡——万一她一高兴换个脸盆呢?
老三虽然公然与老四为敌,倒是从不背后诋毁她,老三企鹅有男朋友,每晚高高兴兴的和男朋友上自习。联谊寝室有什么集体活动也落不下她,大家一起去happy,企鹅活得很开心。
老马不止一次问我们,“你们觉不觉得企鹅其实挺风骚?”
听得我很无语,捎带着也明白一个道理:在女生宿舍不要有事没事显摆自己有男朋友。
整体说来,我们六个人分了三派,各派之间指桑骂槐,勾心斗角;各派之中还有分化联合,篡权夺位,每天都上演一部《无间道》。
我最近也莫名其妙多了个对头——武茜,至于她为什么恨我,直到现在我都不大明白。
最初结梁子是在入学伊始,女生这边登记高考原始分,武茜的入学分是全班最低的,这姐姐翻个白眼,“哟喝!看来就属我最低啊!”
我端着登记簿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入学分在女生里是最高的。
然后,她就开始讨厌我了。
上次的交换生我们又结了一次梁子,尽管最后谁也没出去,但武姑娘仍然见我就翻着白眼冷笑连连,转过脸去。有时也高声唱两句小曲儿,以示对我不屑一顾。
啊,我只好对自己说,林晓蓓,不要和白痴吵架,不然大家会看不清谁是白痴。
这姐姐对我的仇恨最近单方面发展到了高潮,可能她觉得,如果刘力干掉老许当上学生会主席,就等于间接摆平了我,因此她很愉快地为刘力四处奔走摇旗呐喊。
好吧,我安慰自己,有人这么上赶着拿你当假想敌,证明我混得还不错。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老马闪身出来安抚老三了。
老三和老四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但老马总能一碗水端平,在老三和老四之间游刃有余地混出好人缘,看得我心服口服。
老马义愤填膺,“她太不像话了!”
我们也觉得老三这次吃亏不小,纷纷表示赞同。
“我有个想法。”
我们抬头看老马。
“咱们把她轰出咱们寝室算了。”
我们都愣了。
老四这孩子,格局有些小。
以前她找过代班长,说别人都看不起她是委培生,这一点,天地良心,真没有。
因为觉得大家都看不起她,所以她咬牙切齿地恨上了所有人。每天黎明即起,咣当咣当地摔着脸盆去洗漱,然后背着牛津高阶一阵风般摔上寝室的门。本来就已经睡眠不足的我们自然怨声载道。老四更加委屈,觉得自己被一群平庸而且没有志向的人嫉妒着。
但刻苦程度并不一定与成绩成正比,老四尽管发奋,也不过是个中上水平,老三和晶晶都可以压她一头,由此经常爆发战争。
全凭老马从中斡旋,老马安慰谁都是那一套,主题永远是:他们都是畜生,只有我当你亲妹子。老四含泪听了几回,越发觉得我们都是伤天害理的禽兽,只有老马一个人理解她。
等老四关门一走,老马再发动群众声讨老四的自私行径。
起先我颇不以为然,后来渐渐看出效果:老四谁都不认,就认老马。
呃,老四,今儿可是你亲姐提出要赶你的,与我们无关。
老马胸有成竹,“我已经计划好了,先一起去跟辅导员打招呼,然后让她自己找寝室往出搬,她不跟外班女生挺好的吗?看看谁收留她。”
老三老六都赞成,她们算大同乡,平时也比较接近。
晶晶迟疑了,我俩迅速交换个眼色。
晶晶说,“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这一瞬间,我对晶晶肃然起敬。
老马看出我俩的举棋不定,扭头问我,“你的意思呢?”
我同意晶晶的看法。
老马大义凛然地指责我们:“你们怎么这么没决断呢?每天抱怨她的是你们!临了临了不敢动手的也是你们!”
妈的谁说每天抱怨她的是我们,每天领着头挤兑她的是你自己好不好。
我不是不敢动手,而是……老马身上的一些东西,让我觉得浑身发冷。
我其实不是特别讨厌老四那种张牙舞爪的嚣张范儿,虽然那种写在脸上的“我要出人头地”很不招女同学们待见,但至少还是正大光明的野心勃勃。相反我就不待见那种一边努力装淡定装才女装淡泊名利的文艺范儿,一边在心里喊着我要我要我什么都要的姑娘,这种人大多眼神阴郁,未老先衰的也很多,什么时候看见什么时候让人打哆嗦。就像《笑傲江湖》看到最后,你就会幡然醒悟,原来左冷禅这种到处嚷嚷“我要当武林盟主!我就要当武林盟主!”的人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看似谦谦君子实则专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