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身在梦中,却蓦然静静醒来。
宁和的夜色里,似乎有人在静静地望住她。
睁开眼,映着月色清辉,原来却是净月。
莲初舒了口气,静静地微笑,伸手扯住净月的衣袖,“又是这么晚才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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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月心中涌起酸涩。刚刚回到帐篷之中时,望见莲初正独自蜷缩在榻上,侧着身子,双臂抱在胸前,下意识做出防卫的姿势。似乎在保护着自己,又似乎自己拥抱着自己……
那是,恐惧和孤单啊……
净月忍不住伸出长臂将莲初抱起,纳入怀中,纤长的手指轻柔梳动莲初的长发,“我没回来,你,害怕了吗?”
莲初惊讶于净月突来的亲昵,先是微微紧张,继而感觉到净月的手指划过发间,这才缓缓放松下来,便也将头靠着净月的胸.膛,微微摇头,“怎么会呀……我不是那种金枝玉叶的所谓公主啊,我是莲初,是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强悍女子啊……”
净月轻轻地笑。脑海里不由浮荡起一次次看着莲初与凝风之间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一只小小的雌狮,纵然桀骜如凝风,也只有一次次败下阵来,气得回来对他直哼哼。
“是啊,我知道……天下之大,又有几个女子能有莲初的勇敢?”勇敢,不是逞强,而是拥有驾驭自己的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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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初微笑,“就是。那你又何必担心我害怕呢?”
净月轻轻叹息。人的恐惧有时候是生在骨子深处的,深到,就连自己都未必知道。只有在睡梦深处,只有在自己都忘了掩饰自己的时候,才会不经意地显露出来。
莲初虽然生为冥地国公主,但是父王是百十个孩子共同的父王,没有给她真正的父爱;只有母亲陪伴着她长大,却因为没有名号,使得莲初并没有得到身为公主应该得到的尊荣。尤其当丽姬被玄天国俘去之后,失去了唯一的庇护的莲初,就更只能依靠自己来保护自己,只能依靠自己——来想办法救出母亲……
她的恐惧,正是长期的孤立无依之中才渐渐累积而成的吧,直到伸入骨髓,直到,她自己都不知道……
净月轻轻叹息,唇吻上莲初的发顶,“莲初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不要这样坚强;希望,你能够甘心栖息在我的羽翼之下,给我,保护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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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初微微一怔:自己真的是太——逞强了吗?
莲初微笑,捏住净月的指尖,“在怪我,不够贤惠温柔,做不成你期盼里的小妻子吗?”
莲初扭头,直望住净月,目光如星,“相信我,我一定能的!虽然从来没想过要嫁人,没想过要学会那些家事,但是——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你,我就一定能做到!净月,请你等我,等我学会这一切。”
净月心中一荡,有一脉脉暖流从心房延伸至四肢百骸,“我知道。莲初,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最好。可是,不要为了我而做任何的改变。只做你自己,只做莲初就好了。只要是你,只要是莲初,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喜欢……”
莲初面上一红,急急垂下头去,“我愿意,努力……”
净月叹息,只能拥紧怀中的人儿,“净月这一生,只有一件事自私,并且不打算改正,而只想自私到底——莲初,请你做好心中的准备,我绝不会放开拥抱住你的手。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爱你……”
莲初心中忽然酸涩一颤。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近来总觉得净月的话中多了些听不懂的玄奥意味,而每一句却都漾着无奈的酸涩——他明明是在说他情愿自私,可是听到她的心中,却似乎是无奈的放手……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迷茫的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这种无力感让莲初心中难过,忍不住揪住净月的衣襟,“净月,你给我记住!既然你说了要娶我,既然你要当我的相公,那你就必须负担我的一生,绝不许,放开你的手!”
心底的恐惧蓦然泛滥开,像是夜色中骤然开放的昙花,“不许丢下我一个人,不许让我再一次在这世间只剩下一个人……”
莲初狠狠抹了一下爬满面颊的泪水,“我娘已经离开,如今我只剩下你!所以,净月,你要发誓,绝不许放开你的手!”
望着怀中人儿无声落下的泪水,感受着她努力压抑着的颤抖,净月心中的疼痛无垠蔓延。所有心绪只能凝集为一句话,“是!莲初,相信我,无论何时,就算世界走到尽头,净月绝不放开莲初的手……纵然死亡,也不能分开我们……我会一直,陪着你……”
“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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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初心中颤抖更甚,忍不住伸出指尖捂住净月的口,“又胡说!为什么我会不再需要你?既然答应了要做你的妻子,就会一生一世。为什么会不再需要你!”
净月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宛如蝶翼,轻轻颤抖。
七尺男儿,此刻却只想流泪。明明是自己的侵犯强求来莲初的点头,其实从不敢奢望莲初会牵住自己的手,一生一世。却不成想,竟然不经意之间得到莲初贵重胜过金玉的誓言。
静静叹息里,白衣的男子紧紧拥住怀中的人儿,“不,莲初,不……尽管我期望,却不希望你用这样的誓言圈禁住你自己。我永远在这里,你若想留便留;如果哪一天你想要离开,不必回头……”
莲初不由泪下,“你在,说什么呀?净月,你不信我,对不对?”
终究说出心中的鲠骨,“因为凝风,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