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地国。都城妙香城。
摩呼罗迦王子罗勒暂居的宅子里。满堂华灯,笑语盈然。丝竹曼妙,舞姬妖娆。
罗勒却只是静静喝着自己面前的酒。满上便喝,却不在于身边人的嫣然劝酒。
珍玛终究挫败,忍不住娇声附在罗勒耳畔,“罗勒殿下……知道殿下不愿去珍玛那边饮宴,珍玛便特地来到殿下的面前,只为了博殿下一欢。可是,满堂尽欢,却怎唯独不见殿下一笑呢?难道是这饭菜不合胃口,还是丝竹舞姬不够美妙,或者是——殿下不喜珍玛到来?”
罗勒静静一笑,放下手中的酒碗,柔声回答,却没投过去眸光,“冥地国大乱虽然初定,但是却如暗流汹涌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只要有一道暗流涌起,整个海面便全都会被颠覆。”
“时候未到,何以畅饮?”
珍玛绵长的视线绕着罗勒清隽的侧脸盘桓了良久,方咯咯一笑,“罗勒殿下真是好人儿……不但出兵帮我平定了冥地国的暴.乱,更是眼光长远地望着未来……”
罗勒静静一笑,“草原诸国看似彼此敌对,实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罗勒只不过不愿意看到冥地大乱,从而引发其他诸国的贪念,而就此打破草原的宁静,将诸国都拽进战争的渊薮罢了……”
珍玛柔柔地笑,红唇轻吐丁香珠,眼神缠绕之间,倏然轻.吟,“撒——谎……”
说着,玉指轻扬,又将罗勒面前的酒碗满上,“男人心中,无非两个梦想:天下、红颜。”
“此时天下危机四伏,草原随时会发生诸国之间的权力转换,身为豪情男子,此时正是跃马横枪逐鹿草原的千载良机——罗勒殿下绝非池中之物,这,谁都看得出来。可是罗勒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之,反倒极力维持草原的宁和,那么便是对天下无欲——既然袖手天下,定然只为红颜!”
罗勒闻言不由大笑,酣畅声里端起面前酒碗,仰头而下,“又如何?”
珍玛咯咯娇笑,“既然如此……罗勒殿下,告诉珍玛,你真正想要的,是谁?你是为求亲而来,那日晚间又是同时见过了我冥地国中数十位王室公主——是谁,能这般牵动罗勒殿下的心?”
罗勒微微动容,却只是长眉挑起,目光仍旧没有望过身畔的珍玛,反倒投向远方,静静望着大殿的一角。
那里,是最不受人注目的角落;坐在那里的人,本也是最不希冀引人注意的……可是他却为什么这般难忘,纵使此时那个角落里空无一人,他却似乎仍能看到她静静绽放的一抹笑颜……
珍玛敏感,目光急急随着罗勒望去——空无一人的角落里,只有灯光的暗影摇曳。便忍不住问,“罗勒殿下,你在,看什么?”
罗勒收回眸光忽地爽朗一笑,主动扬声,“倒酒!难得今日好酒,难得公主盛情,罗勒今日必当一醉!”
必当一醉——只有醉了,才会忘记那种想念;只有醉了,才能在梦里重见她飘扬于夜风之中的,一角衣袂吧?
奇怪。明知不该这般执着,却无论如何无法抛开。只想为她好好看守住她的家园,终究会迎来,她回归的脚步。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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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玛巧笑倩兮地将罗勒面前的酒碗注满,正欲娇媚劝酒,身畔却伏来一个内侍。一句话,珍玛面上便变了颜色。
却还能努力维持笑容,凑近罗勒柔声细语,“殿下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身影随之走入夜色的幽暗,那勉强挂住的笑颜也在灯光残红的暗影里尽数褪去,换上凛冽寒冰,“什么意思!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有做到!”
灯光暗影里,一个黑衣的男子谨慎施礼,“是属下无能。可是,此事却也的确有离奇之处。”
珍玛涂着蔻丹的手指用力搅着手中的罗帕,“离奇之处?有什么离奇的?不过都是风中的残烛,哪儿有那么难处理?!我看,说离奇,不过是你们的托辞!”
那男子只能诺诺。
珍玛咬牙,终究还是问出,“说吧,究竟什么离奇的。”
男子再施一礼,“毕竟王室规矩森严,所以我们想要不留下痕迹,那么一次用药的剂量就不能太大。可是这样的事情,属下们早已经做的轻车熟路,所以拥有绝对的把握,肯定会在未来的两月之中让他老人家归天……”
“可是,离奇的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我们发现,每天为他老人家服下的药,到了隔日,竟然全都解了……”
珍玛大惊,灯光残红之下的她面容抖动,“全——解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你们不是明明说过,这些都是外疆的秘药,别说冥地国中,纵然整个草原诸国,也绝对不会有人懂得解吗?!”
男子躬身,“公主明鉴。所谓离奇,便正在此处……属下相信,偌大草原定然无人能解,另外宫里也都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能够确信绝无外人有机会接触到他老人家……”
珍玛大惊,涂着蔻丹的指甲已经传入了罗帕。上等的香缎,顷刻间变成残布,“是谁,是谁?!”
那男子静静垂着首,“公主,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珍玛狰狞着,“你说!”
那人略加沉吟,“公主,树下也觉得罗勒殿下的话有理——此时一切都宛如暗流丛生的海面,公主切莫再此时便掉以轻心啊……冥地国虽然看似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这份平静恐怕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酝酿期。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波,酝酿这一场没人能够预料得到的暴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