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静静一笑,“其实有另外一个人,比我,更适合成为杀死他的,杀手……”
乾达婆王面上一定,“国师是说——莲初?”
国师大笑,“哈哈……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打算,我当初为何要同意他独独带着她离开?”
乾达婆王眯住眸子,“国师心思之缜密,本王真是佩服之至……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啊……”
国师只是淡淡一笑。灰色的目光罩住那跳跃的灯光,“这个世上,他唯一不会设防的就是莲初了。就算莲初败露,就算他已经明明看见莲初执刀砍来,估计他也不会反抗……”
乾达婆王点头,“国师说的对!”
“可是,却该如何才能让莲初去杀他呢?恐怕此时的莲初,心中对他也不再有了恨吧……”
国师在幽暗里静静抬头,灰色的眸子望住乾达婆王,“就算别人都没有办法,却难不倒你乾达婆王啊!乾达婆王的幻术,正是控制人心的最好办法……”
乾达婆王微微一怔,却是微笑,“国师,幻术终究只是幻术,都只是漂浮在表面的幻象而已,却不一定能够收摄人心啊。”
国师一笑,“就像王的妹妹一样么?就算王改变了她的容貌,就算王混淆了视听,可是她却依然还是以自己的心清醒地活着,直到——被王亲手杀死……”
乾达婆王一直完美控制着的情绪忽地片片风化一般地瓦解,“国师,别再跟我提乌雅!”
国师静静一笑,“别忘了,乌雅临死之前对你唯一的嘱托是什么——照顾好静淑……她是你们唯一的孩子,纵然是罪恶的烙印,却也是唯一的纪念……可是血狼王他还是攻克了你的乾达婆城,杀了静淑……”
国师抬眸,冷冷望着乾达婆王,“静淑明明对他有情。可是他不但伤了静淑的心,更是害了静淑的性命——乾达婆王,难道你不想为静淑报仇吗?”
乾达婆王瓷白的面容更加苍白,绝望地挥手,“当然要!我一定要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国师大笑,摇头,“错了……不是你亲手杀了他,而是要让莲初亲手杀了他。只不过是让莲初在你的控制之下……”
草原上的春天已经降临。可是苍茫的大雪山里,却还是迎来了一场狂暴的风雪。
春天来临之前的风雪总是最狂暴。天亮之前的夜色总是最黑暗。
好在,春天总会来临,夜晚终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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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女!竟然是你!我杀了你,杀了你!”
一盆脏水蓦然兜头扬下,浇了莲初一脸一身。冷水混着雪花,骤然寒凉刺骨。
莲初咬着牙,却丝毫没有闪躲地静静凝望着面前愤怒的老人。
没错,她认得那老妇人面上的烙印——那是冥地国烙印在战俘和奴隶面上的痕迹,一生不得脱,只要活着就一定还带着那耻辱的烙印。
眼前的老妇人之所以痛恨她,定然是因为他们将当年国破家亡、被迫成为冥地国战俘的仇恨全都凝集在了她的身上。
怕么?
不。
这是她亲手造成的一切,如果换做她自己是那老妇人,她也会这样做。
云顶之都,熙来攘往的大街忽然静肃了下来。所有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看着莲初和那老妇人。
莲初昂然地站立,冷静地摘掉面上挂着的菜叶,静静一笑。
回眸,望向她身后凝立的玄衣男子,“王,你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吗?真对不起,要您失望了。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羞辱,这只是我,应当承担起来的责任。”
万众之中,玄衣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血色的双瞳那一瞬逃离了阳光的照射,幽深得让人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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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初的冷静自持,也惊呆了那位老妇人。本以为一盆又脏又冷的水当街泼下来,眼前这个小妖女定然会惊慌大叫。
没想到她不但镇定自若,反倒还在静静微笑!
老妇人手里还端着大木盆,有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莲初静静微笑着望着老妇人的背后,“阿婆,你开着这间面店,却要您自己来亲自跑堂。是不是因为——您的儿子或者孙子已经,死于那场战争,或者是死在了——冥地国么?”
老妇人一听便老泪纵横,一把扔了大木盆,颤抖起来,“是啊,是啊!我的儿子被你们活活打死,我的儿媳妇和小孙子也在冥地国的工地被活活地填了人肉坑,变作了你们的城墙!”
越说越激动,老妇人一把扯过了菜刀,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小妖女,我杀了你,为我儿子、儿媳和孙子报仇!”
莲初心中被撕扯开来,却宁静地望着老妇人举着刀砍来。
蓦然,眼前人影一晃,雪狼王玄色的身影挡在了莲初的面前,沉声低喝,“住手!”
老妇人老泪纵横,“殿下,殿下啊……你还护着这个小妖女!国中都已经传遍,如果当年不是你一径护着她,又怎么会被她毁了我们的玄天国!”
雪狼王也是一颤,“好,这一次,我不再护着她……只是,我没办法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老人家如果你要砍杀她,请你先砍杀了我吧……”
老妇人惊住,蓦地大哭起来,“凝风殿下,凝风殿下啊!就算别人都不认得你,老身却是认得的!你小时候总到老身的店里来吃面,每一次老身都是给殿下放了最多最好的汤头……殿下不是雪狼王,殿下是凝风殿下啊!”
莲初颤抖起来,静静凝眸回望雪狼王,“你真的是,凝风吗?”